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阑珊19

4、第四章 提携玉龙为君死

　　“王爷。”颜知雪不知何时已来到顾连城身边。
　　“小颜。”沉思中的顾连城回过神，对她微微一笑。
　　“青峰都已准备妥当。”颜知雪看了看窗外，“该出发了。”
　　顾连城点点头，正要与她一同走出，却迎面碰上顾潮笙与顾王妃。
　　“哥！”顾潮笙道，“我和大嫂陪你去！”
　　“别闹。”顾连城冷然道。
　　“王爷！”顾王妃有些激动，“既然小颜也能随你去，那么身为你的妻子，臣妾如何能安坐家中？”
　　顾连城轻叹一声，道：“王妃，此去凶险，本王不愿……”
　　“哥！”顾潮笙打断他，“正因为此去凶险，我们一家人更要共同进退！更何况，你以为我们留在王府，便能安然无恙么？他们一样可以利用我们来威胁你啊！”
　　沉默半晌，顾连城轻轻点了点头。

　　城门的青灰砖墙下，明非故白衣如雪，腰间绾着一条浅青色缎带，长衫边缘的青色绣线更衬得他沉稳如山，气度不凡。他淡淡一笑，驱马向顾连城等人缓缓而去，一时，恍若天人。
　　“归云！”顾潮笙心头一喜，笑着策马到他跟前。
　　明非故只对她微微一笑，便转过脸，对顾连城道：“王爷，归云的人已在沿路打点，以保王爷安全。”
　　顾连城点点头：“青云和青芒已分别率领大军前往玉门关与本王会合，如今本王身边就只有青峰这一队王府精兵，余下的，可就要靠你了。”
　　明非故微微一怔，目光旋即飘向一旁的颜知雪，不由微赞道：“夫人好深的心思！”
　　颜知雪只淡然一笑，并不言语。
　　顾潮笙被冷落了半天，早已不悦，如今更是怒意横生，冷笑道：“这天都要黑了，可还要吹捧到什么时候呀？”
　　顾连城脸色一沉：“潮笙，不得无礼！”
　　“潮笙也只是心急上路罢了，”明非故微笑道，“王爷，我们还是出发吧。”
　　顾潮笙也不理顾连城，径直横插至明非故身边，将他与颜知雪隔开。

　　顾连城等人一路往西，途中得倚碧楼分派各地的弟子相助，倒也相安无事。
　　顾连城虽知明非故素来眼线广布，门下能人众多，此刻却也不禁惊讶起来：“归云，你到底还有多少法宝没有使出来？”
　　明非故朗笑道：“这些能人异士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因为当年曾受师父之恩，所以从此留下帮助归云，实不是归云之功。”

　　走了好些天，众人只觉路过的城镇逐渐变得零落起来，周遭景致开始略呈荒凉之态，便知离那玉门关已越来越近。
　　这天，他们赶了大半日的路，行至某无名的山谷内。
　　“王爷，这山谷一时三刻怕是走不完，如今天色将晚，可能要委屈你们在这里过一夜了。”明非故道。
　　“出了这山谷，就是风沙渡了吧？”顾连城道。
　　“回王爷，正是。”明非故道，“归云的人已经到达风沙渡，只待王爷明日一到，便可稍作休息，然后直接进入边关大军的领地。”
　　“好，今晚就在这谷中扎营，暂度一夜。”顾连城道。
　　“是，王爷。”顾青峰应道。
　　于是，众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在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停下扎营。

　　晚风微凉，拂过营边燃着的火把，噼啪作响。
　　明非故离开营帐，正缓缓踱步，察看着周围的地形，偶一抬眸，不由微微一怔。
　　淡淡月色下，这山石嶙峋却无甚林木的谷中愈显荒凉，不远处，颜知雪静静伫立，一身宝蓝色的短衣劲装在这夜色中，竟比月华更为清冷。
　　眼底忽而泛起无尽哀伤，明非故竟一时挪不开那深深眷恋的目光。
　　“归云。”顾连城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王爷。”明非故回过神。
　　两人的声音惊动了不远处的颜知雪，她回转身，微微一愣，旋即走向两人。
　　“小颜……”顾连城话音未落，营帐那头忽然传来一声疾呼。
　　三人脸色一变，迅速往营帐掠去。

