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殇（完整版）》微笑莞然

1、 楔子.灰衣青年

　　骤起的寒风卷了一树黄叶，落到水里，也落在青年肩上。
　　虽然只是初秋，但赤脚在北方水泽中行进的难民们，也能够感到脚下的瑟瑟凉意了。
　　青年抬起头来，一望无际的茫茫水泽在白花花的骄阳下闪着惨淡的粼光，没有花，没有树，也看不到陆地和希望。
　　在这片荒凉水泽中唯一的点缀，便是自己身边这些衣衫残破的流亡者了。这是一群躲避战乱的难民，他们浸在水中的双脚已被水底的细沙碎石磨出了血，溃烂的伤口泡在泛着异泽的水中，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当心点，千万别把鞋弄破了，水里有毒。”青年转过脸去，轻声嘱咐身旁的蒙面女子。在这群流亡水泽的难民中，只有这位灰衣青年和他身边白衣蒙面的女子是衣冠整洁的，脚上也穿着昂贵的防水鹿皮胶鞋。
　　不过，这是两个冰冷淡漠的人。在这个几乎每个时辰都有人死去的临时团队里，灰衣青年和他的女伴从来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同行者□□着倒下，毫不迟疑地趟过被鲜血染红的水泽。
　　但不知为什么，人们都不自觉地跟着这个冷漠的青年，仿佛他真的可以引领他们到那个梦想中的地方似的。
　　青年知道，他们梦想中的地方，便是圣城泽渊。传说中，北方水泽中有一所奇幻之城，居住着许多法师异人，城中还有一座水庙，供奉着一颗神秘的黑色石头—玄武之瞳。据说，玄武之瞳为水神玄武瞳目所化，能医眼疾。而三年前中原大曜皇朝挥兵北征，也是为了夺取这块传说中的神石，用来治疗中原皇帝已经药石不灵的眼病。
　　不过，中原兵力虽强，三年苦征几乎踏平了北方的每一寸土地，但仍然一无所获。原因很简单—没人找得到圣城泽渊。于是又有人说，泽渊城是一座沉没在水泽之下的城市，没有仙缘的人根本寻不到它的踪迹；还有人说，为了一个传说去寻找一座莫须有的城市，只能徒劳地劳民伤财。
　　但当近乎双目失明的中原皇帝的巴掌打在进言撤军的二皇子思沐脸上，并将这位年轻皇子逐出帝都后，这些市井流言马上就销声匿迹了。
　　只是，这并不代表北征的军队就毫无怨言。北方天寒，中原将士水土不服，伤寒流行，三年下来冻死病死的士兵不在少数，再加上日久思乡，近几个月来，军中甚至发生了几次小型的暴乱。中原朝廷只好换上有“铁血悍将”之称的刘旻挂帅，斩了几个暴动的首领，才勉强把军队安抚了下来。
　　中原军队不舒服，自然也不会让北方的百姓安生。铁骑踏过之处，烧杀□□无恶不作，哀鸿遍野，流民四处逃散的情景举目皆是。刘旻虽然治军严谨，却似乎是刻意地对军队扰民一事不闻不问，甚至派人加紧边防，不许北方百姓逃到中原避难。于是，走投无路的难民只好走向更北的茫茫水泽，妄图找到圣城泽渊，寻一个避难栖身之所。
　　让熟悉北方水泽地形的难民去寻找泽渊城，比起让自己的士兵在寒国冰雪中冻死，对于中原军队而言不失为一个保存实力的好办法。至于泽渊城是否真正存在，那些流离失所的北方难民会身葬何处，并不在刘旻的考虑范围之内。毕竟，刘旻是个有头脑的统帅，不是慈悲的大善人。
　　依靠别人的怜悯来生存，本来就很可悲。灰衣青年的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突然，青年的脚步停住了。他冷冷地注视着面前微微荡着涟漪的水泽。水面依然是惨淡的白色，而淡淡泛起的水纹，却明显是从不远处的中心发出，一个又一个圆圈发散开来，传到他的脚下。
　　只是，水纹的中心是空荡的，什么也看不到。
　　青年挥手，袖中一道紫光冲天而出，瞬间不见。
　　接着，一座砖墙高筑的城池霍然出现在人们的眼前，更令人诧异的，这座城池，居然是飘浮在水纹中心之上，却又与水面没有任何接触。
　　“泽渊城！”人们欢呼起来，蜂拥着向城门挤去。
　　但城门紧闭着。无论人们如何锤打，城门始终无动于衷。
　　待到人群安静，青年才缓步上前，轻叩城门，低声呼唤：“请转告城主，思沐归来。”说话间，他扬起手中玉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半晌无声。当人们纷纷有些失望时，城门轰然打开。一个头戴银冠的素衣女子迎向青年，面带笑容，而眼中却闪过复杂的情绪：“思沐公子，我代替城主来迎接你。”
　　青年似乎不愿意直视这位来迎接他的美丽女子，冷冷看了一眼身旁乞求的难民：“他们都是被中原军队逼得走投无路的北方流民，收留他们吧—如果你们打算收留我的话。”他这句话声音虽轻，言辞之间，却是丝毫不容质疑。
　　素衣女子似乎有些犹豫，仍然镇定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