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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争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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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清看着眼皮子底下晃过的罗裙,默默的跟在队伍的最后,抬眸观察众人的背影,一种诡异暗流涌动的气氛,从云柔出现开始,便一直萦绕在身侧。
云柔出场的方式过于夺目,抢了后院真正主子皇妃娘娘的风头,将她挤到一边,成了默默无闻的小人物。
更将李侧妃,衬托得黯淡无光,前一瞬的夸赞,像转瞬即逝的烟花,脸上的欢喜像个笑话。
至于其他妾侍,更是靠边站。
这便是宠与不宠的区别。
叶清清没有资格坐下来与主子们一同吃饭,默默的站在一旁的,在恰当的时机,递上碗筷,或者见桌上的酒杯空了,又将它续满。
皇妃娘娘特意在院子里搭了一个戏台,乌发盘成霜,眉间点丹青,手捻着兰花指的戏子,步伐如蜻蜓点水的登上戏台,押韵的戏词,唱着他人的故事,秋水似的眼神,眉目传情能洞穿你的心门,明明是简单的一声咿呀,却唱出颠倒众生的感觉。
叶清清对戏曲这方面的东西一向不太了解,也就是切换到中央戏曲频道的时候,匆匆看了几眼,却又很快换台,如今站在这里,声临其境的去听,听着他们诉说爱恨离别,却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皇妃娘娘今日请的戏班子确实不错,经久不息,余音绕梁,只不过比不上云待妾罢了,不知道妾身能否有幸听云待妾一展戏腔。”李侧妃含笑看着方寸木台中央的戏子,侧头手捻着纯白色的帕子,目光柔和的看着云柔。
“台上的人确实比不了妾身,只不过妾身曾答应过殿下,此生只在他面前展示,至于旁人想听,妾身可管不着。”云柔隐藏在衣袍下的手紧紧攥拳,看一眼主位上的俞景,手渐渐松拳,一双丹凤眼直视李侧妃。
“听敲锣打鼓的嘈杂声,不如听琴吹箫,看戏子假戏真做的疯癫,不如来取直观点的舞蹈,真不知道这咿咿呀呀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安侧妃不屑的扫一眼台上的笙歌婉转的戏子,联想到云柔的出身,她便是这样引诱殿下的,冷哼一声移开目光。
“我们从小学的是琴棋书画,读的是四书五经,您学的是舞枪弄剑,即便占了大家闺秀的名头,也注定登不了大雅之堂,像听戏这等雅俗之事,您学不来。”云柔丹凤眼轻漂,云淡风轻道。
她最讨厌的人鄙夷戏子,这些人都是在瞧不起她的从前。
“你读过哪本四书五经呢?说来听听?”安侧妃闭上眼睛,屏蔽云柔念念叨叨的一大堆。
“恐怕妾身说的你未必听得懂!”云柔不甘示弱的反驳。
叶清清听着两人从弯弯绕绕,到后来摆在明面上直球的回击,心道高手过招,句句扎心。
安侧妃父亲是朝中有名的将军,母亲将门之女,上头有一个哥哥,自幼习武,跟着父亲闯荡军营,安侧妃多多少少沾染了一些军中的习性,幼时学过刀剑之术防身,四书五经在嬷嬷的教诲下有读过,对比京中文臣千金,养在深闺中出口成章的大家闺秀,总是弱了几分。
云柔虽然出身算不得好,但从小跟着戏班子里的师傅,走南闯北,见过的东西不少,什么三教九流都见过,也读过不少书,在女子中能勉强算得上是知识渊博。
互相戳着对方的痛楚,哪里痛,越往哪里戳。
“各位妹妹,就别为这点小事而争吵了,这件事情是妾身考虑不周,下次宴会就应该搭两个台子,一边粉墨登场的唱戏词,另一边琴声悠扬地载歌载舞。”皇妃余光注意到俞景微微皱着的眉头,毫不强硬地插入两人的话题,笑着调侃,目光却在安侧妃和云柔之间流转,用眼神加以警告。
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刚及第便稼到了三皇子,到如今已有三个年了,仅一眼便明白俞景的心意!
眉间透露出的不耐烦,足以说明,俞景已经没有耐心坐在主位上,听着下面刀光剑影的你一言我一语,按照俞景的做事风格,多半会找一个由头离开,宴会是她主张举办的,殿下就这么拂袖走了,难免落下一个不尴不尬的局面。
云柔接收到警告的眼神,侧着头听着戏词悠扬,不甘心的闭了嘴。
谁叫掌管后院的是皇妃,若明面上彻底得罪了她,难免会在暗中穿小鞋,例如趁俞景出差时,克扣几两银子、少你几块炭火……虽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东西,可真正用起来时又方恨少!
尤其是银子,每月都有,每月都用完了,每月都不够用!
