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宗的小师妹不可能这么甜》漱雨

10、第 10 章

　　# 第10章

　　江无处的家乡，这个普普通通的山中小村落，有一个还算顺耳的名字，叫南月村。

　　一晃神，三百多年过去了。
　　南月村好像除了不少房屋被这头盘踞的巨蟒压倒，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太大变化。
　　家家户户破旧的茅草房屋。
　　村口的这条路格外宽敞，又有些杂乱，路的两边零星堆着乱七八糟的乡间破旧杂物。

　　久远以前在这里生活的记忆，也一下子在江无处的脑海中活了过来似的，近得仿佛就在昨日，令他一时之间有些神思恍惚。

　　“是吞了古神的神魂碎片吗？”霍清芙往前走了几步，手中的紫电蛇噼里啪啦地甩动着，随时准备战斗。
　　“应当是。”江无处定下神，摸了摸缠剑布。
　　他还没摸够呢，就得取下来了。

　　而取下来，就意味着他要拔剑守护这个曾经伤害过他的地方。

　　江无处平时不喜欢笑，也很少笑。
　　可这会儿，却忽然感到有些可笑。

　　三百多年前，就是在这里，尚且年幼身形单薄瘦小的他，被村民诬陷弑父。
　　村民们把他当怪物，用棍棒活活打死。

　　那一夜，江无处迟钝地感受到身体慢慢变冷，意识渐渐消散，直至彻底坠入昏沉。
　　后来，是这把被父亲生前拿来当棍棒使，无数次敲打在他身上的阔剑中的剑灵出现，将他救活。

　　再后来，江无处背着这把阔剑，像只受伤的年幼孤狼，离开这个自出生时起就生活的村落，从此独自闯荡修真界，直至遇到萧烬雪，并拜他为师。

　　他在南月村，实在没有一丝和美好有关的记忆。

　　父亲生前是村子里的一个普普通通的瘸腿猎户，日常酗酒，不分日夜，只看心情，敲打在江无处年少的脊背上，无数次将他的骨头打折。
　　父亲醉酒而死，江无处却还要因为他的死，而被村民们打死。

　　曾经无数个孤独的夜晚，寡言沉默的江无处心中愤懑难平。

　　可当时间一年年过去。
　　三百年都弹指一瞬间。
　　他的这种不平，渐渐被时间磨平。

　　江无处也从他人的口中，了解到一个模糊的，父亲的故事。

　　他的父亲叫江炤。
　　曾经是修真界一名名动修真界的天才剑修，后来却不知为何，修为尽失，
　　没人知道。

　　但是江无处后来隐隐猜测到了。
　　因为他身上流着一半魔族的血。

　　之后，阔剑剑灵告诉他故事的全貌。

　　曾经光芒万丈的年轻天才剑修，却爱上一个魔族女子，二人共同孕育一个孩子。
　　当这个孩子降生，也是江炤被心中挚爱背叛之时。
　　江炤失去了一切，只除了一个孩子。

　　江无处的出生和成长，便是带着母亲的遗弃，父亲的憎恨，还有南月村村民们的嫌恶。

　　可现在，他居然要守护这个地方。

　　这段不堪的回忆，令江无处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带出了一抹浓黑。

　　霍清芙看他一眼，见他周身魔气上涨，不禁吓了一跳，抬起鞭子往他身上不轻不重地抽了一下：“大师兄，你干嘛呢？我们来这里，可是要帮小师妹干活的！”

　　“小师妹”三个字，令江无处的神智瞬间清醒。

　　他定了定神，扭头看向霍清芙，冷冷清清地道了一句：“我知道。”
　　霍清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冷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她原本还想和江无处分头行事，她先进村看看有没有幸存者，见江无处方才的那种引动魔气的状态，也不敢提了。
　　只抬起鞭子指向这头沉睡的巨蟒说道：“这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咱们先进村子看看吧。”

　　江无处明白她的意思。
　　对于修仙之人来说，三百多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可对于凡人来说，三百年却已经是历经好几代人了。

　　南月村还在。
　　但是当初害死他的村民，早已在三百多年的时光洪流中化为一堆白骨。
　　他的仇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祸不及家人。

　　江无处明白，隔了这么多年了，他也该放下了。

　　他闭了闭眼睛，随后说道：“你守在这里，我去，这里是我的家乡，我比较熟悉，知道哪些地方可以藏人。”
　　找到这些幸存的村民，就把他们转移到山下。
　　否则待会儿跟这头巨蟒打起来，整座山都得崩了。

