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缁衣》斋藤归蝶

84、鬼胎（36）

　　郦神爱心中暗算，近来着实不曾听闻宫中哪位有数儿的贵人宠信番僧，可既得郗氏提醒，又不能置之不理，只好忍声下气，笑道：“那人到底在何处，还请老前辈指点。将来说起既是您的功劳，妾援手相助，也是一番道理。”
　　郗宫人一声嗤笑，淡淡道：“你变脸倒快。可惜我确实帮不了你，只能说他并非新来，我甫一觉察便着手躲避，算来已将有整年了。”
　　异族释僧在崇尚道教的宫廷中潜伏近年而毫无动静？郦神爱只觉得匪夷所思，可再要问些什么，郗氏便一味装睡，再不肯发一语，小室附近竟宛如死境。她无奈至极，也不便久处此地，只得旋身登檐，飘然潜回。
　　一路安然奔至千秋殿，郦神爱先去了南宫氏下处，她亦正秉烛等候。郦神爱一见之下，倒也惊奇：“阿姨在等我么？”
　　南宫氏一身家常旧衣，妙手将满头乌发以退红巾子束起高髻，见郦神爱劲装快靴，披一身夜露而返，面上隐有忧虑：“如今满宫里都瞧着宅家子呢！若不是方才有位女道士来寻你，妾都不晓得宅家子竟悄悄出去了。”
　　郦神爱本想瞒着她，如今一被揭穿，想自己如今是已笄的成人，却依然要南宫氏为己忧虑，不由尴尬非常，连忙道：“并不曾有人瞧见呢，阿姨万勿担心。”
　　南宫氏低低哼了一声，竟大有当年娇嗔，郦神爱连忙讪讪赔笑，辗转将郗氏之事说了出来：“不知阿姨同如今的掖庭宫监可熟络？我今日瞧见一个染了重症的宫人，照这样病下去，只怕早晚便睡到‘宫人斜’去了。如今没挪她，也是瞧在此女同三郎、四郎有些渊源上。阿姨可好同掖庭宫监讲说，将那宫人且随便迁至哪处幽僻宫室将养，也比如今留在掖庭现眼的好。若能成事，也不枉我为人姊姊，在兄弟面前蛮有面子。”
　　她顿了顿，面上现出难色来，低声道：“我如今的身份处境，阿姨可晓得？更不要提三郎四郎，同是尴尬人，真正为难的很。我们这些龙子凤孙，反不敢强来，是以他们心疼傅姆也不敢言语，我有心相助，却又不便动用。”
　　南宫氏先是一怔，继而细细思量起来，偶又执手打量郦神爱几眼，最终叹了口气，笑道：“偏你就会出这些花头，甜言蜜语，真正哄煞人去了。”竟是带出几分乡音来。
　　这便是允了。郦神爱一喜，又想到自己徒无几分本事，连困守深宫的南宫氏都要连累，又心生愧疚。可南宫氏却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腮颊：“罢了，你快去寻你那同僚罢，妾就晓得宅家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你且去，妾这便要安置了，若太晚了，面上恐生褶皱。”
　　郦神爱不由“噗嗤”一笑，而听到南宫氏说的那句俗语，却又想起郗氏的提醒，未免又是一愁。一路强作欢喜，见南宫氏将她送至寝殿方回，自己恹恹地回身推门，却瞧见阁中小望、宝疏，一站一立，皆是面色如土。
　　“这又是怎么了？”郦神爱不由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