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和救世主同居了》陈玄赤

5、空铁车站

　　神使没有得意忘形，只是对陈普笑笑，一面将黑斗篷挂到门边的衣架上，最近出行大概是不会再穿了：“我还学过几种千凰的点心做法，可以为贵店增添新品，不知陈老板您意下如何？”

　　“哼，小店客源稀少，不需要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陈普拿起杯子仰头，将剩下牛奶一饮而尽，搁在桌面上，舔舔嘴角：“阁下既然厨艺精湛，何不去寻个正经餐馆施展拳脚？赖在蔽店真是屈才了。”

　　神使耸肩苦笑：“我倒也想。但你看，正经餐饮行业谁收四等公民……”

　　“所以啊，为了让我们早些好聚好散，不多扰你的清净，帮我尽快提升身份等级、让我能在联邦独自站稳脚跟，也是对你来说最合算的选择吧？”

　　——当两人已经离开公寓楼，站在了某办公楼顶上的“空铁”车站，面对空荡荡的真空管道等待列车时，神使再一次这样劝划拉着手环投影光屏、越发流露出烦躁之色的陈普。

　　平历时代的科技框架，是以灵力为中心能源、以操纵灵力排布的法术程式为原理构架，合以旧历时代的机械物理而形成的。现阶段联邦流行的公共交通工具，名为“空铁”的极速列车就是这种灵力-法术机械融入生活的代表成就之一。

　　建立在百米余高的大厦上的车站，内布结界控制行车、在行使过程中摩擦力无限接近于零的真空透明管道，以及严格遵循时刻表的无人驾驶列车，时速超过每小时六百公里，而且随停随开，几乎无启动时间……这就是目前处在整个世界运输技术前沿的“空铁”交通。

　　而就算站与站之间相隔甚远，下了站台还配备可供自选择下站点的小型接驳浮车接送乘客往返。

　　接驳浮车也算在单次行程的车票内。也就是说乘坐一次空铁，包含了在管道快车和接驳浮车上的所有行程，直到抵达了最终站头才需要一次性付清车费。

　　由于列车的速度非常快，车次多，固定每三分钟来一趟，每班列车为八或九节车厢编组，此外接驳浮车在各个固定小站之间也有可以飞行的线路。所以按理，整个空铁行程如坐一趟升降梯一样方便快捷。

　　但现实却是，陈普不耐烦地划拉着手环投射在眼前空气中的光屏时刻表，等得心焦气躁。

　　“烦死了，就不能我自己先去吗？”

　　神使苦笑道：“四等公民的身份注册是需要担保人一起去的，不是只要任意一个到场。光是你去有什么用？”

　　陈普烦得皮靴前端哒哒拍地：“那我到了站等你成吗？真是烦死了！为什么还有三趟车才有红色车厢！”

　　是的，偏偏如此便捷的空铁列车，对身份手环亮红灯的四等公民也有搭乘限制。

　　这些潜在罪犯的危险分子只被允许进入九节编组列车的最末尾红色车厢，禁止进入其他普通车厢，否则也会被判定违规。

　　而带有红色车厢的九节编组列车，车次来的并不多。

　　起初两人只是通过手环确定了抵达本地民事局的最快方式就出门了，只知道要搭空铁，在哪一站下车；然而，在联邦享有普通公民待遇的陈普，压根没想到四等公民乘车出行都会如此受限。在神使上车前被机器警卫拦下后，她就这样随神使在站台上干等了快半个小时。

　　“再等不到十分钟，快了，不急不急哦。”神使看她的猴急样，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哄道。

　　“喂！你那哄小屁孩的口气是什么意思？”陈普用眼刀子狠狠剐了她一刀。

　　神使玩味地瞧着她：“你也确实比我小啊。”

　　“也没比你小几岁啊混账！”陈普很恼火。

　　旋即她又暗自郁闷地想到，昨天可是她的305岁生日……谁想得到这家伙会找上门来？本来她还想晚上早点打烊，找几个联邦的朋友去酒吧玩玩，结果却是忙着修理店门和结界，又要早早带这混账回公寓安顿，玩乐的计划泡了汤。

　　而因为两人签订的“誓约”合同，本质也是一种有条件触发的诅咒法术，滴了血液流失灵力，她回公寓以后很早就入睡休息了，什么也没干……真是晦气！

　　偏偏这晦气货还毫无自觉，笑得欠扁：“七八岁差距已经很大了吧？小妹妹。”

