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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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堂下的谢皇上，抬起头的那一个刹那，便看到身着官服的，大老爷。
或者，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是八府巡按，戴从武。
可是，透过那双清澈的双眸，尽管其中充盈着用尽力气逼出来的锋利跟凶狠，但谢皇上还是一眼便望到了，心底涌出的关切跟心疼。
谢皇上想，他知道，堂上威风凛凛的人，是谁。
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运筹帷幄。似是逼问，实是解救的句句连珠妙语。于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顾不得苏镇东和苏镇南的气急败坏，也没有丝毫跟大家一样如释重负的喜悦，谢皇上的目光紧紧盯着堂上的人，眸中的点点精光随他的身影跳跃。
直至最后，那人将苏镇东的乌纱，再一次狠狠地踏在脚下，让谢皇上心中，几乎滴出血来。
你何苦，用这一招计策，走这一条道路。你可知道，这招计策，最后伤害最深的，是你自己。而这条道路，尽头等待的，是无尽的痛苦。
此时此刻，那人脸上倔强而坚毅的表情，如一把锋利的快刀，刺向苏镇东兄弟两人的心脉，也紧紧抵在了谢皇上的胸口。
而一旁，苏镇南阴险的邪笑隐隐浮现于嘴角，谢皇上心口更是一紧。
望向堂上即使一身一品官服仍掩不住书生儒雅气的“戴从武”，谢皇上的眉心，紧紧皱在一起，“大老爷……”
内堂之中，“戴从武”坐在上座，沉默不语，盯着一边拱手而立的苏镇东，气氛一时间冰到了几点。
苏镇南早已无法自持，快步上前便揪住“戴从武”的领口，“戴从武，你弟弟被谢皇上那个混蛋迷得神魂颠倒，是不是你也见到这个混蛋就一见倾心，你们兄弟俩的口味，还真是相似！”
“戴从武”奋力挣脱开苏镇南，退至一旁，整整领口，“怎么，苏镇南，你还是没有死心是不是。”
也不再看一眼一旁恼羞成怒的苏镇南，“戴从武”背手而立，背对着苏镇南，“苏镇南，我好心规劝你，你就死心吧，因为你，连谢皇上的丝毫，也比不上！”
“苏镇东，苏镇南，你们给我滚出良材县，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说罢，“戴从武”甩手离开，只剩苏镇东兄弟两个愣在原地。
半晌，苏镇南回过神来，仿佛细细回味了刚刚戴从武的话，嘴角突然露出阴险的笑，“哥，我们速速回京。”哼，戴从文，你是我的！
夜幕初下，谢皇上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几乎要被今早发生的一切逼疯了，他不知道，如今在客房休息，令众人转危为安的人怎么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既然他变作戴从武，那么，真正的戴从武去哪里了？
——“你们放心，就算杀了我哥，我也不会让他伤害你们……”
谢皇上心头一惊，难道……
当下，再也坐不住，立即起身快步走向客房。
灯还没熄，谢皇上轻轻敲了敲门，门缓缓打开，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就在面前，谢皇上竭力克制住想要拥他入怀的冲动，微微颔首，“戴大人。”
戴从文彷佛意料之中，微微一笑，拱手答道，“谢同僚。”
谢皇上心中一痛，在我面前，你还要伪装么？
两人坐定，戴从文为他斟上一杯茶，“谢同僚，来，喝茶。”
正要收回拿茶壶的手，目光却正巧碰上谢皇上锋利的眼神，戴从文心中一慌，险险打翻茶壶，连忙转过话题。
“谢同僚，我弟弟从文喜欢漂泊天涯，四海为家，他跟你这么投缘，给你当师爷这么久，这真是缘分。”戴从文浅啜一口清茶，不知，这缘分是否到此，便断了。
“这真是缘分啊。”谢皇上端起茶杯应道，却在下一刻，话锋一转，“大老爷。”
