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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英风(1) ...

  •   郦神爱含着怒,一路向外负气疾行。那亭驿小吏本就眼巴巴儿地盯着他们,见竟是一位美貌女郎当先排闼而出,更是好奇得眼都红了,不由地跟上几步,口中嗫嚅道:“娘子……这账还没会呢,可是贵相好来付?”
      妙语如针,她本满腹怒气,活似个鼓绷绷的鞠球,如今被针一扎,只好滴溜溜地瘪下去,自己仿佛都能听见怒气消散时不甘的“呜呜”声。
      “你这样……”郦神爱转过身来,反手抽出束发的金簪,“去寻个游医来,进去给他瞧瞧,好歹是要戍边的人,别伤了筋骨。”
      长发纷纷披散而下,郦神爱只得又裁了一幅衣襟,又折了一枝说不上名儿的含苞花,草草将头发束成巾帼。那小吏已是看得呆了,他虽只在亭驿中逢迎,赶不上关隘处查验的热灶,却也晓得早间曾有一位贵人率众经过,大异于往常朝邑、隆虑二位贵主出猎时娇婢侈童、豹肥马壮的盛况,反而主仆一例,只裹着缁色粗布行袍,正是眼前女郎的打扮。而那行袍下却又露出飘然柔顺的春衫子,那支簪子亦是实打实的铸金柿蒂牡丹,怕不是传说中的内造上样……
      小吏立时百伶百俐地作了个揖,笑道:“贵人吩咐,职岂敢不从?”
      郦神爱容色陡变,手递到一半便收了回来。她两指捏住金簪正中,将那揭实枝梗的簪首往那小吏手上重重一敲,继而于指尖打了个转,反手握住并向前一送——小吏只觉得双手酸软,眼皮刺痛,顷刻便有一片血幕覆了下来。
      他大叫一声,蹲倒在地嚎叫不绝,显然是以为自己被剜去了双眼,甚至连袍子缺袴处也湿了一块。郦神爱哭笑不得,本想再穿了他的双唇以做警诫,如此倒下不去手了,只好勉勉强强锁住咽口处的衣领,冷冷道:“这招子与口条儿暂时留在你手里,若教我听见你四处乱看乱讲,纵然只是一小吏,我也必亲自来讨。”
      小吏吓得涕泪横流,慌忙起身去摸眼睛,果然只是眼皮处被人刺了个血点子出来,他又惊又怕又喜,跪倒在地连连叩首不绝,口称“不敢”。
      “起来!”郦神爱有些不耐,“终究是朝廷吏目,成何体统!”
      裴度捂了手臂踉跄追来,瞧见的正是如此一幕。那血淋淋的金簪子被她随便扔给一个小吏,打发他去给自己寻游医看伤,还要兼做封口之资,难道自己在她心里,只配和一个小吏共同分润这支染了血光的不祥之器?
      郦神爱抬眼见裴度追来,又觉得胸中怒气上拱,生怕自己再作出什么孟浪荒唐的事来,连忙摆摆手,道:“有所谓‘穷家富路’,参军勿忧,这酒账妾替你付了。”
      左右都一齐折在那支金簪子里了,尽够了。
      说完,也懒得搭理裴度,自去寻了马匹,认蹬上鞍,驰骋而去。
      她的马乃是皇帝御厩中的龙血种,亦是皇后一案的赏赐之一。圣恩着实浩荡,一头便将她拱到了风口浪尖儿上,虽然皇后之死她有脱不开的干系,却也不至于到了恶名风传、像琰王妃那等边远人物口中“几止小儿夜啼”的程度罢?郦神爱正是怕了这个,才借着皇帝修明心观的旨意,一头扎进金粟山皇陵不肯出来——说是修明心观,其实是玉徽、玉真、玉作三卫于宫中、城中大肆搜检皇后余党,明心观中除了先皇后的两个妹妹,还有三十年内所有曾于蓬莱殿中服役的近侍宫人,乃至于先皇后年轻时的闺中密友、严氏一族中的近支出色姪娣……裴度的姨母前任御正徐氏,此番也称得上是二进宫了。而宫中贵人此番亦难得幸免,彰、净、文三妃并昭媛、充媛清明时被打发出来谒皇后陵,硬是被留在明心观中好几日,回去便纷纷病倒了。
      如此光景,郦神爱哪里还敢回玉京?她怕只怕行在道中,都有士女老幼向她丢石头。
      可此番不回去也不行,此番不同于先前明里暗里的暗示,皇帝亲手写了条子要她快些回京,她只得留下花音、应浓,又自京中调来褚修宜主持局面,自家带了宝疏一同还都。
      会是为了甚么事呢?会是为了今日那个神秘莫测的琰王妃么?
      那辆载着边郡风尘的厌翟车已然住进了她的心里,并在她心中左冲右突,郦神爱愈发不安,反手连挥几下空鞭,催促马儿急行,一心只想追上琰王妃。她自觉此番与裴度私会并未耽搁太久,可是已经太迟了。
      太迟了。
      郦神爱抵达玉京城下时天色未晚,这座营建未满百年的国朝新都却已大闭九门——竟是直接戒严了。她遥遥瞧见紧闭的上东门外有一单骑倚马相候,宝疏遣人加速上前,得回的消息却令人着实吃惊。
      “白家二十二郎?”郦神爱呆呆地瞧着那打马迎上来的细高个儿少年,半日才想起来他是白长歌的嫡亲兄弟,“你家如今正尴尬,你又跑出来淘气作甚么?”白长歌既已入她师兄门墙,便是自己人,自己人的弟弟自然也就是自己的弟弟,是以郦神爱毫不客气,张口便骂。
      白雪歌被她骂得一愣,直怔了半晌才好声好气地拱手笑道:“法师误会了,某此番是受阿兄差遣、专程前来等候法师的——阿兄那边人手不够,自己尚且分身乏术,不能亲自来迎,万望法师恕罪。”
      郦神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她只当白家二十二郎也如其兄那般是个惫懒无赖的人物,却不防竟好似是个正经少年,倒显得是她莽撞。
      “二十二郎上马罢,我们边走边说。”郦神爱和颜悦色,甚至还抬手虚扶了一把——白长歌能抽出空来给她报信,至少说明皇帝无恙。
      白雪歌却摇头道:“家兄虽已掌握玉徽卫大半,阉宦爪牙却并未止步于宫闱,此事极为忌讳,是以某不宜与法师同归,还望法师见谅。”
      “谅的、谅的……”郦神爱苦笑,忍不住一巴掌拍在马脖子上,“到底出了何事,你倒是说啊!”
      白雪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瞧上去淡然一些,才从容道:“琰王妃秦氏为庆圣寿入朝,却于都中大道之上佯做事故、将首相魏苞的座车撞入道旁水渠,其人亲自下车,将魏相当众截杀于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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