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乱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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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的密旨很快就到达了汉寿关主将冯拓的手中，一个硕大的红字刺地人眼睛生痛，“舍”！
舍？
舍弃！
舍弃什么？
辛臻的命！
理亲王看着黄纸上唯一的一个字，轻轻搓着薄纸的边缘，神色依旧平静，将那张决定一个人生死命运的纸条扔到地上，回到营帐，继续沉默。
入夜，躲在不远阴暗处的几个蒙面人，走进理亲王帐内，纷纷跪下，“属下参加王爷！不知王爷发信召唤奴才，有何差遣？”
理亲王没有回头，静静地摸着案上寒光凛凛的藏意，“梁军那边有何动静？”
“回王爷，一切平静如常，曜王并未受到任何虐待。只是，据闻童天临意图诱骗曜王做内应，起兵造反！”
理亲王摇摇头，拔出藏意，看着那森寒的刀芒，淡淡地说道，“辛臻不会同意，只怕要受不少苦。”
“王爷!若王爷此次召集奴才是为了营救曜王……请王爷赎罪，奴才不能从命！当初听从王爷的吩咐，奴才隐身军中，十年苦忍，只为助王爷成就大事，以报王爷知遇之恩。王爷乃是真命之主，怎可因外人……”
“他是我弟弟。”理亲王神色怆然，刀芒一挥，“我的弟弟！十年来，唯一一个敢接近我的弟弟！”
“王爷！您怎可因儿女私情而枉费十年辛劳？您忘记这十年是如何度过的了？皇帝对您的打压，您的客卿死的死，散的散，手下的门生被发配充军，不得还朝返乡！奴才们这些年忍辱负重却是为何？一切都是为了王爷的千秋大业！王爷，奴才恳请王爷三思！三思啊！”
理亲王转过身，注视着跟随自己多年的死士，那一张张满是沧桑苦忍的面容，他们为他付出太多。那个孩子，他也不得不舍弃他了……“也罢，这是辛臻的命，怨不得人！你们起来，听好!此役关系重大，皇帝十分看重，你们若能在此役立下大功，在朝中的地位想必会更加巩固，军中势力也会更进一层。皇帝已决意打压大皇子的崔家和太子的柯家，军中正是用人之际，诸君定要好好把握机会，乘机削弱冯拓的实力。孤与皇帝的私怨暂且不提，俞国国土岂容他人觊觎，童天临意图绑架孤，也定是存了劝孤反了皇帝的心思，于此他们可以坐收渔人之利。哼！他们未免太小看孤！”
理亲王目光森冷，杀气浓重，盯着手中失了主人的藏意，收刀入鞘，“辛臻的命保不住了，诸位就替孤多杀几个梁狗，尤其是那童天临，绝不可轻易放过，权当是为辛臻报仇吧。”
夜空如墨，眉月如钩。
理亲王坐在山顶的小土包上，看着远方的夜空，战旗猎猎，军马嘶嘶，握着手中的藏意，杀机大起。
“四哥，你乱了！”东宁站在理亲王身后，淡淡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是一个幽灵。
理亲王的唇角露出一丝极怪异的笑容，“呵呵，他救了我啊，辛颉！那是他第一次杀人，刀法不错，一刀斩杀，毫不留情。可他在哭，从救下我那一刻，就开始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却没哭声。只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哭地狼狈至极，实在难看，真没出息，杀个人就怕成那样……可他，可他明明怕地要死，却还是赶来救了我……傻孩子……笨死了……真是笨死了！”
“明明手指不小心割伤，都会惊慌鬼叫半天。看见别人杀只鸡都会吓地晕倒，却为了救我而杀人。辛颉，我现在每晚做梦，梦见他在哭，压抑声音哭泣着……他真的很害怕！”
“可他最终还是被皇帝舍弃了！那个男人抢走了他的母亲，抢走了他的童年，毁掉了他的人生，现在居然狠心到连他的命都要舍弃掉！哈哈……陛下啊……陛下……我始终比不上你啊！”
“四哥……”东宁蠕蠕唇，不知说什么好。当他知道是辛臻拼死把理亲王救下来时，心中的惊讶不能用任何言语来形容。他不相信那个贪玩调皮的孩子会有那般胆量，他也不相信皇室中能有人不顾自己的生死去救另外一个兄弟……可这件事就这样发生了，四哥活着回来了，辛臻生死难测……他究竟是个怎样的孩子，实在是想不通啊！
理亲王沉默了很久，声音有些颤抖，“辛颉，辛臻能回来吗？”
“我不知道，四哥。陛下已经说了舍，三军中任何人都不会在意辛臻的命了。童天临知道这个情报，也不会继续留着辛臻，他已经没用了。没用的人质，就是废物，四哥。”
