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殇（完整版）》微笑莞然

7、六、大祭司的真面目

　　良久，思沐才从庙顶跃下，走进庙里。他来到大祭司面前，毫无表情地伸出手：“把玄武之瞳交给我，我会立即修书给刘元帅，他率军队进城的同时，大曜皇朝就册封你为新的泽渊城主。”
　　白发老人却不理他，把玄武之瞳揣进怀里，阴沉冷笑：“二殿下，看来你还是嫩了点。难道你以为我真的会向一个杀了我亲儿子的人投诚吗？而且你心中早已恨我入骨，若是有朝一日你当了中原皇帝，我这个泽渊城主恐怕也会被你吃得尸骨无存呢！”他得意地抚摸着怀里的宝物，“现在玄武之瞳在我手上，虽然我不得不把它交给大曜皇朝，但是究竟是交到谁手上，却是可以由我自己选择的。”
　　思沐这才回过神来，脸上却不见任何惊惶：“昨夜你为我分析中原形势的时候，我就大概猜出端倪来了。你从未离开泽渊城，却对中原局面了解得如此清楚，后面肯定有中原皇朝的大人物给你撑腰。若是我没猜错，从我的脚重新踏入泽渊城的第一步开始，我就已经落进了你和我那位太子大哥早布置好的陷阱。”思沐缓缓地叙述着，神色冷然，“而且以你的实力，要扳倒程逸轩不费吹灰之力，根本不必等我入泽渊城便可以动手。之所以等到今日，也是要诱我入城，好一网打尽。”
　　“那你再说说，昨日我又为何要牺牲亲生儿子博取你的信任呢？”发现面前的这位皇子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般稚嫩，大祭司脸上的得意一扫而光，浮在脸上的则是阴晴不定的诡异，“昨晚我也可以了结你。”
　　“你怕程逸轩和我联合。作为泽渊城最出色的法师，你能感受到我的法力已经今非昔比，而城主夫人隽湮又是我少年时的挚友，如果我和城主结为同盟，你应付起来就麻烦多了。或者，其实你早向程逸轩提议在我进城的时候就杀掉我，只是那位年轻城主心地慈善不愿动手。”也许是想到了城主夫妇的惨死，思沐轻声叹了口气，不愿再说下去。
　　“我的确希望借他之手杀你——可他顾念隽湮，也顾念你和他儿时的所谓友谊。”大祭司也叹了口气，蓝灰色的诡异眼睛里也显出几分欣赏和感叹，“平心而论，他和沐水是我在泽渊城看到的最纯净的孩子，可惜我不得不亲手杀了他们。也幸亏你和他不同，否则我的计划还真泡汤了。只是你既然明白我的心思，又为什么要答应我的盟约，还眼睁睁地看着程逸轩夫妇被我逼死呢？”
　　“我想要玄武之瞳。”思沐低低地说道，仿佛也在羞耻自己的渴求，“我必须放手一搏——哪怕明知是个陷阱也要往下走，所以——”说罢，他袖中紫光已出，“今日，不是你拿走我的头向我大哥复命，就是我拿走玄武之瞳和太子未来的皇位！”
　　“果然是年轻人呵，你对自己未免太自信了。”面对着凌厉的紫光和剑气，玄衣大祭司却恢复了诡异的微笑，一挥手，一群黑衣法师从后堂涌出，向思沐围了上来。
　　大祭司站在黑衣法师们身后，低沉的声音里燃着刻骨恨意：“虽然你的光剑的确不俗，但要以一当十，恐怕也难占上风——看来，这场赌博，最后的赢家还是我。”
　　“也许以一当十，主公的确难有胜算，但若光剑对法术单打独斗，结果又会如何？”突然间，四周亮起了十几束红色剑光，映亮了整个庙堂。
　　大祭司沉默了。
　　他没想到，思沐还留了这一手。事实上，这个部署极其保密，除了思沐本人和参与计划的这十几个光剑客，没人听到一点风声。就连与思沐交情极好的元帅刘旻，也以为思沐是孤身进泽渊城赴险，恰恰没想到，在跟着他行进的那帮北方流民中，竟混入了他手下最好的死士——红映斩。
　　而立于这一片红光之间的，便是思沐带来的蒙面女伴，她的手在空中一扬，一道白光横扫而过，正前几个黑衣法师的头便落到了地上，鲜血淋漓。
　　思沐从蒙面女子剑光劈出的缺口从容退出，回到自己人身边，没有人敢拦他——法师们再怎么忠心，也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大祭司脸上的笑容再一次凝固住了：“真没想到，你为了复仇，居然学了阴邪蛊术。”
　　“为了让她复活我不惜一切，哪怕修习让所有正派法师都不齿的南疆邪术。”中原皇子的脸上也消去了镇定与从容，似乎开始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悲怆痛苦，“还魂蛊——虽然号称还魂蛊，最终仍然只能支撑起她的身体，她始终还是一具没有思想的傀儡。”