你不买去找她理论,也只会得来一句,府中账上不充盈,后院只好省吃俭用。
皇妃、李侧妃、安侧妃这几个,都有丰厚的嫁妆,又有家里人暗中送银子,像她这种既没家底又没家世的日子就惨了。
八珍玉食,触筹交错,戏曲落下帷幕,粉黛缓缓退场,晚宴结束后,俞景跟着云柔一同到了怜星院,两人坐着唠嗑,直到月至中天,俞景才姗姗离开。
怜星院。
“清清,今天多亏你的主意,才让妾身避免窘态,并且艳压众人,这支簪子,就送你了。”云柔从发髻上拔下一支金簪,簪子简单大气,云纹的主体上只镶嵌一颗珍珠,单手递给叶清清。
“谢谢。”叶清清双手接过,踹入怀中,省下了一些官方的客套话。
“这个妆容真好看,都有些舍不得卸了。”云柔看着铜镜中的妙龄少女,丹凤眼下一片红梅,如同点着了一颗美艳的痣,媚惑中写得十分妖艳,最重要的是,从俞景的眼神中,仿佛看见了初见时的场景。
“主子,您沉鱼落雁,天生丽质,即便不有任何妆容做点缀,只描一道眉毛,也是天姿国色,足以令众人逊色。”晴香笑着端着一盆清水进来,拧干毛巾,双手递到云柔的手中,拿起梳子,满意且自豪的看着铜镜中人。
“就你这张小嘴会说话,既然如此,时候不早了,替妾身卸妆吧。”云柔眼中的笑意更深。
晴香取下发髻上一只一只金簪,叶清清则负责将她们收纳起来,将金簪装回原有的木盒子里。
云柔坐在原木椅子上,任由晴香摆弄,将乌黑的长发梳直,抬手摘下小巧的蝴蝶流苏耳环,道:
“每次宴会,次次都是如此,安侧妃也是没有别的好说的了,次次只会将我的身世搬出来说,可她自己,除了占出生优越这一点,也没高贵到哪儿去?”
“侧妃不也是妾嘛,我是出身低了些,可我不是同样能坐在宴会中,与他们谈笑风生,只要殿下爱我喜欢我,他们终有一天要被我踩在脚底。”
“我就知道李侧妃是个不安分的东西,什么伤心欲绝沉迷佛经日夜祈祷,不过是博取怜悯的假象罢了,能博取了一时,博取不了一世,今日不就装不下去了,卖弄风姿,也不照照镜子,瞧瞧那张憔悴的脸,有何争的资本!”
“主子说的是,论美艳后院无人能及您。”晴香在这梳子,声音柔和地轻笑附和。
叶清清叹了口气,撇撇嘴不以为然,出生不能决定一切是没错,可以色试人这一点,她从来不赞成,在年轻貌美的女子终有老的时候,届时年老色衰,又拿什么与年轻的女子比。
碧水阁。
李侧妃坐在铜镜前,神色晦暗,目光下移,看着金丝胡蝶衣裳,一簇无名火熊熊燃烧,动作优雅,行云流水的脱下大袖衫,缓缓放在桌上,目光看着红鹃:“这件衣裳拿出去烧掉,这匹布料,也别再让我看见他第二次。”
“是。”李侧妃的贴身婢女红鹃,淡淡看一眼李侧妃,拿起桌上的衣裳,快步离开,蹲在院子里的旮旯,生火将衣服烧得彻彻底底。
主子佯装生气时,都会摔杯子砸东西,可只有她知道,主子真正动了怒火时的模样,是一丝不苟,默默将东西处理掉。
“这身衣服今日是你帮我挑的。”李侧妃见红鹃离开远去的背影,收回远行的目光,淡淡的瞄一眼怀彤,语速适中,语气平淡。
和一个下九流的戏子撞衫,想想都觉得晦气。
“主子,论相貌,奴婢觉得您远胜云侍妾,他不过是抢一时风头罢了,哪比得上您端庄温婉、温润如雅、国色天香,另外他这一时风头,也不过是红梅为她加分了。”明明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怀彤却听出了其中汹涌的波澜,思绪一番,避重就轻。
好不容易从洗衣房出来,绝对不能因为这一桩事情,被狼狈的逐回去!
见李侧妃气头已过,脸上的神色稍有缓解,侃侃道:“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云侍妾身上的红梅,是谁出的主意了?是与奴婢同在洗衣房的叶清清。”
“叶清清?”李侧妃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头,似乎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在脑海中搜索片刻,接着说:“就是那个,云柔亲自开口朝皇妃索要的婢女?”
“是!主子寒冬冷冽,屋外滴水成冰,您犯不着因为一个戏子一个婢女伤了身子,不值得,至于叶清清,且听奴婢细细道来。”怀彤拿起搭在衣架子上的外衫,轻柔地披在李侧妃的肩上。
“叶清清伶牙俐齿,诡计刁钻,为人更是不检点,还未及第,便对大街上的男子芳心暗许,签了卖身契入府做婢女,仍是如此,甚至想趁深夜手被放松时,逃出府邸,去找那名陌生男子表明心意,若是能成,便要与他厮守终生。”怀彤站在李侧妃的身侧,为她揉捏肩膀,声音平缓的叙说从前的事。
“此话当真?”李侧妃皱眉。
“奴婢所言句句肺腑,千真万确,她所做的那些事情,洗衣房的人都传遍了。”怀彤点头语气十分肯定,添油加醋说:“也不知道他从哪打听的消息,得知您穿金丝蝴蝶衣,他既然也教唆云侍妾,还在衣服上下功夬,故意压你一筹。”
“府里竟然有如此乖张行为不检点的婢女,改日我要好好会会才行!”李侧妃皱着眉头,能让一个侍妾亲自去皇妃那里要人的婢女,想来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怀彤低头看着鞋尖,目光中闪过一缕得意,叶清清可别怪我心狠手辣,谁叫你阻挡了我的财路!
若不是你为云侍妾,出了衣服上点缀红梅的主意,今日的晚宴上大出风头的便是李侧妃,而她从此在碧水阁站稳了脚步,而不是在这里小心翼翼的说话讨好,担心受怕,生怕被逐回洗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