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魂转》月凪

9、第九章 若你妄想

　　卡卡西要出任务了。

　　千手柱间对此难得表现出少有的不赞成，按照他的话说，他二弟就应该再多受几分毒打才能出去执行任务，否则实在是太危险了。

　　卡卡西看着柱间异常坚定的眼神、以及不远处父亲佛间那黑如锅底的脸色，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在心里不知道第多少次把半个月前被某人以一个粗糙幻术放倒的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当时一定是脑子坏掉了，才会莫名其妙对那个还无法确定究竟是不是带土的宇智波少年卸下所有的防备，这在战场上可是大忌，尤其对方还是个和千手不共戴天的宇智波。

　　「所以那个人一定就是带土了吧？要是换了别的什么人，我堂堂六代目火影可能就要不明不白地交代在这儿了……虽然要真换了个人的话，事情大约根本不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卡卡西的思路忍不住偏了偏，眼眸里划过无奈与踌躇。

　　「虽然不明白本该死去的带土，究竟为什么会和我一样来到近百年前的战国时代，但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纠结这种事，而是重新找到那个很可能是带土的少年。」

　　想起宇智波少年那双在他面前骤然开启的二勾玉写轮眼，华丽血红的色泽仿佛在顷刻间便占据了他的整个世界。

　　那一刻的卡卡西，竟是前所未有地听到了自己那颗本该早已如死灰般冰冷的心脏，在胸膛中鲜活跳动的频率，感受到了本该黏稠无比的血液，在体内顺畅流动的温度，更是前所未有地明晰了一件事——原来有了带土的卡卡西，才是真正活着的。

　　——原来，旗木卡卡西一直都是如此的眷恋着宇智波带土的所有。

　　超越了纯粹的友情，却又不似真正的爱情。

　　仿佛是一种深深刻入灵魂的求而不得，是一种彻底融入生命的习以为常，更是令卡卡西在大半生时光岁月的无情打磨中，变得越来越深邃内敛，越来越肖似曾经被埋葬在他心底最深处、那个本应早逝的英雄的模样。

　　看着眼看一言不合，就要冲上去和他们那位古板严肃的父亲大打出手的千手柱间，卡卡西忍不住叹了口气，伸出两根手指，不紧不慢地揪住柱间土黄色族服的衣领，眼角眉梢勾勒出一个堪称温和的弧度，带着黑布面罩的脸则缓缓凑近柱间那张尤带着些激动情绪的面容，声音中暗含些许安抚与无奈，但更多的还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大哥，我理解你那种迫切想要保护我这个不争气弟弟的心情，可是别忘了，在作为被大哥你所珍视的弟弟的同时，我还是一名忍者，一名终究会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甚至能够与柱间大哥一起守护千手、守护这个世界的忍者。”

　　卡卡西说着，将眉眼间的笑意稍微收敛了一些，看起来更多了几分认真，紧接着，他用一种诚挚温煦的语气对这个一心想要在乱世中护持住他的温柔少年说:“所以大哥，请原谅我的任性，并且稍微更相信我那么一点点，可以吗？”

　　“……”千手柱间定定地盯着自己的二弟看了半晌，鼓起一边脸颊微偏过头去，嘴角却是悄然勾起一抹欣慰的弧度。

　　他用一种闷闷听不出情绪的嗓音说道:“既然你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觉悟，那么我就再没有什么立场来对此事多加干涉了。但……还请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啊，扉间。”

　　“那是当然的。”卡卡西弯起月牙眼，嘴上却在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不过是一个简单的送信任务，还是田之国到草之国这种小国家间的信件，会遇到能够威胁到我性命的敌人的可能性基本上为零。”

　　柱间哼哼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啦……”

　　“好了！”一直站在旁边放任两个儿子交流的千手佛间，这时终于开口了，“忍者本就是为战而生之人，能够作为独当一面的忍者而战死，这是我们的荣耀。柱间，你有时候还是太过计较生死、心还是太软了，这很可能会影响到你对于某些事情的判断。”