　　霍清芙怀疑地看他：“你确定？大师兄，你不会趁我不在你身边，突然发疯吧？”
　　江无处淡淡看她一眼，肯定地答复：“不会。”

　　霍清芙虽然还有些不放心，但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这东西醒了的话，我会用玉简给你传信。”
　　江无处没有应声，只看了她一眼，而后就御剑飞往村子深处。
　　对他这种能不说话就绝不开口的性格，霍清芙早已习惯，只抱着鞭子往旁边一棵老树上懒洋洋地一靠，耐心等待。

　　一头囤了古神神魂碎片的巨蟒而已。
　　对江无处来说，也是简单如切菜，霍清芙并不担心。

　　为了曲黎梦想在努力着的，当然不止这对师兄妹，还有整个修真界四处游逛寻找归月山小神女的越秋沉。
　　只是越秋沉怎么也想不到，他最终会找到这个……他年幼时所生活的地方。

　　叫禹城。

　　他母亲的家族越氏，乃是禹城的首富，家族内盘根错节，关系复杂，人心也复杂。
　　越秋沉的母亲是越氏长房的庶出女儿，自小掐尖要强，期望能嫁个好夫君，在嫡母面前扬眉吐气。
　　可偏偏，她被一只男狐妖给骗了。

　　骗身又骗心，还生下越秋沉这只半妖。
　　从一出生就带着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和尾巴，母亲的嫡母见了简直笑出了声，直夸他可爱，以后就养在家里当半只宠物吧，嘴角勾起的弧度是带着浓浓的恶意与嘲弄鄙夷。
　　母亲深觉受辱。

　　所以越秋沉从小的日子就不好过。

　　母亲将他关在小院里的一间屋子里，不许他外出，不许他与同族的其他孩子接触，他从小被要求戴帽子不许露出那对毛茸茸的狐耳，总要拔光他浑身的毛，自欺欺人地觉得这样他就不是半妖，而是一个正常的人族小孩了。

　　一只小小的半妖，就这样在阴暗的环境中长大。

　　有一次他听到外面小孩子的玩闹声，实在忍不住偷跑出去。
　　同族的小孩见到他，先是诧异，随即想到家族中的传言，指着他大笑：“秃毛狐狸！快看啊！有只秃毛狐狸！”

　　他们不止笑话他，骂他，还拿东西砸他，拿水泼他。

　　小小的半妖不懂反抗，被欺负了也只会害怕地缩在墙角。
　　后来还是母亲出现，彪悍地赶走那些小孩，将他拎回家去，锁在屋子里。

　　再后来，母亲也许终于无法忍受在家族中被人嘲笑，受人白眼的日子，抛弃他离开了家族，再也没有回来过。
　　母亲不在了，主母便命人将他丢到外面，自生自灭。

　　越秋沉一开始过得很惨。
　　不管走到哪里，都受人欺负，吃不饱也穿不暖。
　　到后来，为了生存，才渐渐地学会了自保，又学会了反抗。

　　再之后，便是他名气越来越大，仇人越来越多，有一次被一个大宗门的人追杀时，偶遇萧烬雪，被萧烬雪多管闲事地收为徒弟，从此有了真正意义上的落脚之地，便是凌云宗。

　　越秋沉曾经怨天怨地怨恨自己。

　　可以说，在遇到曲黎之前，他也是如此的。
　　但见到小师妹以后，就好像冥冥中有种神异的力量指引着，令他不由自主地淡化了这种怨恨的情感，竟然想到了“放下”。

　　越秋沉不由觉得，也许，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
　　虽然他以往从不寄希望于这狗老天能让他好过一点。

　　越秋沉站在这处历经了三百多年、已经变得破败不堪的越家老宅门前，感受到内中藏匿的古神和妖族混杂的气息，深吸了口气，推门而入。

　　萧烬雪的这个师门好像每一个人都忙碌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的忙碌，跟以往实在是大有不同。

　　甚至他待在宗门，也没闲着，比较照顾一个小幼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曲黎每天都醒得很早，喝水，吃饭，晒太阳，像一棵小草，茁壮成长。
　　不对，她本来就是草。
　　至于萧烬雪，他除了照顾曲黎起床喝水吃饭晒太阳玩耍睡觉之外，就是对着一张图纸发愁了。