戴从文心中一凉，早已知晓定然瞒不过他，可是，转眼打量眼前的人，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所经之事，无非一个苏镇东搞出来的平常事端，有太多太多，自己已然尝过的苦涩，他还未曾涉及。大概也是如此，那双眸子依旧明亮如星辰，悲喜怒笑，都无处可藏。
可自己经历的种种磨难，早已将这份少年心性，消磨殆尽，随与谢皇上的年纪相差无几，可心境，早已苍老。
这心下的种种愁绪，种种思量，戴从文自是不能表露给谢皇上看出，当下唯有硬生生压下温软的性子，硬起心肠，换一副玩世的笑脸，“干嘛无缘无故叫我大老爷，这里不是公堂，不用太客气。”
“你根本就是戴从文。”谢皇上笃定地说，虽然脸上仍有浅浅笑意，但对他每一丝一毫变化都了若指掌的戴从文却知道，这笑意之后，是竭力压制的愤怒。
“你说什么，从文是我弟弟，我是戴从武。”戴从文仍在尽力掩饰。
“其实不用连我也骗吧，大老爷。”
戴从文被谢皇上如炬的目光紧紧相逼，几乎无法喘息。只得挤出一丝笑，“我骗你什么？”
“我见过你两次踩苏镇东的乌纱，你两次的眼神一模一样。你根本就是戴从文，你冒认你哥。我明白，你是为了回来救我们。”谢皇上每一个字都直指戴从文。
戴从文被他逼迫几乎无力再演下去，唯有仰天大笑，可心中的苦涩却随着笑声几乎溢满整个胸腔，谢皇上，你何苦揭穿我。
一阵大笑过后，戴从文再次打起精神，“天下间哪有这么荒谬的事，谢同僚，这种玩笑可不能乱说，冒认朝廷命官——”戴从文的目光锐利起来，缓缓吐出最后三个字，“是死罪。”
“我没开玩笑。”谢皇上的表情也凝重起来，牢牢凝视着戴从文的双眸，郑重地说。
“你……”戴从文在谢皇上面前，一切的洒脱冷静早已化为乌有，眼看着谢皇上要点破真相，往火坑里跳，当下站起身来，凑近谢皇上的身子，“你不要再胡说八道，本官就当作没有听到，谢同僚，时候不早了，你早早回去歇息吧。”
谢皇上看眼前以前最亲近的人此时竟然还要瞒着自己，不禁气苦，看他柔软的唇还在喋喋不休地否认，立即欺身上前，吻上那半开的唇，阻住下面的辩解。
“唔……”不是不想推开，只是这久违的温暖，戴从文太过眷恋，怎么舍得再次失去。
四唇相贴片刻，戴从文感觉到谢皇上灵巧的舌微微扫过齿龈，要撬开牙关，寻求更深的缠绵。戴从文闭起眼睛，最后再仔细体味了一遍熟悉的温存，心下一横，用力推开眼前的人。
“谢同僚，请自重！”戴从文踉踉跄跄跌回座位，稳住自己稍稍紊乱的呼吸，正色道。
被推开的人仿佛还不沉醉于刚刚的重逢无法回魂，可空荡的怀抱，冰冷的语气，生生将他唤回了现实，“大老爷？”谢皇上声线微微颤抖。
“咳咳咳……”戴从文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谢皇上一惊，急忙再次将他圈入怀中，急急地俯身查看怀中人的状况。
戴从文用丝绢掩口，不住的咳嗽，一声一声，几乎咳碎了谢皇上的心。谢皇上将怀中人抱得更紧，戴从文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却看到丝绢上，赫然有一滩血迹。
谢皇上大惊，可戴从文却释然微笑起来，带着血丝的唇角微微扬起，语气轻松，“谢同僚你看，我真让你气得吐血了。”
“你的病是……”谢皇上的目光再也无法从骇人的沾血丝绢上移开，声音颤抖着发问。
“实不相瞒，我这个咯血病，是不治之症。大夫说，我最多只有一年的命。我在苏镇东兄弟俩面前，是硬撑的。”戴从文起身背对谢皇上，不敢再看那双明亮的眸子。“其实从文说的很对，对一个就快死的人来说，就算在金陵拥有一条街又怎么样，就算整个金陵都给你了又怎么样，也是带不下去的。不如在有生之年，多做几件好事，那不是更好？”
戴从文稳定了情绪，转身扶上谢皇上的肩膀，“谢同僚，我的的确确是戴从武，我不是，戴从文。”
这句话，是说给谢皇上听，更多的，怕是说给自己听的吧。
戴从文心下悲凉，谢皇上，戴从文，已经离开了。
我，是戴从武。
从来不认识你，从来不曾爱过你的，戴从武。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