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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英风(41) ...

  •   自雨亭一角,水声飒飒,最为风凉之处,正坐了一个绿袍官员,身前设有纸笔,亦有席上赐下的简单饮食,其人却无暇吃用,只提笔吮毫,持卷书写不停——正是今日的起居舍人黄叔也。
      郦神爱心知此人要紧,却权当他不存在一般,只带笑推辞,琰王亦配合奉劝,如此三让三辞,她才转眼于眸中衔了几分恰到好处的羞涩与欢欣,低声道:“叔父好意,儿却之不恭,只不知这药该如何服用?”
      琰王闻言,当即亲手取过自己席间的酒注,又拣了一只鸳鸯蔓草羽觞,倾了半盏,看时却是烧春。“也罢了。”琰王笑道,“只将这丹丸用酒化了送服就是。”说到此处,却并未再亲力亲为,却是有看郦神爱自家选择之意。
      郦神爱丝毫不迟疑,只随手拈了一颗投入盏中,那丹丸入酒即化,琥珀般的淡黄酒液中有明珠样光泽一漾即没,随即又恢复了寻常酒水的模样。郦神爱双手执杯,向琰王一敬,随即仰头喝下,涓滴未剩。
      “好!”琰王欢喜得眼角都堆出丛丛笑纹,“不意贵主竟是个豪爽性子。”
      酒饮得太急,郦神爱面上亦晕出两朵红云,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正奋笔疾书的起居注,便又将目光落在这金匣上。
      “哦,适闻京中另有无辜儿郎子牵涉此事,若能助到他人,也是这药的福气。”琰王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还请贵主代为传递。”
      “不知此丹药可有个名头?”郦神爱方欲起身归席,却又忽然想起一事,“这么稀罕的物事,回头儿同姊妹们说起,说不得也能替安东这宝地扬一扬名。”
      琰王不由沉吟起来,一旁沉默不语的李陵日却突兀插言:“好教贵主知晓,此药乃是家母亲手所制,唤作‘瘦减罗幅’。”
      郦神爱不由一怔,想不到这般华美奇妙的解药,竟然有如此凄清不合衬的名字。
      “多谢大郎告知。”她客气地颔首笑笑,手捧那金匣翩然归座。
      牵织面色发白,瞧着郦神爱步步走来,连忙躬身上前,欲接过那金匣,却被郦神爱转手推开:“跪了半日,腿有些麻了,快扶我一把。”牵织只好又援手去扶,却探到郦神爱背、臂、颈后皆是一大片冰凉湿痕,竟是在这清爽宜人的自雨亭中放了满身的冷汗!
      “宅家子!”牵织一声轻呼,“可是、可是……”
      众人目光本便汇集在郦神爱与琰王二人之上,如今戏已散场,余兴却还未散,当即便引来皇帝关切言语:“幼娘,你怎么了?”
      牵织想说这药有毒,却被郦神爱死死按住,她若无其事地扬起一张笑颜,对道:“叔父家的药果然对路,儿不过走了几步路,便觉得脱胎换骨,整个人好似都重新活了一回。这宫人没甚么见识,慌得还以为儿怎么了,耶耶勿要怪罪。”
      皇帝与琰王一齐失笑,当即再无别话,佳肴、伎乐递次呈上,席间唯飨宴欢乐而已。
      转眼酒过三巡,连李陵日这般正当青年的都有些不胜之意,及时寻了由头下席躲避,郦神爱本不善文辞,自是输得极惨,只得折池中早荷为剑,为皇帝、琰王一舞以完此令。剑舞既毕,众人都击节赞妙,郦神爱拭了拭额上薄汗,笑道:“儿本就中酒不堪,还要舞剑,如今只觉得头晕目眩,这可要更衣去了。”
      “这可不行。”皇帝大笑摆手,“接下来要投壶要踏歌,你可是个中好手罢,难道就不想扳回一局么?”
      郦神爱只得求之再三,又挽了琰王为之求情,这才换得皇帝许诺,还教她早些回来。她前脚方走,李孚日亦径直醉倒在案,宫人连推不醒,只得禀了皇帝,一道搊扶下去了。
      “如今的后生辈,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皇帝不由笑叹,“想咱们当时,还能狂歌醉笑,几个人便将一家酒店所有的库存都喝尽,不是袋中无钱,却是互相搀扶着也要吃一场所谓的‘霸王餐’,求得不就是刺激么?”
      琰王亦露出极怀念的神色来,柔声道:“那个时候我还能自己走路呢,大兄拉着我,连跑都能跑上好一段儿。”
      “你如今……?”皇帝蹙眉不已。
      琰王摇摇头,示意宫人换了新茶来饮:“彻底不行了,勉强站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行走都得人两边扶着……这般活法,却还有甚么意思?”
      皇帝一时无言。
      “大兄莫要难过。”明明也是饮酒数斗,别说如寻常人酒后放纵恣意、甚至有失落哭泣之行,琰王甚至都不像皇帝那般自肤色里泛上潮红来,他面貌白皙如旧,神态精明利落,只那行动间多了几分山中名士的旷达,“好在我还能喝好酒,如今这西海商贩携来的酒,也不知他们是如何酿就的,竟如此清澈辣冽,有此酒在前头吊着,便是地府来人拘我,我也要再喝一口!”
      皇帝哈哈大笑,一边自面前错金银豆中拣了颗樱桃丢他,一边借着酒意扬声催促:“幼娘他们呢?不过更衣而已,难道还要更一辈子不成?快叫回来!把铜壶摆上!”
      琰王双手一合,正将那樱桃接在掌中,也不去吃,只是含笑为后辈们分辨道:“贵主是小娘子,衣裙繁复,又要重新梳个髻子,又要洗去面上残妆重新画,自然要花些时间。”他抬眼望向亭外悠悠青天,长空之上间或有流云如缕,像无风无浪的平静海面,安东可没有这样的海,他想看到这般清浅如梦的大海,要去到这大陆的极南方。他一个病歪歪的藩王,此生可还有指望么?
      “至于我家那两个不成器的孽障,打小和小娘子们厮混惯了的,如何不晓得这个?自然是寻机躲个清闲去了。”他回头望向皇帝,微微一笑,在亭外耀目的日光下,皇帝竟瞧不清他的眼神。
      皇帝心中微沉,仍喝命内侍宫人催促不停,片刻之后便见郦神爱换了新衫新裙,带着宫人牵织匆匆而来,立在自雨亭外叉手道罪。
      “还不速速回席上去,过会儿投壶,你虽是女郎,又只有一个人,却不许给朕丢脸!”皇帝似有醉态,出言斥道。
      郦神爱却是习以为常,只举袖遮面,翠袖后两片红唇微微一漾,向琰王报以歉意一笑,随即入座,只用些茶汤鲜果以解酒意。
      主人既至,便自有宫人前去请琰王二子还席,谁知等了许久也只等得一个李孚日踉跄而来,只不见那李陵日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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