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和救世主同居了》陈玄赤

9、注册认证

　　进入室内宽敞得仿佛一个大广场的市政厅后，陈普和神使径直往二楼的民政秩序管理区域走。而那为手环灯光变红，刚刚成为四等公民者办理正式身份注册的业务窗口，果然比较清闲。

　　但也只是和其他窗口，比如申领举报他人罪行凭证的窗口相比。神使在看到九点业务办理一开始，窗口前就已经排了七八个人，也不禁面露惊讶。

　　“在联邦，变成四等公民很容易，总有些缺钱的人敢铤而走险，心存侥幸。不过在联邦发达的监控网络和举报奖励制度下，想一点不露马脚可太难了。更别提联邦有些法令确实过于严苛。”

　　陈普像看出了她的意外，用手背轻碰她的右手，同时两眼看过来，连接意识对话。

　　“所以这里的地下产业，也绝对都有一等甚至‘超等’公民做后盾，说白了都是服务于不同金主大佬的帮派。不像在西洲，黑市里的大哥大姐多是贫民窟白手起家，自行抱团组成的。”

　　“‘超等’？”神使配合地迎着她的目光，“不是最高就一等公民了么？”

　　通过幻象纵观薛诗朗的大部分人生经历，这个二代移民家庭、联邦本地出身的小年轻意识里也没有所谓“超等公民”的概念。

　　陈普摆出了“你怎么这都不懂，是傻吗？”的夸张表情，用手背撞了一下她的：“说起来当然都是一等公民，但那些有‘勋爵’称号的大商和议员，说的话总比普通人更有分量。这个理不是哪里都一样吗？只不过在千凰和阿克琉的那些是真的贵族。”

　　神使抬起左手摸了摸鼻子：“至少‘阿那芝地区’没有。”

　　陈普一愣，无声地上扬嘴角，露出有点无奈又有点讥讽的笑：“‘世界之光’列兹塞那么？不过那地方就芝麻大，我没去过。上百年了‘阿那芝地区’也就那么两三个，发源地列兹塞那还没这座城大，说到底凡生不可能放弃‘钱’‘权’的诱惑，那种地方纯粹是个实验场罢了。”

　　“我也没去过。那里确实还有个无所不能的守护者。”神使抬起右手移过视线，自言自语似的出声嘟哝，“可这百年间竟还出现了其他的……？”

　　“我还以为救世主大人会喜欢那里呢，想换个地方生活怎么不去那儿，反而来联邦？”陈普调侃地问，“总不会也像东洲千凰的多数移民一样，想凭人类血统来这儿享受好日子吧？啧啧啧，真可惜来错了。信不信过会儿填信息，你还会被开除‘人籍’。”

　　也是巧了，千凰帝国的传统上人类属于低贱种族，而在卡帕联邦恰好相反，人类普遍享有一等的待遇。因此自千凰建立以来，联邦就是东洲人类的移民首选之国。

　　神使斜了她一眼，勾起一抹略带讽刺的浅笑：“我本来就算不上是纯人类了。不过既然任何远看完美的棱锥体，近看都是千疮百孔的奶酪，就让理想乡在传说里理想好了……反正我对那地方的兴趣还不如对联邦来的大，在这里二三等公民照样能过上平静的生活，对吧？”

　　陈普瞄了瞄她有些异样的神情，感觉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于是用鼻子“哼”了一声也就作罢。混账神使要去哪里过活，和自己又没关系。

　　来办手续的临时公民都是备足了填报资料的，办理手续的流程顺畅，效率很高，这次两人没等多久，很快就轮到了她们。

　　担保人同时也是监护员，也需要上交有关自己的职业、身份的证明，自助填写表单，窗口和四等公民的注册窗口是平行的。

　　陈普拉开窗口前的圆凳坐下，刚刚从墨瓶里拿起鹅毛笔在姓名一栏要写下自己的名字，却听旁边窗口的职员敲着光屏键盘问神使叫什么名字，神使竟然中气十足地朗声道：

　　“千凰帝国前公主少师、御神凰殿黑衣祭司欧阳夕——”