东宁说地很缓慢，语意沉痛。知道这个旨意，他震惊而悲痛。
祖宗教育，身为皇室子弟要随时准备为俞国牺牲自己，不管现在落在梁国手中是他慕辛颉，是辛臻，还是其他人，皇帝都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就像五十年前，文皇帝的弟弟落入宋人手中，那位小公爷二话没说，挥刀自刎，死后追封忠义烈王，后世封为烈亲王，世袭罔替。就算辛臻没有自尽，也会成为梁人的刀下鬼，只怕连尸骨都找不回来了。
想起派去的营救人员，个个铩羽而归，东宁无奈掩面，今后就没有人再叫他妖孽十一哥了，为什么他会觉得如此寂寞呢？
辛臻……
远远地，太子看着山坡上的两位叔叔。
他没有想到父皇会做出如此绝情的决定。一想到如果被俘的是他，父皇会不会也毫不犹豫地放弃他？禁不住浑身颤抖，更多的却是悲哀。
他本来有些期待，期待父皇会为了那人展现一点点温情。可是他错了，从开始到现在，父皇的温情只留给一个女人，即便那人是女人的儿子，也得不到他一点点眷顾！
母亲啊，您究竟爱着一个怎样的男人，而那个男人，他值得吗？太子不知道，无力深想。
大皇子依旧保持沉默，如山一般稳稳地掌握着手中的将士，剑指梁国大营，枕戈待战。他可以想象上京的混乱，而今汉寿关不容有失，只能加强警备。整个俞国，在汉寿关大营居然聚集了五名皇室子弟，已经失去了一位，剩下的四位决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否则那将会是俞国开国以来最大的耻辱，在史书上留下不光彩的一笔！
他的自尊心不容许皇室被俘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冯拓和几位大将对于皇帝的旨意，并没有多少意外，跟随那位多年，他们很明白那位的心气儿，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没有任何迟疑的履行那位的吩咐。好歹，他们可以为曜郡王报仇雪恨，不是吗？
加强防备，士兵们没日没夜地巡逻，站在指定的位置，坚守岗位。此时所有人都知道曜王爷被敌军掳走，生死不明，皇帝的旨意也已下达三军，小半个汉寿关因为皇帝的旨意而陷入沉默。
在与辛臻打交道比较多的左军中，有几个营的士兵则陷入另一种情绪。许多人心中都憋着一口气，满心怨恨的气，等待时机爆发出来，成为一股惊人的力量。
……
自古以来，被生擒的俘虏，不管是普通将官，还是皇家宗室，基本上都会选择自尽一途，因为即便他们有机会平安归朝，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要么身受天下耻笑，郁郁而终。要么皇帝一纸旨意，剥爵降级，永世难以翻身。
辛臻现在还不知道皇帝的旨意，他心里还怀着一丝希望，他不怕！
男子汉大丈夫，功名如云烟，利禄似粪土，只要活着，总有扳回一城的机会！再说了，一开始他就把自个儿的位子摆的很正，他就是一个庸碌无能的皇室子弟，即便被俘，他也不觉得十分丢人。
他一直静心等待，等待一个有利的时机，能跑就跑！至于回去之后会接受什么样的待遇，他完全不在乎，就算被降爵也无妨，他本来就不介意这些虚衔。反正又不是以正式武将的名义到边关，就算被俘了，也无损名声。朝堂上的闲言碎语一向没停过，就当再给那帮八卦之男提供一次谈资吧！
他要逃！至少哥哥们还在边关！他，还有希望！
俞梁两国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两军将士之间的小规模试探也越演越烈，双方各有伤亡，都在等待合适的时机进行最后的决战。
深夜，童天临拿着钉子的奏报，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以往的俞国看起来还真是和平啊！但那终究不过一场虚幻的假象，一旦危机来临，威胁到皇帝的利益，什么感情都是虚妄，不由地笑笑，自言自语道，“俞国皇帝还真够决绝！……那么，接下来，咱们该如何处置这位曜郡王呢？”
童天临很难想象在那么一个关系混乱的国家，居然有慕辛臻这样的存在。
就像是两个人一样。
一个在少年期尽情地发泄着怨恨和不甘，做出了普通人决不会做的事情，肆意妄为，残暴不仁。
一个从青年期开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和气开朗，善良公义，努力地善待身边所有的人。
