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红丸（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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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度羞耻更甚，哽了半晌，方欲否认，徐夫人已挥手道：“不必说了，我已知了。”想了想，到底还是斥了长子一声：“无用！”
她绕着那竹榻踱了半圈，不住打量着裴度，见儿子只是默然承受，终究不忍，关怀了他一句：“是那女冠子把你点成这样的？”
“是。”裴度连忙应声，“恰逢两个玉徽卫的卒子满城搜检来了这房上，儿故意弄出声响引他们下来，又震开房门，想着设法使众人看破此事，便无可否认，即使未曾成事也所去不远。谁知那两人甚是不济，竟晕了过去，儿焦急之下一时失察，就……为她点了几处大穴。”
徐夫人面沉如水，嘴角抿得一条线也似的，一双眉头也突突直跳，虽然看着怒气不显，裴度却晓得自家阿孃这是气极了，只是她习惯于越气便越要克制而已。谁知这次徐夫人却忍不得，自己闷闷气了半晌，还是张口骂道：“这小妇养的贱婢！”
裴度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失态，欲劝却又不敢，只得等到徐夫人自己消气，这才想起来问问幼女的事：“澂娘的事儿，可是如你姨母传来的消息那般？”
当日事情一出，裴家便立刻托了姻亲襄国公宅探听消息，前“御正”徐氏虽因夏日行宫里的一场“大病“就此退出宫廷，不再任事，可人脉仍在，她虽瞧不起这个外甥，却一向对寡姊尊敬有加，很快便回了话。当下裴度便颔首道：“她虽言语间多有为己开脱遮掩，但想来应与姨母所言不差，二人究竟如何相争已是不知，但澂娘却是被他们拿去填了此事以保全县主。”
“哼！”徐氏恨极，“澂娘那孩子我最是知道的，一向乖巧沉默，岂会主动生事？难道她还会自己砸了太子赏的花儿去嫁祸那贱婢不成？必是那贱婢有心折辱，而澂娘刚烈不肯俯就，贱婢才大打出手——你看她那舞枪弄棒的样子，像什么话！还把你点成这般……”说着，就有一滴粉泪自眼角滑落。
裴度自家虽也疑心郦神爱，却暗自觉得未必有母亲想的那般极端，可此刻见徐夫人流泪，却是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跪下道：“是儿无能，劳母亲担忧。”
“唉……”徐夫人叹了一口气，伸手抚上他的后脑，“你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儿郎子嘛，总是知慕少艾的，幸而如今还有阿孃在这给你们看着……”
裴度心中便泛上羞愧来，好在徐夫人并无深究之意，只拍拍他，道：“起来罢，与阿孃且归家，这次不成，再好生计量下次就是了。”
“是。可阿孃——”裴度嗫嚅道，“澂娘如何？不管了么？”
徐夫人面色不变，径直向外走去，口中道：“她已是皇家的人，且轮不到咱们去管，我儿且先想好自家的事情罢！”
那厢徐夫人、裴度母子且自相扶回归不提，这厢郦神爱轻捷落地，又不得不钻了一回狗洞，方将竹丛小心拨好，掩住痕迹，甫一转身，便觉不妙。此间前后皆有重庑大殿阻挡，既无风声，远处经唱之声也因时值午食而低弱不少，她能清晰地听出，那间专辟了为她养静的小轩中，赫然竟有三个人的呼吸。
郦神爱登时屏住了气，一面缓缓拔剑，一面蹑足探去。离得越近她便越是确认，那三人中足有两人身怀武艺，一个功夫浅些，一个却极是深厚，正因极是深厚，所以根本不必掩盖行踪，只管大大方方自在呼吸，便是有些自忖无敌手的意思在了。
她活了十六年，只在自家师父身上见过如此深厚的内力，而像师父这般层次的，整个弥罗宫也挑不出五个，他们又岂会轻易来到此处？郦神爱寒毛都乍起来了，不知宝疏和褚修宜目下如何，虽说还活着，只怕是束手被缚以待来人罢了。
这个来人，自然就是她郦神爱了。
剑气贯入，如影剑身一跳，连那皎如明月的光华都灿亮了几分。
“可是缘机回来了？”冷不防室中之人突然发问，传音入密。
郦神爱心里一沉，知是行踪暴露，索性打杀进去算了，剑诀都掐好了，才注意到室中之人对她的称呼。
缘机，她的道号，目下世界，除了弥罗宫中师长，无人敢直称。
可若真是师父亲至，她听这声调，却又不像，师父怪里怪气的，断断不会这么慈和。
“且先入室吧，里面热汤热茶都已备下，你也跑了一日了，进来歇歇脚。”那人继续道，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意思。
郦神爱心中更怪。以往她仗着人美位高，虽也喜欢摆些架子，自家却最是厌恶这等装腔作势的人，一时怒从心起，干脆一手提剑，一掌拍开房门，直闯了进去。
室内本应高烧的香烟尽数熄灭，西窗开了一线，透进清冷的空气，东墙下面壁坐了一个缁衣道士，正扣齿吞津，默诵咒文，宝疏战战兢兢，正襟危坐地陪在一旁，对过褚修宜神色如常，也在低头诵经。
那道士听到声响仍不动身，直到道法行完，方缓缓起身，转来看向郦神爱。“回来了？”他温和笑道，“小缘机你下山去，倒是变得更粗鲁了，推门而已，何至那么大力。”说着，也不见他如何过分动作，似乎只是将袍袖略作整理了一番，衣襟扬动之处，房门缓缓闭合。
“忘、忘机师兄？”郦神爱早已目瞪口呆，“你……尊驾可是澹台忘机师兄？”
那道人白面凤眼，一部长须甚是飘逸，足能拂到胸前，闻言立时便笑盈盈地：“哦，我晓得了，原来你是把为兄忘了。”
“岂、岂敢，岂敢……”郦神爱结结巴巴，不顾手中还拎着一口利剑，连忙拱手为礼，“不意师兄忽然下降，招待不周，师兄便是心有怨言，直说便是，何必面壁生些闷气呢？”
那中年道人澹台忘机闻言竟是“噗嗤”一笑，佯怒道：“我把你个忘本的东西！”
他骂这一句，郦神爱还未如何，宝疏已是险些惊得跳起来，瞪大眼睛瞧着澹台忘机，怔怔不语。郦神爱却还记得自家这个二师兄最是个嬉笑怒骂、百无禁忌的，连忙摆手让宝疏且安坐，便听那澹台忘机悠然道：“我哪里是在生什么闷气，我是见你久久不归，想要奏请玄天上帝，请黄巾力士从那温柔乡中拘了你回来。”
话音刚落，郦神爱这不学无术的假道士尚且浑然不觉，褚修宜已是悄然睁眼，默默看向澹台忘机。
“这法子果然管用得很，瞧你这不就回来了，可见鬼神还是有的。”澹台忘机如何不懂褚修宜的指斥之意，不过是欺郦神爱于经典生疏，有心逗她一逗罢了，“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我得把这大几位先送走，这才腾出空来见你。”
作者有话说
第121章 红丸（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