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缁衣》斋藤归蝶

85、鬼胎（37）

　　“不太好呢。”小望抢先答道，却也只是摇摇头，手指郦神爱：“妾未曾亲眼目睹，还是请阿殷诉于师兄知罢。”
　　宝疏闻言，抬首向她看来，眼中竟大有怜悯之意，毫无草莽面圣或至失仪的紧张懊丧，郦神爱不由满腹疑窦。“怎么啦？”她柔声问道，仍拿起那贮存“层云”菊的匣子把玩。
　　“先是我们收到传唤师兄的敕命，因久候师兄不至，我想终究还是小望姊宫中出身，更熟悉一些，也好找寻，便自告奋勇，带挈那两名户婢前往西苑。我们到了一座大海池跟前，池里有座山，便登那山去，又到一个甚么台，值守内官说眼下正有几位后宫贵人前来为师兄求情兼为子请罪，让我们候着。圣人跟前有位小任常侍还特意出来宽慰我，道是宫里都晓得师兄为人，断不会做这种狂悖无礼之事，何况若不是为了护送小郎君，师兄你也不会误了同东宫的约。”宝疏开始慢慢回忆这半日来的经历。
　　听她讲起任庭义，郦神爱亦觉得心头一暖，孰料宝疏话风一转，继续道：“那位小任常侍就道，既如此，可教我先回去，圣人有话只问宫婢，不必牵连方外之人。如此我便出去，可那亭台极大，门廊曲折，又有未完之处皆蒙着黄布，我越走人烟越僻静，竟失了路径。”
　　午前郦神爱前往面圣时，亦看到皇帝驻跸之处尚未完工，想必至尊偶然驾幸，便临时将工匠撤走了。她含笑打趣道：“你不会一直越过了山，往东北角禁苑去了罢，那边恐怕更是一片荒芜工地，不过好歹在宫禁中，想夜来风物不至太吓人。你江湖出身，不会被野枭吓着了罢？”
　　“不是的，”宝疏面色苍白，心头难过，竟落下两行泪来，“我兜兜转转，不知道怎么竟回去了。我也知道在宫里，就算失了路也是罪过，所以我愈发小心，捏着轻功走路，不肯叫人瞧见，终于教我走到一处没有蒙布的小厅，谁知那竟似是一间秘密的偏室，我听见有人在里头说话。
　　“是同我们一道回京的小高常侍在说话，他说……他说……‘向者所谋之事，已悉数诉于缘机法师。臣观其神色，当已笃信无疑，亦颇有触动，次后对臣便见亲信，任翁此计已得之矣。’然后，便有一尖声老者谦虚再三，又疑心……疑心师兄是佯做志诚，只是假意信任那小高常侍，小高常侍便不说话了，又过了许久，我都疑心自己被瞧见了，才有第三人慢慢断言，说师兄自小就是他们瞧着长大的，言行如一，绝类其父，当不会是心机诡诈之徒。”
　　宝疏已不敢去窥视郦神爱的面色，这一段无心的偷听，于她亦是十分煎熬，比自己受苦更使她心内如绞。可是事情还没完，她偷偷向旁瞥了一眼，正对上小望严厉的逼视——此事她已对小望略略转述过，她本不敢亲口白于郦神爱，小望却抢先喝令，原来直到此刻她才晓得，直面旁人，特别是同宿同饮、同喜同怒的友人的心碎，原是这么残忍的事。
　　她嗫嚅着，又道：“待那第三人说话了，小高常侍才又说，他冷眼瞧着裴参军与师兄相处，师兄之意溢于言表，想也不至于为了做戏而赔上在室女郎的声名，而那位裴参军望之却毫无情义，可他人品不济，定可用来牵制师兄，亦是一枚绝好的内间。能睹此状，也不枉设计调此人出京奔波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