　　“但她的光剑造诣依旧是举世无双的，所以你把她培养成你最出色的杀手。我听说，你与‘铁血悍将’刘旻合力平定南方叛乱一战，就是派出杀手夜闯敌营主帅营帐，取回了叛军统帅的首级，兵不血刃而大获全胜。”大祭司仔细打量着依然白纱蒙面的女子，“她就是你派出的杀手吧？”
　　“不，刺杀叛军主帅的是红映斩，她只是负责教红映斩光剑的教官。虽然她只有一具躯壳……但我仍然舍不得让她冒险……你觉得我很傻吧？经历了这么多，最终还是丢不开儿时的梦想。”说着，思沐走到蒙面女子身边，揭下了她的面纱，温柔地注视着她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大祭司，你说得对，就算你今日将玄武之瞳交给我，日后我当上皇帝，还是不会放过你。——伤害她的人，叫我如何不恨。”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她留给我的光剑诀全数教给这个傀儡身躯，让她成为世上最好的光剑客——我也是要证明给你看，你就是杀了她，也不能阻止她成为最强大的法师。”中原皇子轻握起女子的手，眼中仿佛已没有了面前的大祭司和人群，终于唤出了那个珍藏在心中的名字，“沐水，我还要娶你做我的皇后，哪怕你只剩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我也要让你成为万众瞩目的凤凰，众人欣羡的焦点。”
　　大祭司望着灰袍皇子近乎病态的诉白，却没有出言嘲讽。他第一次觉得疲累。当红映斩出现的那一霎那，他就明白，面前的这位灰衣青年已经是最后的赢家。可是他却一点也不羡慕这位胜利者，他知道，这是一个除了权力荣华已经穷得一无所有的人——就像曾经的自己。
　　大祭司想起了自己出生的时候，有人看到天空中划过紫微星。那是预示新帝王出现的星运，后来他凭着自己的法力修为，成了泽渊城至高无上的大祭司，成就了紫微星的预言。
　　可是从此他就失去了自己。高处不胜寒，大祭司之位并不是世袭，只要泽渊城有比他灵力更强的法师，就可以取他而代之。于是，他开始终日在害怕失去的惶恐中生活，他不再单纯，不再期待快乐，也不再去珍惜那些单纯美好。
　　他成天所想的，只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地位荣华，以及如何去攫取更多的权力利益。
　　他也想起七年前的紫薇星。他怕这次北方出现的紫微星是预示着法术造诣杰出的沐水；他怕沐水手中洋溢挥洒的白光终有一天会夺取他的祭司之位，连同他的权力与荣华。于是他先下手为强，借故杀了沐水。事实上，正是沐水的死，催生了真正的紫微星——当时又有谁能想到，木屋里那个贪玩软弱的小男孩，会成为今日叱诧风云的皇子思沐。
　　沐水死了，隽湮死了，程逸轩也死了。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地位，他亲手毁灭了泽渊城的一切美好，也消灭了牵制思沐内心的每一分善良。现在的思沐，也能像他一样，冷酷地做出每一个决定，生杀予夺，毫不留情。
　　他甚至还害死了自己的儿子。佳穆并不是个好孩子，但也是因为他的骄纵，才让佳穆养成骄奢淫逸的恶习。如果说真的要有人为曾经的过错偿命，也应该是他自己，而不是佳穆。
　　一切都错了，唯有命运照常运转。新的紫微星终于出现，他也最终在紫微星的掠夺下失去一切，如曾经的星象预言。
　　不过又是个循环而已。望着面前年轻俊逸却悲伤茫然的灰衣青年，白发老人叹了口气。
　　“若是可能，请你不要伤及无辜，泽渊城的百姓没有过错。”老人凄然一笑，“就算看在曾经的沐水份上，她是最善良的女子。”
　　话音一落，老人的身体突然倒向思沐。
　　思沐一惊，手中紫光已洞穿白发大祭司的身体。
　　仇已报。思沐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最后，就连泽渊城大祭司也选择了慷慨赴死，来求得城中百姓的平安。
　　四周，所有的法师百姓都已跪了下来，匍匐着恳求征服者的仁慈。
　　思沐无言，他很想像踢佳穆的尸体那样把大祭司的尸体踢开，但他的脚怎么也抬不起来。或许，这是英雄对枭雄的敬重。
　　思沐向那些跪在庙里瑟瑟发抖的黑衣法师挥了挥手：“把你们的大祭司收殓了。打开城门，准备迎接刘元帅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