　　“可是父亲……”千手柱间眉头一皱，当即就想出言反驳。

　　卡卡西眼疾手快地再次伸出还没收回去多久的手，一把将柱间跩回原地，他一边暗自伸出右脚狠狠地踩上对方的左脚，一边面带笑容地对千手佛间恭谨道:“好的父亲，我们知道了。”

　　千手佛间面无表情地瞥了脸色瞬间就青了半截的千手柱间一眼，然后颇为满意地对卡卡西点了点头，向来严厉刻板的语气也跟着稍稍缓和了几分:“扉间，你很不错，还有……执行任务时记得注意安全，面罩就不用摘了。”

　　卡卡西略感意外地眨了眨眼，回答却是丝毫不慢:“是，父亲。”

　　“嗯，你们下去吧。”千手佛间见自己的事情已经交代完，便挥了挥手果断赶人，“我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可没时间听小孩子聊天。”

　　“可别让自己太辛苦了啊，父亲大人。”卡卡西松开踩住柱间的那只脚，揪住对方衣领的手也很自然地移到他的肩膀处，暗中使力将人往门外带，另一只手则慢悠悠抬起，很是随意地冲千手佛间摆了摆，“那么未免打扰到您的工作，我们就先离开了哦！”

　　千手佛间:“……”

　　千手佛间沉默地看着二儿子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额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直到卡卡西拖着千手柱间踏出房门，即将消失在他的视野中时，这位积威甚重的千手族长才重新开口说话。

　　“柱间。”

　　这一次，他叫的却是向来让他最为头痛的大儿子千手柱间的名字。

　　本来还保持着一副仿佛是被自家弟弟一脚踩成了朵蔫草菇模样的千手柱间，几乎是在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就一扫脸上那股浓郁灰败的消沉，定定地站在了原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始终不肯回过头去。

　　卡卡西从善如流地收回搭在柱间肩膀上的手，双手插兜闲闲地退后两步，倚靠住旁边的一棵大树树干，翻起死鱼眼看向面容依旧严肃的千手佛间，和千手柱间一起等待他的下文。

　　“你迟早会成为森之千手的下一任族长。”

　　千手家族现任族长语出惊人，把不远处的两个儿子都给听愣了。

　　千手佛间顿了顿，双手搭上敞开的房门，慢慢将其往中间合拢，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若你能始终保有这份担当与气度……这样或许也不错，但却未必就是什么好事。虽然这么说对你而言可能还太早、也太残酷，但作为一个父亲、一个忍者家族的族长，我希望你从今以后在做任何一件事情、做出每一个决定之前，都能首先摆正自己的立场与态度，考虑到跟随在你身后的、这些与你血脉相连的族人们。”

　　“柱间，忍者不需要心。”

　　“我们忍者本身，就是为这个世界带去战争的祸端之一，我们因战争与动乱而得以生存，却始终虚伪地妄想寻求获得和平与希望，殊不知在真正通往和平的道路上，最先会被牺牲掉的就是我们自己，是我们身边这些与我们羁绊至深的亲人、朋友、爱人……所有的一切，都终将因为这种虚妄至极的天真与妄念而不复存在。”

　　“和平，是需要代价的。”

　　“而这个代价，没有任何人能够承受得起。”

　　“所以这片大陆上的战争，才会一直持续了上千年，而始终难以平息；所以我们才会一直反复失去所思所爱，而始终无从做出任何改变。”

　　“不是不愿，而是不敢；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你，能明白吗？”

　　紧随着千手佛间那段渐渐在空气中消散的话语而响起的，是房门被阖上时发出的一声“哐当”的闷响。

　　“……”

　　“……”

　　最先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的是卡卡西，他面色复杂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看了许久，终是忍不住扶额叹了口气。

