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和救世主同居了》陈玄赤

2、同居请求

　　“‘叙旧’？呵。”

　　红眼的魔鬼呼哧呼哧，发出阵像笑声的粗重喘息：“谁和你有旧可叙？还有，我现在的名字就叫‘陈普’，不是什么‘死灵法师’也不是别的什么，只是一介开咖啡店的小老板罢了。”

　　她晃晃脑袋，收起了越发明显的獠牙利齿，瞳色也稍稍褪去，不再如野兽般危险发亮。

　　但也不等对方答话，紧接着又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如您所见，蔽店就这么狭小，实在是容不下‘神使大人’您这尊大神。所以，还请您趁早离开，免得留在这里，自讨没趣。”

　　陈普双臂一抱，身子往柜台边一靠，“咔咔”的响声就已由远及近、步步逼近。只见那具将近有三米高的白骨巨人从她身后走了过来，骨爪上还不知何时附上了尖锐的刀锋。

　　神使也摇摇头，让兜帽滑落，抬眸看着那具高大的骷髅，一丝难言的愧怍飞快地从她那只灰黑色的右眼里闪过。

　　她投降地举举手：“好吧。本来还想铺垫一下，既然陈老板不想听，那我就长话短说了。”

　　恶魔老板做了个手势，死灵骷髅就在她身后站定停住。陈普再对站在门口的女人一扬下巴：“有话就说，我不喜欢猜谜。你到底来做什么？”

　　印象里，每次这女人出现都没什么好事。

　　如一百多年前，她在东洲千凰帝国扎根时，因忘却了其身份，还傻乎乎地和她做过几笔生意。

　　起初还算和平无事，后来这混账不知发了什么疯，在外边疯狂惹事，然后找她做了一堆假身份，收集了一大票违禁品……最后终于把篓子捅大了，在众生的口诛笔伐下背了黑锅跑路，还牵连了她的小店。害恶魔老板一时为了避嫌，也只好关门歇业，辗转漫游其他国度。

　　更可恶的是，从那以后，这混账就人间蒸发似的彻底销声匿迹！百余年来，生死不明，去向未知，任凭世人猜测她的真实身份、搞事情的动机和目的，以及她的下场。

　　搞“黑色产业”的陈老板当然听说过许多消息，但无不是猜测和道听途说。有人说她被千凰帝国的皇族暗卫抓到，已经悄悄处死了；有人说她本事通天，不得已之下，国际组织“灵监司”只好集合全部各国高手，将她流放和关押到一座特殊的孤岛妖狱；还有人说其实她没死，也没被任何一方抓到，而是隐姓埋名，回老家的偏远山区隐居去了……

　　陈普清楚神使的厉害，不像大多数人对她的真实身份还各执一词，以为她不过是个胆大包天的普通大妖高手。因此她也倾向于最后一种说法，不太相信神使真的就这么死了。

　　而现在看来，果然这人不仅没事，还又想跳出来作妖了！

　　眼见神使意外地沉默了，露出有些犹豫和不好意思开口似的表情，陈普“哼”了一声，补充道：“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对吧？先说好，现在全世界的黑市网络联系得也没那么紧密了，如果你是又想要什么稀罕而麻烦的东西，不好意思，我不会帮你。”

　　神使咬了咬嘴角，勉强地笑笑，似乎真很纠结似的：“不会的，上次是我做错了事。我这次来，不是为了找你买灵修界的什么宝贝，不过……”

　　“那你说啊，磨蹭什么，你不是一向都很不要脸的么？”陈普不耐烦地一拍柜台。

　　“也是。”她的话让神使一下子就想通了，表情都松懈下来，微笑，“我们的交情可太长了，我确实没必要和你也装客气。”

　　陈普暴怒：“你他妈是不是找打？”

　　“哈哈……”神使摆摆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找你帮一点小忙。”

　　陈普忍不住了：“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我老婆死了，房子卖了，最近刚来卡帕联邦遇到了些麻烦，现在是‘无业游民’状态。”

　　结果神使的声音和她的叠在一起，同时响起。

　　“什么？”话音落下，陈普愣了愣，回味了一下对方的话里信息，却怎么听都听不明白，“我好像只听清了什么‘无业’……你刚才说什么？”

　　神使平静地重复一遍：“前些年我的妻子去世，由于某些原因，安葬她之后我就把我们的房产一并卖了。本来我是想离开千凰，换个地方重新生活，但我太久没离开那个小村子了，卡帕联邦和我以前知道的样子截然不同，刚来就遇到了一些麻烦。现在呢，我没有工作，身上也没几个钱，无处可去，今天‘掐指一算’发现你也恰好在联邦，所以，我就想投奔你来蹭吃蹭睡。”