　　吓得陈普一笔上去就画歪了，忙放下笔震惊地扭头看她。同时窗口后边，那办事职员正要敲键盘的手也是一顿，抬头，那张三四十岁、藏在一对镜片后的脸上表情麻木而惊诧。

　　就连排在她身后的妖族也耳朵一竖，或是身后尾巴一翘。

　　在职员的视角看去，眼前的白发女性明明只是像其他来办手续的人那样，面无表情地站在窗口前……可那逆着天花板的灯光、朝他居高临下投来的灰暗目光却冷若极地寒风，仿佛自带叫人毛骨悚然的威压，冻得令人打颤。

　　她好像不是来办什么注册认证身份的手续，而是来宣告某位被世人遗忘的王者归来寻仇的。

　　或许，确实如此。

　　——“神凰昭烈明哲德孝万岁万圣皇帝诏曰：前公主少师、御神凰殿黑衣祭司欧阳夕，通敌卖国、枉世欺君、杀人如麻，合谋阿克琉王国、修罗异端诱发战乱，致四海内外亿万生民命丧黄泉、流离失所，实为普天当世之首祸！法当凌迟、腰斩、斩首无赦！即命举国卫士速速将其缉拿，御赐亿钱、封万户！”

　　平历176年5月，三年有余的战事结束前夕，千凰皇帝就迫不及待一纸诏令，黑锅一扣，使国际舆论转而形成了诸国共同通缉“万恶之源”的统一战线。

　　就连原本与东洲千凰针锋相对的阿克琉王国，也通过教会宣布，千凰帝国的黑衣祭司欧阳夕是继承了邪神意志、故意煽动战祸以享受杀戮盛宴的“修罗之王”。

　　据说过去旧历末年，邪神降临，带来漆黑的恶灵吞噬或污染生命，起初接受过邪神的恶灵之力改造的投降者、追随邪神的邪信徒被称作“修罗”。后来到了平历，教会在世界范围建立起了权威，“修罗”一词的含义就扩大为了各种邪道异端、尤指用灵力、固有异能或禁术等特殊力量破坏社会秩序的歹徒。

　　而被封作“修罗之王”的黑衣祭司欧阳夕，不仅灵术修为和法术都到了极其高超的境界，甚至有被目击调动恶灵、污染自然灵力的恐怖力量。一时流言四起，教会更认定了她是真正的邪神继承者。

　　而待入夏，自平历元年救世主“济世神使”斩杀邪神后，就落于东洲大陆的巨型战器“圣剑”遭人抢夺，更坐实了“修罗之王”的恐怖实力和叵测居心。

　　负责守卫“圣剑”的灵监司总部几乎倾巢出动拦截，上千名灵修大能、高级术师齐聚东蛟城，更有身负超强异能的魂者近百名、凝器境级别灵修宗师数十位，及大法师三人坐镇……那场几乎云集了全世界最强战力来守卫“圣剑”的阻击战耗时三天三夜，东蛟城七月飞雪、几夷平地。

　　最终群雄重创唯一的闯入，者迫使之退却遁逃，从此消失在众生的视线中。

　　“圣剑之乱”早已成为历史，尽管那三天三夜的影响一直延续至今；而被视为“修罗之王”的黑衣祭司欧阳夕也已是整个灵术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传说。

　　只是没人知道她的长相。当时与她交过手的顶尖大能虽然大多都得以生还，却几乎都疯了、废了，有的还中了堕变灵力的毒，说话都不利索，也有的干脆失忆。剩下一些轻伤清醒的幸存者，要么无缘进入前线，要么对此闭口不谈。

　　民间流传着一些通缉此人的画像，但越传越怪，版本众多差异悬殊，到如今研究这段历史的专家学者也尚无统一口径，连她是个大妖还是人类也说不清楚。只是很显然，此人一定精通易容变身的幻象法术。

　　最可怕的敌人不是死神，而是使人疯狂、来去不明的未知……

　　而经过了一百年余，就算当时逃脱隐匿，如今就算未死也该垂垂老矣的历史人物，教科书般的世界级大反派，竟会顶着这样年轻的一张脸，如此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和东洲无关的联邦？！

　　四周霎时静默，许多道视线齐齐投射过来，笼罩在这个穿着普通的白发女子身上。

　　神使微微侧过头，余光冷冷地扫视身边，发现自己引来了众人的注意。于是，下一刻，她就立刻——

　　拉开凳子坐下了：“对，我和她同名。”

　　唇角上扬，刚刚还令人胆寒的眼中冷意，顿时在清浅的温和笑意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职员发愣：“……哦。”