　　“王爷！”顾青峰一剑砍翻一个黑衣人，“有刺客！”
　　明非故纵身一跃，已掠至顾青峰身边；顾连城与颜知雪也已疾奔至顾潮笙等人身边。只见四周不停涌出黑衣杀手，绞向顾连城等人。
　　明非故使开一记流云飞袖，已将顾青峰面前的一排杀手扫倒，旋即，他暴喝一声：“王爷，西边退！”
　　顾连城等人亦知不可恋战，当下迅疾无伦地挑翻奔至的杀手，快速往西边退去。
　　明非故挥出两掌，一掌将顾青峰送至顾连城的方向，一掌却将身旁一块巨大山石生生掠起，轰的一声砸在一群杀手身前。众杀手一怔间，那头竟又飞来一块大石，只是比明非故砸来的这块要小得多。
　　明非故一怔，却见颜知雪不知怎地竟没有随顾连城等人西退，反倒疾掠而至，挥掌击出一块大石后，横剑往地面一划，那本就松散的泥地登时扬起一阵浑浊的沙土。
　　“小颜！”顾连城大惊，正待回身。
　　“王爷，退！”颜知雪断喝一声，又是一剑挥出，漫天风沙登时阻了阻杀手的前进。
　　只这电光火石间，明非故已知她心意，当下暴喝一声，两袖连连挥出，卷起一块又一块巨石，分别砸向不同方位。颜知雪一面挥剑扬沙，一面将身上所藏的暗器尽数发出，一时间，只听得风沙那面闷哼连连，必是有不少杀手倒下。
　　半晌，明非故见周遭山石已几乎用完，眼前那阵也布得差不多，便清啸一声，示意颜知雪撤退。听得那声清啸，颜知雪伸手探入怀中，旋即往石阵中扬了一把寒芒，便往后疾退。
　　明非故也不恋战，一跃而起，杀手们的惊呼声越来越远。

　　夜的深黑愈发衬出适才的惊魂未定，众人逃出很远一段，这才停了下来。
　　“小颜，你怎么样了？”顾连城忙问道。
　　“王爷放心，妾身没事。”颜知雪缓过来一口气，微笑道。
　　“王爷，他们是寒鸦楼的人，此地不能久留。”明非故神色凝重，“我方才借着那些山石，勉强摆了个阵，只能困住他们一段时间，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只有到了风沙渡，才能保安全。”
　　“王爷，适才妾身往那石阵中撒了寒鸦劫，应该还能拖住他们一阵。”颜知雪道，“归云公子说得对，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寒鸦劫？”明非故脸色一变，“你从何处得来寒鸦楼的独门药物？”
　　颜知雪冷然一笑：“当年他们用在我身上的，我当然也有办法再造出来，还给他们。”
　　喉间苦涩，然明非故知道如今不是心疼的时候，遂沉声道：“王爷，我们快走吧。”