慕辛臻，究竟是什么人？戴着怎样的面具？真正的他究竟是……
梁国可没有这么简单的事儿。位子越高，就会越不安，就想把更多的权力掌握在手中，牢牢地，哪怕死，也不愿放手。
就像他自己，就像他的小皇帝。
身为舅舅，他和那孩子亲如父子，他竭尽全力地帮助那个孩子登上御座，他看着他在后宫和朝廷挣扎，他看到他的聪慧坚忍。
可，为什么他们的关系开始变了呢？姐姐，你究竟做了什么！
……
男人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淡淡诉说着俞国的情报。
辛臻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他，赌输了！皇帝，舍弃他了！
深深地吁了一口气，闭上眼回想着这一年多的生活……娘亲，皇帝，飞白，更夜，哥哥们，姐妹们，尔雅、梅格、黎雒和王府的大家，那么多人曾经在他身边，容忍他，帮助他……也罢，怎么说也算多活了一年，而且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有喜有悲，虽然有点舍不得，但也算赚了。
从容起身，整整衣襟，辛臻紧紧握住手中的印玺，尖角磕地掌心生痛，努力摆出一副无畏状，勉强笑道，“本王怕痛，麻烦你们下手快一点！”
“曜王说得哪里话，大将军吩咐，您是我国贵宾，下官不会动您一根毫毛，请王爷放心。”冷珏笑着，让人把浴桶食物送了进来，“王爷尽管享受便是。”
说完，冷珏淡淡一笑，退了出去。一出门，嘴角立刻搭了下来，冷冷扫了一眼门前的四个士兵，“好好看着他！”
正当辛臻做好赴死的准备，日子却变得平静。吃饱喝足，旁边还躺着两个美少年，躺在床上，他迷惑了。
情况到底怎样？他知道俞国已经放弃他了。现在这些人留着他的性命一点用处都没有……想不通，这样吊着真是痛苦，是生是死，一句话就解决了，现在这样算是什么？
一想起童天临冷淡的笑脸，整个身体都在叫着可怕！那人根本不在乎！不在乎胜负！不在乎生死！他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灵戏弄着他的子民！说得不好听一点，就像是狗拿耗子，并非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乐趣，一种耍弄的乐趣。看着他的穷途末路，童天临很得意。
他真的被放弃了……心好痛……他不想死！
童天临！
就算我是只吃素的兔子，也要让你知道！我慕辛臻可不是只坐以待毙的兔子！
……
几天后，童天临派人请辛臻到营帐，有事相商。
“王爷，昨夜睡得可好？”童天临很好奇，这种情况下，有趣的小王爷还愿不愿意跟他合作！
不过，那副炸毛猫的模样实在可笑……意识到自己的失常，童天临目光一暗，到底要不要杀了他呢？杀了，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虽是王室，却无甚威望；不杀，留着，似乎也没别的用处。
“很好，多谢将军关心！”辛臻小心翼翼地坐下，装着无所谓地模样，东张西望。
童天临散去帐内其他人，凝视着辛臻。他很好奇，这个无能的小子究竟有什么本事，居然能让俞国皇帝和那群狠绝的王爷维持着虚假的平衡！插科打诨？嬉笑怒骂？还是别的？到底是为什么！
辛臻被童天临诡谲的目光盯地浑身发麻。安静的大帐内，他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辛臻内心在嘶吼，不是吧？不会这么倒霉，遇见一个变态？不！不能歧视同性恋，保持平常心！可现在被觊觎的是他哎！哪能平常心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的手，在摸哪里？不要摸脸！呜呜……
童天临的手很温暖，并不像武人那样粗糙，指腹的细茧轻轻摩擦着皮肤，感觉并不难受，甚至还有一股脉脉的温柔。
辛臻脑海一片空白，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他还不如被一刀砍死算了！对方嘴角平和的笑意，他浑身恐惧到颤栗，最终还是难以忍受这样的诡异，挣扎着要站起来……
“你很害怕！”童天临轻轻笑了，随着这句话覆上来的双唇让辛臻整个人都僵直了！
他被吻了！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乱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