　　图纸是霍清芙走之前留下的。
　　上面画着一种，怎么说，房子？船？还得会飞，说是叫“哈尔的移动城堡”，霍清芙给曲黎讲的故事里的。
　　曲黎从听了这个故事以后，就嚷嚷着也想要这么一个城堡，还要改名字叫“曲黎的移动城堡”。

　　萧烬雪居然答应了，要亲手为她建造。

　　答应之后就有些后悔。

　　造这东西不像是给她缝布娃娃那样，只要动动针线就行了，这必然还要用到铸造。
　　虽然铸造的部分都可以找一位铸造师完成，但毕竟是要送给曲黎的，萧烬雪又不想交给别人，只想自己亲自完成。

　　可是，铸造？

　　和师门其他三个徒弟一样，萧烬雪也拥有一个悲惨的童年。
　　他出身北域的铸剑师世家，父亲是家主，他天生剑骨，本是天之骄子，不但未来会成为出色的铸剑师，还会在剑道上前途无量。
　　可后来，父母因意外双双陨落，家族落到叔叔手中，他就被叔叔当成铸剑的容器，以他的身体养剑，用他的剑骨蕴剑，炼出来的灵剑天生拥有自我的剑意，令萧家的名声在整个修真界都更上一层楼。

　　萧家蒸蒸日上，可他却痛苦不堪。
　　不但剑修的天赋被荒废，而且还要日日夜夜忍受“容器”的痛苦。

　　萧家铸剑所用的乃是千年寒铁，寒铁直刺入他的身体，冰冷刺骨，没多久，就令他的身体生出了寒毒，最严重时，寒毒每隔十日便会爆发一次，每次还没有过去，就会接着爆发第二轮。
　　每当那种时候，他浑身都如冰冻一般，头发、眉毛、甚至睫毛，浑身的皮肤，都会染上一层白霜，甚至结冰。

　　或许萧烬雪应该感谢自己的那位好叔叔。
　　在他曾经痛苦的哀求叔叔放过自己时，叔叔只冷漠地告诉自己，若想改变现状，靠不了别人，只能靠自己。

　　也是那时起，他意识到，父母的死跟这位叔叔脱不开关系。

　　萧烬雪唯有自救。

　　他不信天，但有那么一刻却因这天赐的天赋，有了某种信念：
　　他天生剑骨，不知多少剑修求而不得……这样的天赋，绝对不是只叫他成为铸剑的容器的。

　　后来，皇天不负苦心人。
　　他给自己报了仇，也给父母报了仇，父母生前没有做过对不起萧家的事，他更没有，可萧家却如此对他，他便毁了萧家。

　　萧烬雪选择了自己的剑道天赋，因憎恶萧家这所谓的铸剑师世家给他带来的仇恨与痛苦，而割舍了自己在铸造上的天赋。

　　他曾恨天道不公。
　　若不愿他天赋灼人，当初不要给他便是，何必非要给了他这样的天赋，却又要他遭遇这样惨痛的人生？
　　他宁可不要这天赋，只想要父母平安，平淡度过一生。

　　此时，萧烬雪不禁心中轻叹一声。
　　转眼间回首已过五百年。

　　“小黎儿，你说，为师该不该放下从前？”
　　眼前粉粉嫩嫩的小团子，神情天真懵懂，不谙世事。
　　萧烬雪问完就觉得自己降智了。

　　问她，她又怎么会知道呢？

　　但小曲黎在听到他的询问以后，小脸上的表情又满是认真思考的样子，让萧烬雪不忍收回刚刚的询问，只有耐心等待着她的答复。

　　曲黎小手撑着下巴，想啊想的。

　　很快，她脆生生说道：“黎黎也不知道也。”
　　萧烬雪不由得慨然一笑。
　　小团子还那么小，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他正想说两句安抚的话，就把这个他一时兴起的话题带过去。

　　但接着，就又听小曲黎奶声奶气地道：“师尊是大人了，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决定。
　　“可是以前黎黎常听邬阻爷爷说，归月山的每一个古神，都是背负着过去的罪孽，才要承担守护遗迹的责任哒。
　　“虽然负重，但是也要前行。
　　“师尊，黎黎觉得，师尊的从前，也就跟邬阻爷爷说的一样呀，都是无法割舍掉的，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哪怕这部分真的很沉很重，但是也没有办法割舍掉的，就只能不再回头，一直往前走了呀。”