　　好在众人都有武功底子，发足疾奔了两个时辰，总算离谷口越来越近。
　　然而就在此时，后方竟忽然又冲出一群杀手，向他们逼近。
　　明非故一咬牙，扬手燃起一枚信号弹，道：“王爷，只要退出谷口，倚碧楼弟子自会接应！”
　　众人知道这已是生死存亡之际，当下均已拼尽全力且战且退。
　　厮杀声中，寒鸦楼的杀手不停倒下，然而顾青峰手下那支精兵也已逐渐抵挡不住，节节败退。黑暗中忽然飞出一名杀手，疾扑向武功最弱的顾王妃，一旁的顾潮笙大惊失色，手中长剑一缓，已被一个杀手划伤。颜知雪长剑脱手飞出，正正穿透扑向王妃的那名杀手，将他钉在山壁上。
　　这头的顾青峰正奋力厮杀，但见身旁一名亲兵方才奔出两步，刺中一名杀手，身子却已被斜斜掠至的另外几名杀手生生砍断，当下血肉模糊，直叫人目眦欲裂。顾连城心头一热，暴喝一声，手中的月光寒顷刻化作长练，已抹过数人咽喉，青光一转，剑若游龙，已掠至顾潮笙身边，又杀数人。
　　明非故挡在最前，一双流云飞袖使得滴水不漏，直将杀手一个个摔得颈折骨裂，以此减轻顾连城等人的危险。
　　启明星正高悬于空，众人经过这一夜狂奔与厮杀，早已疲惫不堪，脸上身上皆是触目惊心的惨红。杀手数目锐减，然而顾青峰身边的精兵，也由原来的一百人，减至如今的十数人。纵然亲见同伴惨死，他们却仍杀红了眼，一心一意只想要保护顾连城退出这山谷！
　　长剑脱手的颜知雪正挥舞着她的贴身短剑。一寸短，一寸险，如今的她出手更是凌厉无比，招招夺命，皆是有去无回的招式。忽然，一阵钻心的痛自脚踝处传来，颜知雪知是本就未愈的脚伤终在此时复发，不由心头一冷。一剑隔断眼前一个杀手的咽喉，她急急回望了一眼，谷口就在极近的前方！
　　电光火石间，她断喝一声：“大家快退！”旋即砍翻两个杀手，掏出最后三枚雷火珠，往冲来的杀手狠狠掷去。
　　明非故纵身跃起，扑至顾连城等人身边，扫倒纠缠在他们身边的二十来个杀手，双掌一送，先将顾连城与顾王妃送出了谷口。雷火珠堪堪落地，迅速爆开，震天的轰鸣与杀手的惨叫交缠在一处，随扬起的黑色浓烟四散开来。
　　只这片刻功夫，顾青峰顾潮笙与那余下的十数名精兵已飞至谷口。明非故趁着杀手这一阵死伤忙乱，掠至谷口。
　　“王爷，快走！”顾青峰护在顾连城身后，一众人正要后退。
　　明非故一瞥，忽而脸色大变，失声道：“知雪！”
　　顾连城心头大震，这才惊觉颜知雪并不在身边，不由也失声道：“小颜！”
　　于是，颜知雪扔下雷火珠前那声断喝猛然又回荡在明非故耳边，那声音里，是如斯决然的必死之心！一定是她的脚伤……蓦然忆起厮杀时她身形的微微一滞，明非故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脑中再也没有任何事物，转身狂奔而出。
　　原本即将奔出的顾连城只觉眼前一花，明非故的白色身影已重又没入前方的滚滚浓烟。蓦然，他心头一空。
　　“王爷！”顾青峰狂喊道，“快退！有明兄在，颜夫人不会有事的！”
　　“王爷！”顾王妃歇斯底里地喊道，“快走啊！”
　　一咬牙，顾连城暴喝一声：“退！”

　　“知雪！”明非故掠入那散着黑色浓烟的火海中，连杀数人，惊痛地狂喊，“知雪！”
　　忽而一阵短兵之声传至，明非故大惊之下，往声音传来之处跃去。
　　浓烟中，颜知雪脚上再中一剑，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勉力再要举起短剑相抗，却只听得清亮一声脆响，短剑亦被击飞。
　　心头一阵虚脱，她累得软倒在地。
　　蓦然，一袭浴血白衣惊现眼前，叮叮当当之声接连不断，刺向自己的十数把兵器竟然全数折断。身子一阵疼痛，又是一阵温暖，自己竟已被抱起，飞至空中。
　　是谁？是上天终于疼她怜她，要将她接离这肮脏乱世了么？
　　她微微睁开眼，一片柔然夜色中，只有他惊惶心碎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