　　居然一本正经对这么两个小孩子说那种话，这位千手家的现任族长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先不说小孩子究竟能不能听懂这番话里所包含的那种经受岁月积淀而来的沉重与哀绝，哪怕是曾经历过无数磨难的他，在听初初听闻这些话语的时候，心中也不是没有受到震动的。

　　他的心中一直镌刻着大多数木叶忍者都拥有着的火之意志，甚至因为那一段不算太长的、作为火影的时光的洗礼，而更加坚信那种精神情怀与情感羁绊的可贵。

　　卡卡西的前半生，曾因为父亲的自杀而走入过恪守忍者条例的极端，其结果就是迫使他此生最为重要的队友近乎“葬身”于他的冷漠之下，让那个人在黑暗中踽踽独行了近二十年，变成了如四战重逢时那般面目全非的模样。

　　而他的后半生，则又因为“忍者没有心”“忍者是工具”这样的理念对他的心灵造成的致命创伤，而渐渐看清了忍界黑暗的本质，更迫使自己深陷忏悔与绝望的深渊泥沼，一生蹉跎于冰冷的慰灵碑前，至死都不得挣脱。

　　所以，对于千手佛间的这些话，卡卡西虽说无法尽数苟同，却也认可大半。

　　——比如对于那被无数人所追逐着的镜花水月的梦想与和平，比如关于忍者的存在本身对这个世界而言的究竟意味着什么的某些理解。

　　这个世界本就是个黑暗的地狱，而他们这些身在其中的人，不过是些妄想挣脱地狱的囚徒而已，哪怕初代后来成功建立了木叶，哪怕四战后进入了很长一段表面和平的时期，但战争带给世间的硝烟与悲剧其实从未真正得到过片刻平息。

　　也因此，他上辈子从未将所谓的理想、和平、未来轻易挂在嘴边过，因为他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了，那些看似光明美好的梦想和追求背后，所包含的究竟是怎样一种被漫漫时光长河里成千上万累累白骨所堆积而成的东西，而他……没有勇气去背负那样异常沉重却又格外脆弱的东西。

　　——所以他才说，果然也就只有像鸣人和柱间这样的笨蛋，才能稍微拯救一下这个世界了啊。

　　“其实你也不用太在意父亲说的那些话。”卡卡西想了想，抱臂调整了一下自己靠着树干的姿势，姿态闲散地仰头望天，语气就像是天际那朵白云般轻飘飘的，“每个于世间存活着的人，对这个世界的理解都是不一样的。”

　　“……”千手柱间隔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人在和他说话，他那双黝黑明亮的双眸中难得流露出了几分迷茫，“这话……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大哥你大可不必在意某个老头子的胡言乱语，”卡卡西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下一刻，他就不出所料地听到从那扇紧闭着门的房间中，骤然传出了“砰”的一声不知具体是什么东西摔碎了的响动。

　　黑布面罩下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卡卡西弯起那双好看的月牙眼，语带笑意地继续说道:“啊不，我其实是开玩笑的，父亲大人的话当然得被切实铭刻于我们的心间。”

　　他顿了顿，将望着天际的目光收回，转而看向如今尚且年少的千手柱间，轻声道:“不过柱间大哥，如若你未来哪一天真的有了某个无论如何都想要去实现的妄想，那就放手去做好了！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不负责任，但……如今这个在我看来早已千疮百孔的破败世界，总归是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毁灭的。”

　　“所以对于未来什么的，不论是你、我，甚至是父亲大人，我们都只要顺心而为、做到无愧于心就好了。”

　　千手柱间一动不动地低垂着头伫立良久，迷蒙的目光渐渐又恢复了往常的坚韧与明亮，但隐约间，那里面似乎还多了点别的什么东西。

　　他转头望向卡卡西，正待要说什么，余光突然瞥见正朝着他们这边“哒哒哒”跑过来的两道身影。

　　——是瓦间和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