　　沉闷的空气接着就轻松起来。陈普抽抽嘴角，听到背后也传来了一阵压低的笑声。

　　不过，这得是多无知的父母，才会给孩子恰好取了和世界级大坏蛋同样的名字啊？

　　神使面带微笑地面对职员双手合十，同时语气流露出些许顽强的求生欲：“这个应该不要紧吧？先生，我真的是良民，虽然之前过海关的时候发生了点误会……呵呵，呃，不会因为名字就被视为危险分子了吧？”

　　陈普忍不住多瞄了她两眼。

　　倒不是嫌弃她的演技拙劣，而是恶魔老板恍然大悟，这家伙果然来联邦也是别有目的。

　　不然，光是参照神使曾在她这里办过的各种证件，她能熟练使用和演绎的假名字假身份就有上百个了，没必要使用这个曾经震动过整个世界的赫赫大名。

　　倒也不奇怪。以混账神使恶劣冷漠的性格，如果不是有所图谋——陈普不知为何相信，她会宁可一个人呆在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里，当个诡异的野人。

　　职员不再看她，埋头回去打字登记：“填一下个人资料，现住址写完整，精确到几街道哪个公寓几号楼几楼几室，还有体检报告、就业证明照片传过来，在窗口边的机器上扫一下。”

　　神使乖乖听话照做。

　　“先生，请问‘种族’……”

　　“如实填写。”职员语调毫无起伏，宛如机械地干脆打断。

　　“是这样的，我有人类血统，但体质可能更像妖怪，能填人类吗？”

　　神使说着状不经意地晃晃脑袋，快速扫了一眼陈普那字体写的龙飞凤舞、气势相当豪迈的表单，她果然在种族一栏先勾选了“妖怪-大妖怪”，又在说明栏里写了“混血，有人类血统，母亲”。

　　职员闻言抬眼，好像有些挑剔地在她脸上扫了扫。神使为了证明，赶忙将垂在耳畔的发丝别到耳后去，露出属于人类的倒水滴形圆滑耳廓。

　　“家里三代以内有纯血人类？”职员低头，拉开抽屉，不知在找什么。

　　“对，母亲就是。”神使连忙保持微笑说。

　　职员又扫了她一眼，一边将一个长得像大号订书机、又像指纹录入机的装有卡槽的矩形仪器推出窗口：“采血验一下，手指放上来。”

　　神使笑容不改，却有点僵硬了：“没关系，不麻烦您了，就登记妖族也没关系。”

　　职员狐疑地瞧了她一眼：“不麻烦，这是常规程序，反正也要验你体内的灵力量。”

　　“哎？”神使的笑容淡了。

　　“快点放上来，你后面还有人等呢。”职员的耐心看起来不太好。

　　神使看着那个机器，犹豫了片刻，瞥了瞥旁边的红发魔鬼，陈普刚刚填完了表单，好整以暇地单手撑着下巴、手肘支在台面，看热闹似地望着她。

　　见状她呼了口气，将左手的食指探进那个狭窄的卡槽里，对职员笑笑，问道：“这个仪器要怎么测灵力量啊？”

　　职员按了几下机器后的按钮：“等一下听提示，等到最后只剩中间的红灯长亮，你就用力按卡槽。如果有灵修经历就更简单，试着在指尖具象灵力光，懂了吧？”

　　“嗯，懂了，谢谢。”神使应罢收起笑容，暗自咬牙，右手轻轻搭上左腕。

　　……对她来说，要把灵力控制在普通人范围内还要假装自己很用力了，真有点麻烦。

　　与此同时，职员按下最后一个键，开启了仪器。仪器上面的三个灯开始依次跳动。

　　感觉到卡槽内的灵力波动开始变化，果然是能引发体内灵脉共鸣的法术。神使微微皱眉，右手并拢两指，集中精力压制体内灵脉的运动。

　　却不想，职员忽然开始对她问话：“对了，你是灵修者吗，或者研习过法术？”

　　“开发过灵脉。”神使闷闷地应道。

　　“那大概修为怎么样，到什么境界了？”职员手速飞快地在光键上打字，神使直勾勾地盯着那双手，也许这人除了坐办公室，会更适合去学法术，“对了，你不信教吧？根据你的初始资料，你是从东洲过来的，有在灵监司注册过灵修者身份吗？”