　　“妹……”陈普被她那挑逗的语气一噎，没好气地瞪她，“你妹啊！都是三百岁的老太婆，算这点零头有意思吗，不嫌幼稚？”

　　虽然这话在依然算着生日庆祝的她，也没什么资格说，但她就是不爽和神使斗嘴被压下一头。

　　此时正是早上七八点的上班高峰时段，车站上不是没有其他候车乘客。尽管碍于白发女子手环的闪闪红灯，人群离二人站得远远，也有耳力出众的兽耳妖族听到了陈普因气恼不自觉抬高音量的话，而惊奇地往这对有点特殊的“闺蜜”瞧过来。

　　由于神使在外戴上了有色隐形眼镜，那只特别的左眼此刻看上去和右眼一样是接近黑色的普通深灰色。她并不担心外人会疑虑什么，就当作没发现，仍同陈普调笑：“反正不管怎样，我总归比你大就对了，来，叫‘姐姐’。”

　　“啧。”陈普嘴角僵了一下，接着白眼都快翻上了天，按掉光屏抱起手臂，很不屑地乜着她，但耳尖却微妙的有点发红，“你是傻吗，这样就想占老娘的便宜？没门！”

　　实际上有关她比神使年少的话题，也暗戳她心里隐秘的一个痛点。

　　倒不是她真的幼稚好强到了年岁不比神使大，就也要不高兴的地步，而是她外貌看上去实在显嫩，如果不像现在将妆容化得稍浓一些，出门要和人谈生意逛夜店，生怕会被人轻视，有失她堂堂一个黑市大佬、恶魔老板的威严。

　　没办法，谁叫她死……变得长生不老的那会儿，也才刚满十九岁。

　　况且她有她的自负，要是和自己的宿敌神使站一块，气势就矮人一截，那怎么行？

　　更可恨的是神使这个混账，明明骚得跟祸水似的，光看脸却很有几分英气，是那种可帅可艳的俊丽美人；再配上她不犯病时的清冷气质，简直就是男女通吃的大杀器，无怪乎她的桃花运一直不赖。

　　而陈普反观自己，真是和神使恰好相反，从脸到身材，除了娇就是媚，浑身上下都是穿男装都压不住的那种……骚气。

　　很久以前她也曾穿裙装出席过某国名流的宴会，结果让目标“客户”，一位中年男人的财团董事，误会成是被别的什么大腕包养的大学生，还暗示想要来点钱色交易，对她动手动脚的很不尊重；气得高傲的恶魔差点打破做生意的原则，直接露出凶相撕了那个客户。

　　大约就是从那以后，陈普决定自己开家咖啡馆钓“客户”上钩，吸引目标猎取灵魂。

　　现在，陈普正对着快车管道，用余光瞄瞄神使精致的侧脸，灰暗的右眼、纤密的睫毛……好在至少她还有身高优势，打扮打扮就不至于被看扁了，嗯。

　　不远处听到她俩对话的折耳犬妖抖了抖脑袋两侧的耳朵，把视线从浓妆艳抹的红发女郎身上收回，摇摇头，应该是两个大龄中二病吧。

　　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流行看什么乱七八糟的剧，怎么讨论起角色来都动辄成百上千几万岁，人均神灵仙君的？

　　真是世风日下啊，现在的年轻人都没有信仰、不信济世神使了吗？脖子上挂着枚圆环内嵌倒十字挂饰、手环灯光闪动橙色的犬妖不禁叹了口气，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在胸前虚画了个十字，又摇了摇头。

　　接着，他在徘徊于站台上的机器警卫发出提示音，以及管道壁上逐渐由远及近亮起的咒文、闪电般飞来的悬浮列车所发出的呼啸声中，跟随人群走近管道上闭合的门前排队。

　　待通体银灰色的八节编组列车停下，门打开了，乘客们在机器警卫的监视下依次上车。

　　远去的人群之后，陈普不经意间回头，发现神使微微蹙眉、面色冷峻，便顺着她深意复杂的目光望去。

　　而后不禁眉开眼笑，红唇挑衅似的上翘，阴阳怪气道：“哟，现在联邦还有你的信徒呢。”