　　曲黎说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萧烬雪，眼神认真，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判断出自己说的对不对。

　　萧烬雪则一时如雷击一般，浑身定在那里。

　　半晌，他忽然笑了。

　　这一笑，尽是释怀之意。

　　他看着曲黎，摇了摇头：“为师怎么就忘了，即便你此时看着年纪尚有，可实际上，也已经有了近万年的寿命，便是有着近万年的智慧，你的通透，怕是修真界无人能及。”
　　曲黎懵懂地歪了歪头，有些小孩子的偏执：“师尊，那黎黎说得对不对呀？”

　　“对。”萧烬雪摸摸她的头，唇角是一抹温柔的笑，“小黎儿说得很对，为师不会再执着是否要放下，是否能放下，是否该放下，以后，只会陪着小黎儿一起，一直往前走。”

　　此时，萧烬雪心想，关于他的天赋，从前，他只想对了一半。

　　上天赐予他这样的天赋，不是叫他只做一个铸剑的容器，却也不是叫他荒废掉铸剑的天赋。

　　于是，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萧烬雪除了每天照顾曲黎的衣食住行，剩下的所有时间，都用来为曲黎打造这只移动城堡了。
　　这是一个大工程，需要许多不同类型的铸造工具，各种天材地宝，时间，曲黎的鼓励叫好声，还有数之不尽的灵石……

　　半年的时光，就这么匆忙过去。

　　萧烬雪尴尬地发现，为了造这个移动城堡，他居然花光了毕生的积蓄，掏光了所有家底，连手里的法宝都卖得差不多了。
　　以前他觉得自己的灵石多得花不完。
　　然而现在……整个师门的地皮都快要被他被挖光了，也摸不出来一块灵石，师门是真没钱了。

　　在搜刮了几个徒弟的洞府之后，萧烬雪挥一挥衣袖，施施然来到了山门口，蹲坐在那棵歪脖树下。
　　歪脖树正在无聊地挠痒痒，见他过来，并不搭理。
　　直到萧烬雪开口就先发制人地叫它:“掌门啊，你先前偷摸捡曲黎的时候，知道养孩子有多烧钱吗？我自从自立门户时起，就不懂什么叫手头紧，现在，孩子要造城堡，你给不给钱，看着办吧。”

　　歪脖树一听，浑身叶子抖动，捂紧了自己的树洞不肯松开。

　　恰逢江无处和霍清芙终于收集完了所有的古神神魂碎片归来，路遇正在追小神女和她那只男妖的越秋沉，顺便帮他把这两个人给抓了，一同回来走到上门前。
　　三个徒弟，一神一妖便见到一身仙风道骨的年轻仙君，正蹲在地上，不断摇晃着歪脖树。
　　各种灵石法宝，源源不断地从歪脖树的树洞里漏出来。
　　萧烬雪唇角挂着一丝笑，看起来颇有些开心地在捡钱。

　　半晌。
　　霍清芙开始说起了风凉话：“哟，师尊啊，该说这棵树原来居然是一棵摇钱树呢，还是师尊你居然背着徒弟们藏私房钱的秘密基地呢？”

　　萧烬雪捡钱的动作一僵。

　　他回过头来，神色淡漠地瞥了几人一眼：“回来了。”
　　然后继续一身仙风道骨地捡钱。

　　等确定歪脖树的树洞里一块灵石也漏不出来了，他才起身，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淡然道：“走吧，回宗门，小黎儿也想你们了。”

　　几个徒弟一想到曲黎，心里一暖。
　　虽然这半年通过通讯玉简也曲黎也是说过话，见过面的，可到底不是在眼前，看得到摸不着的，早就想她了。

　　然而等他们急匆匆回去一看，却发现小曲黎正睡得香甜。

　　几个人顿时不由自主地放轻了手脚，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便赶紧转身出去。

　　“半年没见，小师妹好像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可爱！”霍清芙喜滋滋地道。
　　“应该长高了点。”江无处摸着下巴，脑海中丈量了一下曲黎的身高。
　　“胖了点。”越秋沉补充了句，“看起来师父照顾得还行。”

