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殇（完整版）》微笑莞然

2、 一、往事随风

　　静夜。
　　河流潺潺奔流，月光印在水中，流动的银光射到思沐宽大的灰色长袍上，仿佛流过了无数个故事。
　　汨河。圣城泽渊中唯一的一条河水，原本是由法师灵力汲水泽之水所成，不过，思沐知道现在的河水是完全依赖法师灵力凝聚空中之水而造，因为北方所有的水泽都被中原军队下了毒，再也无法饮用。
　　不过，也只有在这条河边，思沐的心里才会涌起一些温柔的感情。
　　“真糟糕呢，阿悦。”他想起她银铃一般的声音，她生气而温和地敲他的脑袋，轻声地责备他不认真练功。
　　她叫沐水，那时的他也有另一个名字，叫阿悦。沐水是泽渊城唯一的光剑客，而他，是她唯一的徒弟。她总是在汨河边教他练功，她教他传说中的光剑，那是一种集灵力剑术于一体的武器。光剑没有实体，是法师用自己的灵力凝聚成的光束，却拥有比寻常刀剑更强大的杀伤力。
　　只是，她之所以收他做徒弟，并不是因为他天资聪颖，而是为了救他的命。泽渊城是不允许不会法术的凡人进城的，她留下他，只能教他法术。
　　他是她从水泽旁的高地上捡到的，在他四岁她九岁那年。他已经不太记得四岁以前的事，只仿佛自己本来是住在一间很大的金灿灿的房子里，一天晚上睡得特别沉，醒来的时候，就躺在四处茫茫水泽的湿地上，冷得瑟瑟发抖。然后，她就把这个冻僵了的，像小狗一样蜷曲着身体的小男孩抱回了泽渊城，对别人说，这是她新收的弟子阿悦。四岁的他记不清楚自己的名字，只依稀记得这个母亲唤他的乳名。
　　后来，沐水告诉他，她也是被自己的父母抛弃在水泽边，被她年迈的师父捡到的。可惜，她八岁那年，师父就去世了。她师父没有来得及教她多少法术，不过，他将自己毕生所学写成典籍留给了她。那些典籍中，除了光剑剑诀，还有许多巫法、蛊术和惑心秘典。但她只看光剑剑诀，她说，那些法术过于阴邪，真正的武者不用。
　　他喜欢看她练剑。他喜欢看到水银般的白色流光在她手中舞动，在黑夜里划出道道华彩。璀璨的剑光映着她的面庞，自信而光芒四射。
　　沐水……虽然没有名师指点，但终究会像她的师父一样，成为最出色的光剑客吧？
　　很可惜，他却是个很难让她满意的弟子，他总是偷懒，而面对这个娇生惯养的孩子，她却从来是手足无措。甚至，他可以目无尊长地不肯叫她师父或姐姐，一直在直呼其名。
　　“沐水，为什么我要学光剑？”一次，他练剑身体失衡摔在地上，赌气地不肯起来。
　　“因为……”沐水想了想，偷偷瞄了一眼躲在树后偷看的隽湮，然后笑了，“阿悦学好了光剑，就可以保护自己喜欢的女孩啊！”
　　隽湮是泽渊城最美的女孩，那个时候他想不出来为什么隽湮会喜欢他。他们同龄的玩伴，泽渊城主的独子程逸轩和大祭司的儿子佳穆心里也都喜欢隽湮，比起他们来，他不过是一个住在汨河边木屋里一无所有的孤儿。后来他离开泽渊城，在中原的繁华中见识了各种各样的香艳迷乱之后，才明白，父母给了他一张天生让女人着迷的面孔，隽湮也不过是一个初涉人世图慕风流的少女罢了。
　　“哼，我喜欢的女孩才不要我保护呢！”思沐想起自己当年气哼哼的回答，不是吗，他喜欢的是沐水，而沐水是不会要他保护的。每次佳穆被隽湮冷落，转过头找他出气时，都是沐水为他撑腰。雪亮的剑光飞闪之后，佳穆和他那帮狐朋狗友就倒在地上东倒西歪，只留下沐水银铃般的笑声：“佳穆，要欺负阿悦，还是先把你父亲的本事全学到手吧。”
　　后来，隽湮偷偷地问他，沐水不怕佳穆的大祭司父亲吗？他可是泽渊城中仅次于城主的法力最高强的法师。
　　他昂起头笑着，说，沐水是天下第一的女英雄，自然不怕任何人的。
　　现在想起来，这许多年间他所认识的人，便也只有沐水一人，能够全无心机，不畏权贵，真挚坦然地面对一切。
　　不过，若是要他再选择一次，他宁愿她懂得畏惧，懂得逃避，这样，也许她还能够和他在一起，平静安宁地在那间汨河边的木屋里共度一生。
　　是，若能与她相伴，他情愿一生做她练不好剑的弟子，每天耍赖地躺在地上撒娇。
　　尽管在别人眼中，她只是个相貌平淡的普通孤女，她的全部世界，只有木屋和光剑。但只有与她相处的时候，他才明白什么叫幸福。
　　幸福……思沐苦笑了一声，这种东西已经离他太远，远得他都已经记不清楚它的感觉。
　　“思沐……我没猜错，果然是你。”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听语气，似乎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