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魂转》月凪

20、二十、萌生

　　夕阳映着晚霞如血般的红色，恢宏的景象尽显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荒凉与哀恸。

　　千手族地大约两公里外。

　　十几名头戴千手一族双叉状族徽护额的成年忍者面色麻木地握着被磨损得破旧生锈的铁铲，奋力挖出一个又一个规整的四方形土坑，然后与临近的族人合力，将早已放置在不远处的棺椁一个接着一个地放进这些土坑里，然后又机械地将被挖开的泥土重新填埋回去，最终形成眼前这一片令人触目惊心的坟冢。

　　这片土地之下埋葬的，是与他们血脉相连的亲人们，而这些人在身死在后，却连一个最粗糙的葬礼都得不到，只能就这样被草草掩埋——而这些人还算是幸运的，因为他们至少得以留下自己的遗体，还有更多战死沙场的忍者，他们被大型杀伤性忍术波及，身躯在瞬间四分五裂，是连一点点存在过世间的痕迹都无法留下的。

　　战争伴随着的，除了难以统计的死伤，还有唯有活着的人才能感受到的、那种从悲恸无助的疯狂到麻木不仁的绝望。

　　在这片新挖出来的坟冢正上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和三个少年。

　　头发半边白半边黑的板间一手抹着控制不住泉涌而出的眼泪，声音颤抖而悲戚地呼唤着那个猝不及防间，便已然与他们天人永隔的活泼男孩的名字：“瓦间……”

　　“忍者不能哭！”

　　身穿红色护甲的中年男人——千手佛间双眼直直看着前方的坟冢，将视线定格在其中一方较小的棺木之上，一向沉稳的嗓音里隐隐带着些悲哀。

　　“忍者是为战而生之人，能寻回遗体的一部分就应该感恩了。毕竟这次的敌人除了羽衣一族，还有宇智波一族，他们向来心狠手辣……”

　　“瓦间才只有七岁！”

　　然而不等千手佛间说完，少年竭力压抑着悲戚与战栗的嗓音就骤然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

　　千手柱间紧紧攥着自己的双拳，看向自己父亲的目光中尽是对这个世界的质疑和厌恶：“这种、这种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直到一切敌人都被消灭。”千手佛间仰头看向远方绯红的天际，说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答案，“建立没有战争的世界，过程艰辛无比……”

　　“哪怕…需要牺牲孩子……”千手柱间听到这样的回答，渐渐低垂了头，显露出来的半张脸上尽是阴郁愤恨。

　　“啪！”

　　一直表现冷肃的千手佛间在柱间这一句话落后，突然暴起发难，重重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直接将他整个人都抽飞了出去。

　　千手佛间的怒喝声炸响在在场三个孩子耳边：“不许你侮辱瓦间！！”

　　卡卡西在千手佛间出手的那一刻就试图将自回来后状态就异常糟糕的千手柱间拉到自己身后，可惜最终还是晚了一步，便只好退而求其次，一把将倒飞出去的绿衣少年接住，防止他因为重心不稳而直接摔倒。

　　和板间协力扶住千手柱间后，卡卡西深深蹙起眉，满脸不认同地抬头看向千手佛间，正想说什么，却在中年男人沉声低喃的话语中消了声。

　　“他是所为一名独当一面的忍者光荣战死的，他不是什么孩子！”

　　卡卡西暗自“嘶”了一声，看着千手佛间那张溢满着暴怒的脸，又回想起自己不久前刚刚与千手柱间摊牌的某个真相，一时也有些拿不清楚应该怎么办了。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卡卡西看着匆忙询问千手柱间情况的板间，忍不住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先是我、再是瓦间，接连得知自己失去了两个弟弟，这种事情，想来无论是谁，一时间恐怕都非常难以接受吧？」

　　“我、我不想让你们也白白送掉性命。”千手柱间扶着膝盖慢慢站起身，嘴唇紧抿，双眼瞪视着前方的千手佛间，瞳眸中迸发出炽烈灼人的暗芒。

　　卡卡西沉重的神情在他这句话后突然敛了敛，他内心默默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你们……吗？」

　　银发少年侧目瞥着自己此世的兄长，终究没再出言制止些什么——因为那没有意义。

　　这一瞬间，他仿佛在那张犹显稚嫩的脸上，看到了迸射而出的、尚且渺小却恐怖的某股能量，耀眼得仿佛冉冉初升的骄阳，明明蕴含着足以焚烬世间所有的高温，却甘愿收敛自身锋芒，仅仅将温柔与光明的一面献给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

　　——这还真是了不起啊！

　　卡卡西感叹了一句，像他这种绝对的悲观主义者，就永远不可能拥有这样敢于打破规则的信念与力量，所以每次看到这些坚定热忱的少年人，他总是会在真心赞扬他们的同时，暗自感慨自己果然是老了，像这种连小孩子都能轻易看懂的东西，他却用了超过一生的时光，还是没能参悟透彻，甚至就这样把自己困在了其中……

　　就像带土说的，跟个笨蛋一样。

　　“什么‘爱之千手’一族啊？什么独当一面的忍者啊？这不就是大人们合伙逼死了一个孩子而已吗？！”千手柱间努力挺直自己的身躯，竭尽全身力气，对着千手佛间转身离去的背影嘶声喊道，“我们的所作所为，和宇智波一族没什么区别！！”

　　“这是对敌人的敬意。”

　　千手佛间顿住了脚步，面对亲子的声声责问，他却选择收敛了片刻前自己身上的那股暴怒，进而表现出了一种看尽世事般的沧桑与孤寂：“哪怕只是婴儿，只要拿起了武器就必须将其视为敌人，而将孩子培养成独当一面的忍者，才是为人父母的爱。”