　　此时，萧烬雪还在思考等几个徒弟回去以后，发现自己洞府光了，他该怎么面对的问题。

　　视线一转，看到被捆在一起的男妖和小神女。

　　“承云流珠拿到了？”萧烬雪问。
　　“拿到了，这小神女还有点良心，说她有法子让山火停下来。”霍清芙走过去，直接把小神女所说的法子说了出来，“她愿意献祭自己，镇压山火，但条件是我们要帮她，把这只夜蝶男妖跟她绑一起，要死一块死。”

　　夜蝶男妖显然是不愿意的。
　　他一双绮艳的眼睛恨恨瞪视着霍清芙几人。

　　“夜蝶性别可男可女，一开始二师兄去抓他，他还变幻成女身想要对二师兄献身呢，笑死我了。”霍清芙想起当时越秋沉被这个夜蝶男妖给吓得满山跑的样子，就是一阵幸灾乐祸的大笑。
　　而越秋沉则一脸尴尬。

　　他也是那时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小师妹叫他小心这只男妖！

　　“小神女毕竟是小黎儿的族人，这件事，等她醒了以后再说。”
　　萧烬雪思虑周全，又顿了顿，看着三个风尘仆仆的徒弟，欲言又止了一下。
　　最终还是有些心虚地别过脸去，道，“为师最近为了给小黎儿造城堡，花光了积蓄，手头有点紧，今日是把山门口那棵树的私房钱也要过来了……”

　　他还没说完。
　　三个徒弟一听是给曲黎造城堡，立即慷慨地说道：“小事儿啊师尊，我们洞府还有些积蓄，你等等，我们这就去给你拿。”
　　没有一个徒弟在这种时候，是抠门儿的。

　　他们这样，搞得萧烬雪忍不住把“他已经拿光了”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既然三个徒弟都如此懂事，愿意出钱，那想必就算回去以后发现洞府已经被搬空了，应该，也不至于会生气吧？

　　三道身影化作三道不同的流光飞走，又很快带着一腔怒气飞回来。

　　然而，这时候曲黎已经睡醒了。

　　萧烬雪十分无耻地抱着她，让三个徒弟的怒气瞬间归零。

　　曲黎跟小神女说着话。
　　得知小神女决心献祭自己镇压山火，她没有丝毫的不舍或是不忍：“大家都因为你闯的祸死了，你这样做也是应该的，是你身为神女的责任。”

　　没有说安慰的话，但也没有义愤填膺地指责。
　　只是如此平静地叙述一个事实。

　　责任。
　　小神女出身高贵，是归月山的团宠，自小被骄纵着长大，可她也是肩负着守护遗迹的责任的。

　　小神女先是一阵沉默，而后伤心悔恨地一顿大哭。

　　夜蝶男妖当初花言巧语哄骗她，可一下了山就原形毕露，他不但根本就不爱她，还要把她献给其他大妖当口粮。
　　可她平时修炼不努力，神力低微，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若不是越秋沉出现得及时，她早已进了大妖的肚子，成了那只血盆大口的大妖的养料了。

　　往往耽于情爱的人，只有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以后，才了解自己干了怎样的傻事。
　　如今她能赎罪的，也就是自己这一条命了。

　　距离山火爆发，已经过了半年。
　　修真界当初受山火影响的各地都已经归于平静。

　　但山火还在继续燃烧，想要镇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霍清芙按照小神女所说的，将她这半年来所收集到的所有古神神魂碎片，全部集中到承云流珠中。

　　所有该做的准备都做完以后，小神女却还是犹犹豫豫的：“我，我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忙。”
　　说完，就眼睛看向曲黎。

　　曲黎还没说什么，霍清芙立即皱着眉头说道：“我们不可能同意让小师妹去冒险的。”
　　师门几个人都是一致的意见，恨不得现在就把曲黎藏起来。

　　“不是不是，我不是想要曲黎帮忙，是另外一个人。”小神女连忙摆手。
　　此时她有些羡慕曲黎被这么多长辈爱护着。
　　可很快想到曾经她是有比这更多的古神长辈们爱护着的，但这一切都被她给毁了，不免又鼻子一酸。

　　悔之晚矣。

　　她忍了忍那股酸涩，吸了吸鼻子，说道：“是月妩姐姐，她也是一位神女，但许多年前跟着情郎偷偷下山了，没想到竟然在你们凌云宗。”