　　“是教会的信徒，不是我的。”神使收回目光，松懈了眉头，云淡风轻地纠正。

　　像是难得见神使表情动摇、有破绽的样子，陈普笑嘻嘻地，屈起手肘撞她的肩：“都一样，反正都是你的粉丝。哎，你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在宣扬无神论的联邦，宁可屈居第三等还要崇拜你，绝对是‘真爱’了。我还巴不得建立个让众生都来崇拜‘陈普大人’的教团呢！”

　　“你误会了，我刚才不是在看那个犬妖。你不觉得这几班车，好像越来越挤了吗？”神使象征性地揉揉被她胳膊肘碰过的部位，往侧边上挪了半步，与魔鬼拉开些距离。

　　顿了一下，她又忽然抬头：“等等，什么叫‘宁可做三等公民也要信教’？”

　　陈普摸摸下巴，瞥了她一眼，眼中笑意更甚：“哈，看来你还真是刚来没几天，对联邦的规则一无所知。那就让陈老师大发慈悲地给你上一课吧！来，先拜个师。”

　　“……”神使以“关爱智障儿童”般的眼神，无语地盯了她片刻。

　　而后却像突然按下了什么开关，瞬间切换出俏皮羞赧的笑脸：

　　“是呀，人家刚刚跨洋转学过来，什么也不懂呢，还请人美心善的陈老师一定要，好、好、辅——导人家哟~！嗯啾~~”

　　这次还吸取了昨天棒读的教训，特意拿腔拿调，眨眼嘟唇，甚至以左手食指点在唇尖，面对陈普放开，送了个飞吻。

　　——抛去内里是个三百多岁的老女人不说，光是外表上看，年近三十的帅脸大龄女青年噘嘴卖萌，视觉震撼就已经够恐怖了。

　　魔鬼虎躯一震，当场裂开。

　　“那啥、我觉得……虽然我知道，呃，就算你那个，活得再腻……唔，我的意思就是，不管怎样人，总得要点脸吧，是不是……算了算了！嘶，咳。以后咱俩还是好好说话吧……”

　　术业有专攻。是真的不能跟这种做面具批发的神经病比不要脸。

　　陈老板很感慨。

　　“言归正传。”神使微一点头，收回过于奔放的演技，似笑非笑地稍勾嘴角，“联邦是不允许信教吗？”

　　“也不是一刀切完全禁止，你上网查查看就知道了……哦，忘了你现在的临时身份没有用移动网络的权限。”

　　陈普瞄了一眼神使素白的手腕，紧紧吸附在上面的手环红灯跳动得快如催命，和自己的黄灯平静如呼吸的明暗交替完全不同。

　　她扭头扫视了一遍站台上因没挤上车留下的稀散乘客，以及刚刚搭升降梯来到车站的新的乘客，上一趟列车送走的人群正在重新聚集。

　　于是她领着神使往还有不少空位的候车座去，找了两个位子。

　　不出所料，在被发现了神使的手环上闪烁红光以后，几个已经坐下的人脸色不自在地往更远的座位腾挪。

　　陈普大爷似的一屁股坐下，愉悦地将左腿叠在右腿上。

　　“平历时代最初的一个半世纪，信仰你的‘新圣教’和监管灵力-法术产品秩序的‘灵监司’，曾共同占据着足以左右国际社会的统治地位，但172年的战事导致了这两大巨头的决裂。特别是你后来闯入位于千凰帝国的‘灵监司’总部，差点抢回你的灵器……那件事的影响特别大，史称‘圣剑之乱’知道吗？”

　　神使的目光深邃，没有应声，只是默默坐下，目视前方。蜿蜒的管道透着远方密集而高耸的钢铁森林。

　　陈普就不管她，继续说下去：“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件事的后续。教会据此指责灵监司系统腐败、外强中干，保护不了‘圣剑’，想把那件神迹收为教会所有，稳固声望和权力；而灵监司索性摆出无神论实证科学的面目来，反过来宣布‘济世神使’并不是神、而全知全能的‘神主’压根不存在，动摇了大众的信仰。”

　　“我知道他们在互相打压。”神使忽然说，抬起右手摸了下鼻子，黑色的手套挡住浅浅勾着的嘴角，眼底掠过刹那的狠戾快意，讥讽的冷笑，“狗咬狗。”

　　虽然她下一秒就放下手来，恢复了平静温和的表情，但陈普咽了咽喉咙，感知力敏锐的她可没错过神使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疯狂。