　　“要独当一面就只有死路一条吗？！”千手柱间看出了自己父亲那种不甚明显的退让，但他却并不打算就此压抑自己内心正在激烈叫嚣着的那阵声音了，“杀人与被杀，连什么时候被人记恨了都不知道，因为太危险连姓什么都不能说……这样的忍者世界，绝对是错的！！！”

　　“所以说你这样的家伙就是个小鬼！！”千手佛间被柱间这种在他看来可以用离经叛道来形容的态度再次激怒，正准备转身将那个不肖子揍一顿，就被反应迅速闪身出现的卡卡西拦了个正着，少年双手插兜依旧是一派散漫的模样，却是用自己的身躯坚定挡在了他和千手柱间中间，角度精准地将这父子二人的视线巧妙地隔离开来。

　　“父亲，有些事情并不是依靠着争吵就能够解决的。”卡卡西目光平静沉稳地与千手佛间对视，理智地劝慰道，“今天无论是您、还是大哥，所有人心情都不好，所以请暂且原谅他的不敬吧。”

　　千手佛间及时收回已经挥出去的拳头，稍微闭了闭眼，语带复杂地沉声对另一半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的柱间道：“去好好冷静冷静吧，柱间。”

　　说完，他也不管在场几个孩子究竟是什么反应，头也不回地走了。

　　卡卡西转过身去，扶额轻轻叹了一口气，与抬头看过来的板间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地一人拽住千手柱间的一条胳膊，合力将他拖离了这个有些显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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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谧的森林里，昏暗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打在三个少年身上。

　　千手柱间盘膝坐在一截巨大树桩的中央，身边是抱臂随意站着的卡卡西和坐在树桩边缘垂眸不语的板间。

　　“需要我的安慰吗？你们两个。”卡卡西黑布面罩下的表情晦暗不清，双眸在稀碎阳光下的神色显得深邃莫测，“一直这样沉默着不说话，好像根本起不到什么冷静的作用啊。”

　　“大人们都是傻瓜。”板间喃喃着开口，情绪明显十分低落，“二哥，父亲说想要建立没有战争的世界，就只有等到一切敌人都被消灭……这，是真的吗？难道真的就只有这一个方法了吗？那我们是不是再也没有看到那一天的希望了？”

　　“一切敌人都被消灭吗？”卡卡西偏头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他，“不，我想父亲大人真正想要表达的并不是那个意思。”

　　顿了顿，银发少年看着惊讶回头看向他的板间，继续说道：“所谓的‘消灭’，有些时候并非只有‘杀光’这一种方式。它还可以理解为让敌人消失，说得再清楚一点，就是与敌人化干戈为玉帛，用‘结盟’、‘缔结和平条约’等来化解纷争。”

　　板间闻言顿时蹙起眉头，犹豫着反驳道：“可是，要是这么干了，那些被杀的父母兄弟、咱们同伴的仇该怎么办？”

　　“板间，不要太冲动了啊。你现在这种想法，正是这个时代里大多数人所持有的普遍观念，更是这个乱世持续近千年仍难以被平息的根源之一。”卡卡西垂眸，意味不明地道，“这不是能被具体归结于任何一个人身上的责任，错的并不只有被迫身处这个乱世的我们。也许正如大哥刚才所说的那样，真正错的……或许应该是这个世界本身。”

　　“……抱歉。”板间略微怔了怔，眼眸稍稍瞪大，半晌才满面愧疚地道了声歉。

　　“不，你没必要道歉。”卡卡西弯起月牙眼，冲板间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说不定以后改变这个忍界的人里面，会有板间你也说不定呢？”

　　“真的吗？二哥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板间闻言露出了一个干净明澈的笑容，却又立刻蔫了下去，“可是要怎么做呢？改变世界什么的，听起来就很难啊。”

　　“真正的协定……”千手柱间深深呼出一口气，囔囔着念道，“同盟，真的没办法实现吗？”

　　“真正的协定是……”板间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重复了一遍。

　　“忍者们结成同一战线的联盟，然后制定必须要被所有忍者严格遵守的全新的秩序和规则，以此限制住他们的某些行动，进而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住大型战争的频度和烈度。”卡卡西想了想，用尽量便于理解的话语解释道，“但这是一个强者为尊的世界，有资格制定规则的只有真正的强者，不止如此，这个强者必须还要拥有极高的政治地位和绝顶的威望、以及一颗足以容纳百川的宽广心胸……而想要达成这一系列苛刻的条件，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更何况是现在连自己都还不足以保全的我们三个小孩。”

　　“也就是说，现在的我们谈这些还太早了吗？”板间鼓了鼓腮帮子，不满道，“大人们果然都是一群笨蛋，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

　　“其实他们并非是想不明白，只是没有去做这些的魄力罢了。”卡卡西摇了摇头，笑得有些悲哀和无奈，“一是刚才所说的实力、地位或者心胸还不足够；二是忍界百族在漫长时光中累积起来的仇恨太过深重，强行促成的松散联盟很可能会将他们自己置身于非常危险的境地；三是未来这种东西太过缥缈难测，现在的忍界已经很难承受变革失败所带来的沉重打击了。”

　　“……”千手柱间一直沉默地听着卡卡西的这番话，漆黑如墨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某个遥远的地方，掩藏在树荫里的表情越来越沉凝、也越来越坚定。

　　——这一刻，似乎有什么足以改变这个腐朽世界的强大东西，自这个黑发少年那纯粹而耀眼的灵魂里，悄然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