　　小神女这话，惹得霍清芙三人惊讶不已。
　　“什么？咱们宗门居然还有归月山的神女？是在西宗那边的吗？”
　　东宗就只有他们师徒几个。
　　三人想当然以为是西宗的某一个女弟子。

　　小神女正要再说话。
　　萧烬雪忽然抱起曲黎，对小神女说道：“我带你去吧。”
　　说完，便朝外走去。

　　霍清芙三人不明所以，只好跟着。

　　很快，一行人到了宗门门前的那棵歪脖树跟前。

　　霍清芙想到这棵明显异于一般树精的歪脖树，不由得发问：“……该不会，这棵树是归月山的那位神女变的吧？”
　　萧烬雪抿了抿唇，道：“在我来到凌云宗之前，宗门是有宗主的，他叫温从镜。”
　　霍清芙道：“我知道啊，听说过他的名号，据说他杀妻证道飞升走了。”

　　然而，萧烬雪却石破天惊地道：“不，他没有，他就在你们眼前。”

　　“……”

　　一群人齐齐看向这棵歪脖树。

　　难以置信。
　　这居然是他们掌门？
　　越秋沉忽然想起来他还当面骂过掌门呢。

　　歪脖树难得有些不自在地轻轻抖了抖树叶，竟然让人从中看出了几分，不好意思？
　　但，他的确就是凌云宗昔日的掌门，温从镜。

　　当初他为了飞升，杀妻证道。
　　却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妻子月妩其实是归月山神族神女。
　　月妩也没有想到，她抛弃族人，与爱人私奔，居然会是这种结局。

　　好在她不是小神女那种整日偷懒的笨蛋。
　　她被杀时，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本体对温从镜下了咒，将自己因死亡的来临而迅速枯萎的本体封印在了温从镜的身体里，与她的本体同化，令温从镜开始了身体的异化。

　　温从镜就是在身体彻底异化之前，结识了萧烬雪，将宗门托付给他。

　　再之后，他就彻底化成了一棵歪脖树，从此守护在宗门前。
　　而月妩的神魂和枯萎掉的本体，也一直没有离开，始终被他困在自己的身体之中。

　　曾经的爱侣，后来的怨侣，到现在，已经说不清他们的关系了。

　　“唔，好多渣男呀。”
　　此时，曲黎从萧烬雪口中听完这个故事，小奶音忍不住感叹道，“漂亮女孩子们都要早点摆脱渣男才好。”

　　三师姐喜欢的是渣男。
　　小神女喜欢的是渣男。
　　月妩喜欢的也是渣男。

　　莫名的，萧烬雪和江无处、越秋沉纷纷干巴巴地解释道：“我不是……”
　　霍清芙摸着下巴点评：“的确，你们三个根本没有谈过恋爱，没机会认识渣男，倒是有机会认识几个渣女。”
　　曲黎立即摇头晃脑地说：“渣女也要不得，要不得。”

　　把师门几个人逗得眉眼温柔起来。

　　“掌门伯伯，月妩姐姐高高在上的神女都不当了，跟着你私奔下山，结果你为了当神仙就要杀了她，这事是你错了哦，现在，还是放了月妩姐姐吧。”
　　曲黎从萧烬雪怀里下来，走到歪脖树跟前，往地上一坐，跟它讲起了道理。

　　歪脖树的树叶摇晃了一下。
　　似乎并不同意。

　　曲黎小手摸了摸它粗糙的树干：“掌门伯伯，你这样，月妩姐姐没有办法投胎转世，也没有办法原谅你的。”

　　歪脖树似乎在思考。
　　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萧烬雪打算让霍清芙用强的时候，歪脖树忽然动了动，一团绿色的发着光的光团，被它送了出来。

　　这是月妩的神魂。
　　能感受到强烈的神魂气息。

　　光团里包裹着一颗绿色的种子，是月妩的本体。

　　月妩是藤系妖神，本体其实早已枯萎。
　　但不知歪脖树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将她的本体保存得很好，甚至将她的本体养护成了一颗种子。

　　小神女带着月妩的神魂和本体，同霍清芙、江无处一道离开。
　　当然，少不得要带着那只在劫难逃的夜蝶男妖。

　　这一去，就又是几个月时间。

　　之后，归月山的大火终于平息。
　　江无处率先回来。
　　霍清芙则去了鬼族，而等霍清芙再出现，就已经摇身一变，成了鬼王啦！

　　从前鬼族受魔尊统御，如今霍清芙成了鬼王，干干脆脆地带着鬼族和魔族切割掉一切关联，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魔族那边敢有人犯贱她就直接打回去。
　　这也是和云鹜彻底决裂了。