　　陈普用余光瞄见神使直面着前方而坐，眼看着列车来了又去，轰鸣带走了一批乘客，又放下了几个男男女女，目光平静但是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哈，果然你是存心的。”

　　待这一班列车的轰鸣远去，陈普玩味欣赏地侧侧脸看她，打破短暂的沉默。作为也被那些道貌岸然的混蛋组织追缉过的一名“异端分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恶魔在大仇得报的层面上，当然也和神使站在同一边。

　　而神使抱着手臂，意味含糊地：“也不是故意为之，只是当年我犯了一个不可避免的过错。”

　　陈普却抬起纸白的双手背在自己脑后，拉长语调，流里流气地笑：“我是不懂你有什么好纠结的，报复就报复了，他们是吸着你的血的寄生虫，你恨他们有什么要避讳的？

　　“那些所谓的神迹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换了我，老娘才不管他们用我的东西干什么，是我的我就要夺回来！对，你昨天还说什么‘没资格’？开玩笑，灵器哎！本来就是你灵魂的一部分，你都没资格拿那谁还有资格？凭什么让给那些强盗，就因为他们需要，还管你的剑叫’圣剑’？哈哈……你不觉得你要是对他们毫无怨念才蠢吗，神使大人？”

　　“嗯，你是不懂。”神使表情冷淡，微微垂眸。

　　静了片刻，她又摸了摸鼻尖，轻笑了一下，揶揄地瞄向翘着二郎腿的魔鬼：“好心的陈老板今天话好像很多嘛，不会是在安慰我吧？”

　　听她的语气从冷淡转而轻佻，陈普愣了一下，明白她是不想和自己讨论过去，也就哼哼唧唧地还了句：“谁管你，少自恋了！”

　　随即放下手和腿来，拉回话题。

　　“总之，直到现在，大部分国家都在那两个组织之间选边站队。目前教会处于下风，毕竟灵监司有很多重要的科技成就嘛，虽然教会也在大国的支持下搞了自己的研究会，但肯定比不上灵监司的积淀。像联邦就是支持灵监司的，而且传统上就对教会没什么兴趣，认为那主要是妖怪的宗教，现在已经成了全世界无神论者占比最高的国家。”

　　“不过，联邦并不完全禁止教会的活动，而是将信教纳为一条不太严重的‘危险因素’，但具有危险因素的公民会被扣除信用积分，大部分妖族的二等公民会因此降级。所以在联邦的教徒，基本都是三等公民。”

　　陈普说完靠过来压低声，语气不无得意：“其实这是我从本地黑市的线人那里听说的，联邦麻烦的潜规则非常多，信教只是其中之一。”

　　神使注意到了某个词：“‘信用积分’？”

　　陈普点头：“对。每个等级的公民都有基础的信用积分，如果违反了什么律法和规定，或是带有‘危险因素’，就会被扣除信用积分，等扣到一定程度，就会被降级。”

　　话音刚落，她的手忽然被一抹冰凉攫住，发怔之际下意识地抬眼与神使的双眼对上，却在目光相接的刹那间，感受到灵魂深处都被抓住的震颤。

　　一句话从意识中无声自起：那，积分可以赚取吗？

　　余光瞄见，长得像立牌般播放着候车礼仪说明动画的机器警卫，正从候车座前方滑行而过。

　　陈普立刻回过神来，目光聚焦在神使平静的双眼，特别是左眼上。

　　啊，也对，这女人只是戴了隐形眼镜，并不是挡住了左眼。

　　于是她回握了一下神使那覆盖着黑手套的冰凉右手指尖，盯着她的左眼，通过意识回复：这我还真没想过……我问问黑市那边的人。

　　旋即放开了她的手。双方默契地不再言语，各自向着前方管道坐正身子，陈普划拉手环调出社交媒体的聊天界面，开始寻找联系对象。

　　神使低头摸了摸手环上跳得像要炸裂的红色小灯，目光松懈。

　　她清楚，陈普说要问黑市的人，自然不是指积分可不可以赚这点小问题，显然能扣就能加；而是有没有买卖积分的地下生意。

　　又过了一班车的时间，陈普在那列末尾缀着红色车厢的九节银龙呼啸而来之际，打了个响指按灭手环光屏，起身：“我约了个朋友，后天要是没什么事，可以去他那里吃饭。”