　　“不信教……还没有注册过。之前只是在山里老家，砍柴的时候意外开发了灵脉。”

　　神使只感到卡槽中有股灵力通过指尖蹿入体内，萦绕在臂中灵脉探查，弄得她要花十二分的精力去压制整条胳膊的脉象，把多余灵力往下肢转移，因此两腿紧绷、双脚狠狠踩在地面，就连凳子都咔咔作响，憋得难受极了。

　　职员不禁笑了：“千凰这么落后吗？这个年代还需要砍柴……咳，那你估计自己大概到了什么境界？”

　　陈普坐在一旁，也呵呵笑出了声。

　　神使冷冷瞥了她一眼。陈普的笑容却愈发灿烂，甚至帮她插嘴说：“大哥，这乡巴佬不懂灵监司的划分标准，不过我帮她看过，大概勉强能到‘淬体境’吧。”

　　说着还冲她挤眉弄眼一番，做了几个夸张的口型：不用谢。

　　神使回了她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

　　“不信教……那你的右手为什么戴着印有‘神圣标记’的手套？”职员忽然探前身子，眯起双眼，看过来。

　　神使不动声色地：“这个啊……”

　　陈普忽然再次插嘴：“戴着好玩耍帅的，她中二病，心理年龄特别幼稚，奇幻狗血剧看多了。”

　　神使和职员不禁同时沉默：“……”

　　僵了片刻，职员以询问的目光狐疑地望向神使，神使赶紧面无表情地说：“你不要听她瞎说，我真的是和黑衣祭司欧阳夕同姓同名的至尊战神。这个手套是用来封印邪神死后留在世间的恶灵之体的，所以无论什么时候都绝对不能摘下，否则世界就会被黑暗的力量再次笼罩。”

　　这次轮到职员和陈普沉默了。

　　她停了一会儿，像怕职员不相信似的，龇牙咧嘴地补充：“对，新圣教那个标志是抄我的，‘济世神使’也是。”

　　总算仪器一阵响动后，只剩红灯长亮。

　　有湛蓝的光点从卡槽间隐隐溢出。

　　“那、那你还真厉害啊……砍柴就能自己练到粹体境，确实是天才，想必你继承了不少妖族的力量。”职员仿佛安慰小孩似的敷衍闲扯道，也不管神使回不回答，接着伸手按下仪器的键钮。

　　那道受着法术牵引探来的稀薄灵力总算撤了出去，神使浑身颤颤，腾地撑着台面站起来。

　　“你干嘛？”职员怪异地抬头望着她。

　　压制的灵力因松懈了限制，回流全身，顿时神清气爽。神使深呼吸了一口气，慢慢挪开脚底半步，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出现了两条裂纹的瓷砖……

　　还好没有踩烂，只是裂纹，也不明显。

　　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如在云端，又微笑地跌坐回凳子：“没事。您看看检测结果如何？”

　　职员古怪地又扫了她一眼，怀疑这人是不是脑子真的有问题，回过神看光屏：“的确，常态四百多，爆发近一千。爆发型灵波，灵力量在灵监司标准属于淬体境。如果超过淬体境，你就得戴上抑制灵力的监测环了。不过你这个血样数据，确实不太像人类。”

　　“不太像说明也有像的部分么，求大人您行行好，人类里天赋好一点的走灵修这条路，到淬体境的又不少嘛。而且我的生母真的是普通人类啊！”神使双手合十，摆出恳切的请求姿态。

　　虽然她的父亲也是人类就是了。

　　不过，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也习惯被开除人籍了。神使苦笑。

　　“好了，证件齐全，差不多了。最后一步，拍照。”受过专业训练的职员对求情充耳不闻，敲过键盘录入信息，抬手按了按一个卡在窗口间的摄像头，“看镜头。嗯，往左稍微偏一点……好了。你让开，换你的监护员来。”

　　在旁边看热闹的陈普眉头一皱：“怎么我也要拍照？”

　　但这是联邦的规章制度，没有办法，只好不情不愿地坐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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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还有一章拍照领证
小普：真是一届不如一届，这些个高手都好菜哦，想当年我一个人就能跟混账神使大战三天三夜。
神使：低调，我是天花板你就是天花板上的吊灯，别和矮凳计较。
小普：没错是没错，不过……你这话反着说更好，是吊灯上的天花板。
神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