　　云鹜发了几次疯。
　　但都没用。

　　霍清芙成了鬼王，不止是身份上的变化，更是实力上的。
　　而这一切，用她的话说，都要感谢小师妹曲黎，她在收集那些神魂碎片的过程中，也在一步步充盈自己的实力。

　　至于师门其余几个，有曲黎在，他们从前的那些小毛病，也真的只是小毛病了。

　　萧烬雪的寒毒虽然还没有清除，但也只是时间问题。
　　江无处没再到处乱干架，神魂一日日修补着，也渐渐好起来。
　　曲黎是个温柔耐心又细致的好孩子，当初给江无处洗剑都勤恳认真，如今每天都会给越秋沉把尾巴毛打理得油光水亮。

　　于是。
　　后来归月山山火熄灭，各个大小宗门齐聚遗迹，凌云宗师徒几个再出现，真可谓“洗心革面”了的。

　　各大宗门原本是来遗迹探险的。
　　但走着走着才发现，他们全程是跟着凌云宗的这个小师妹这里转转，那里看看，还带解说。
　　曲黎的小奶音又甜又糯，口齿清晰，把一切都解释得清清楚楚的。

　　等都转完了，终于有人回过神来，询问她：“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呀？”
　　曲黎小脑袋一歪，笑得很甜：“因为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呀！”

　　这下，她的身份才是引起另一波轰动！

　　原来是妖神的后裔！

　　继而就是另一种的恍然大悟了。
　　难怪凌云宗的师徒四人这一路上都这么老实，每次大家觉得他们该出手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出手，就只是给曲黎拿吃的，拿喝的，或者担心曲黎走累了抱着她，怕她无聊就让她地上跑一会儿。

　　等一行人从遗迹里出来，就见到外头，一个英姿勃发的妖族少年正等在那里，头顶一对引人注目的龙角……

　　“龙崽！”曲黎却是一见到少年，就急匆匆蹦蹦跳跳地奔了过去，两只小手一把抱住少年，叫得亲热，甚至喜极而泣。
　　她身后师门四人：……
　　恨不得立即举起一把四十米的大刀冲上去！

　　被唤作龙崽的少年，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样子。
　　然而气质翩翩，很是温柔的样子。
　　他抱了抱曲黎：“看到你平安，我就放心了。”
　　曲黎小脸扬起，大大的眼眶里都是亮闪闪的眼泪：“龙崽，黎黎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别哭，我不是来了吗？”

　　少年为曲黎擦干净眼泪，牵着她的小手，走到萧烬雪师徒四人跟前，温文尔雅地做起了自我介绍。
　　他自言自己名唤凌雾，是曲黎从小的玩伴，也是如今的妖君。

　　“夜蝶一族谋划盗走承云流珠，是为了挑起上界的妖、神两族大战，只不过这算盘打得虽好，计划已经失败了。”
　　凌雾简单说了一下情况，而后抿唇道，“这些日子多谢你们照顾黎黎，往后……”

　　萧烬雪师徒四个已经纷纷准备拿武器了。

　　打算只要凌雾敢说要带走曲黎，他们就跟他拼命！

　　然而，少年语气一转，温柔地笑道：“往后还要劳烦你们继续照顾她了，如今上界的妖、神之战虽然没打起来，可是下界受到的影响却有些大，龙族刚刚一统妖族，还有许多事情要忙，等一切平定了，我再来陪曲黎玩耍。”

　　师徒四个心里瞬间一切波澜都平息下去。

　　萧烬雪将曲黎抱到怀里，这一刻才觉得安心。
　　他神色淡漠地朝凌雾点了下头。
　　但又想到曲黎对这位“龙崽”的看重，唇角又勉为其难地勾了勾：“万事小心，我们会好好照顾小黎儿的。”
　　凌雾也温柔地回应：“多谢。”

　　他果真事务繁多。

　　拉着曲黎的小手走到一旁，才问了几句话，腰间的传讯玉简就响个不停。
　　后来便只有告别走了。

　　曲黎依依不舍地同他挥手，但也没有太多的忧愁。
　　因为她知道，他们总会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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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样走向以后吧。
【完结啦】没有太多话要说了，感恩，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