　　——果然，找她合作是效率最高的选择。

　　神使露出满意的微笑，跟着起身走向管道：“你好像不管在哪里，朋友都挺多。”

　　“那是。”陈普自豪地勾勾红唇，“做生意嘛，熟人朋友多多益善！我可是交际花，哪像某个自闭神经病……”

　　说着她忽然噎住了。

　　在她印象里，混账神使身边的朋友不见得多，可关系暧昧的情人，似乎也不见得少……

　　这家伙虽然是个混账，但桃花运是真的好。记得一百多年前在东洲千凰，总有不管和她俩熟不熟的年轻男女来问她混账神使的感情状况，而这家伙也时不时就和生脸孔的男女，成双出对地跑她店里来。

　　白发女人没发现她一下子尴尬发僵的脸色，只浅笑地瞥她一眼：“嗯，陈老板人美心善，是受人欢迎的好朋友。”

　　接着趁傲娇的魔鬼还没因这敷衍的揶揄拉下脸，赶紧朝走向普通车厢的陈普挥了下手：“好了，我们下车见，交际花。”

　　“神经病！”陈普气鼓鼓地跺脚，瞪她一眼，神使呵呵笑着头也不回往红色车厢敞开的大门径直走去。

　　但是，陈普脚步滞在原地，眼看着白发女人纤细的身影走向拥挤得几乎爆棚的那节车厢，走向一车厢满当当的身材高壮的男性，一张张粗犷的脸上挂着冷酷或是麻木，又或是凶邪的神情。

　　那画面，总感觉似曾相识……

　　突然，她感到一阵晕眩，瞳孔一缩，头痛欲裂。

　　勉强站在门口，挤进人群中去，举起手拉住吊环的女人，转过身来面对她，发现她在看自己，便迎着她的目光对她促狭地眨眨眼、扬扬嘴角。

　　但是，陈普不知为何浑身燥热，怒血冲头。

　　在她眼里，穿着单薄的白发女人举起手臂拉住吊环的动作，一瞬间，竟与被锁链捆着左臂衣衫褴褛、闭着淌下血痕的左眼，披头散发的白发女人重叠一起。

　　年少的女孩睁着天真而邪恶的红眸，一步步逼近那被拴在密室的女人。

　　她伸出惨白的、指甲尖长的手，轻轻捉起那女人右肩之下空荡荡的袖管。

　　【姐姐，你看，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

　　她轻轻地笑，轻轻地流泪。

　　血的泪珠滑落脸颊，滴落在冰冷坚硬，而铺着脏污水痕的地板。

　　“嘀！嘀！嘀！”

　　“！”

　　车门即将关闭的提示音吵闹地响起，唤回了陈普呆滞的目光。

　　她咽了咽唾沫，松开了不自觉攥紧发抖、指节苍白的拳头，拔腿就走——

　　却没有快步就近进入隔壁的银灰色普通车厢，而是跟随着狂啸的心跳，快走两步后突然变走为跑，终于像颗炮弹般在门关上的前一刹那，一头冲进了人挤人的红色车厢！

　　“哎呦！”

　　陈普闯进门的下一刻，门关了，堵在门口本就已很费力的乘客之间嘈杂起来，有的为加塞者的挤入面露不悦，有的则好奇地目光黏在她和白发女人的身上打量。

　　神使有些不解地望着忽然不顾一切地挤来自己身边的魔鬼，伸出右手拉了她一把：“怎么了？”

　　陈普抓住了她的手，低着头，默默站到她的身边，另一手握住了扶杆。额前的刘海垂下，挡去了她的眼神。

　　“没事，就你不是刚来么？人生地不熟的，怕下了车找不到你会走丢。”

　　两人的手指分开，神使多看了她一眼，转过脸，平和地低笑一声：“我又不是傻子。”

　　陈普不说话了。

　　车厢恢复了静默。

　　列车平稳得宛如没动，而下一站就到了，在简短的提示音后，门再次打开，这回下去了两个男人，却又上来了一个。

　　这时，神使忽然偏过脑袋，微微抬头，挨近她的耳畔，压低声：“而且，不管你是在天涯海角，只要你我不死，我总能找得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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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普误会了，渣神使是真觉得当年自己没有直接灭了那俩组织，而受限于自保思维只想拿剑是个过错。
另外醋鬼小普还误会了，神使桃花运好但不是来者不拒，自闭影后外热内冷，和人来往基本都别有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