　　她说完，目光沉静地看着陈普，很有礼貌一般静候着她的回应。

　　然而，等来的却是沉默，沉默，再沉默……

　　终于某个时刻，陈普超负荷运转的脑子“嗡”地冒烟，双掌“砰砰”直拍了两下柜面，抓狂地大吼：“操！合着你这一百年都和凡生呆在一起，一直在千凰没离开，还他妈的结婚了？！”

　　神使挪开目光，与她过于震惊的火热视线错开，冷着脸认真道：“少说脏话。”

　　“你还脸红什么呢？”陈普真是惊呆了，震惊之余，又好气又好笑。

　　“多厉害啊混账神使！我还记得176年大战结束，整个千凰帝国、整个东洲大陆乃至整个灵监司和教会都在通缉你，可搞笑了知道吗？交战国双方不仅把那场战事的黑锅甩给了你，更不能让他们容忍的是，你居然想把你的剑也拿回来！那时候全世界为了找你都疯了，连我这种顶着‘异端庇护者’帽子的家伙都身价过亿……

　　“结果让所有赏金猎手、执法者、教会骑士和千凰上下都找疯了的你，居然就在千凰！一百年间根本就没离开过，还他妈的谈情说爱去了？哈哈哈哈！真是沉迷美色拯救世界啊！”

　　虽然让联邦的大部分普通公民听到她们的对话，恐怕都会觉得怪诞无比，女人娶妻这么离奇的事情，竟被她们如此平静地叙述，就算在揶揄神使的陈普这里都不是什么值得提及的槽点。

　　陈普自身特殊的家庭环境，让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而神使倒也不一定是天生就喜欢女人，当然也不一定不是；起码陈普从一百年前，或许更早之前，就已知道这家伙偏好女色。

　　再者，她似乎也不是第一次和女性结为伴侣了。

　　“不是情爱的事……没有那么简单，陈普，那时候我无路可走。”

　　说起一百多年前的事，神使面色越发冷漠，并不是忸怩作态的掩饰，相反，正是随和友善的假面无心再做后的真情流露。

　　“而且我也没想拿走‘圣剑’。我那时犯了错……意识到那是个错误后，我也急切地想要弥补，或减轻这个错误、或顺势将一切引向更好的发展。我想过毁掉那件虚假的‘神迹’好让众生知道，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值得他们膜拜的神明和救世主。

　　“但是，唉，后来我才明白是这样的——‘圣剑’属于‘济世神使’，这个世界寄生在‘济世神使’身上；而我虽然是‘济世神使’没错，但却不是他们需要的和他们所创造出来的那个‘济世神使’、那个仁慈博爱，且已经牺牲、飞升成神了的圣人救世主……

　　“所以，那把剑已经不是我的东西了，它属于活在这个秩序之下的芸芸众生，我无权拿走它和销毁它。反正没了‘圣剑’，他们还会创造出别的更虚伪的‘神迹’，与其那样，还不如任由他们继续保管我的剑……它毕竟真的斩杀过灭世邪神，蕴藏的能量还能为众生所用。”

　　她有些忧郁又有些烦躁地自言自语说完，静默了片刻。

　　是的，当年她真的闹得太过分了。

　　尽管那本身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在更早的一百年前她阴差阳错成为了挽救苍生的“救世主”，虽然那也未必是她的本意。反正相当戏剧性的，一个弑了神的疯子，被所有劫后余生的人类和妖怪当成了新神供起来，又自作主张榨取着她留下的遗产，拿她的故事编造骗人的神话，凭此在废墟之上重构了新秩序。

　　但这个疯子曾经有过更加疯狂的愿望，不甘就这样被自己根本不认识的凡人小妖寄生吸血，并在她孤独的将近第二个百年，以极端而扭曲的形式爆发。

　　她厌倦了虚假的“救世主”身份，想要向世界宣告真正的、活生生的自己。可她那些任性的举动和一场同时爆发的惨烈战争相互影响，震撼了整个世界的同时，也牵累了许多无辜的生灵。

　　——人没有办法既做自己，又做世界要求她成为的那个人。

　　闹了半天，失格的“济世神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身体虽然不会衰老，可她的灵魂也实在太老了，生活在过去的她甚至没法和这个新的世界相互接纳。于是她决定在离开众人视线的同时留下，做些赎罪性质的弥补。

　　再后来，她嫁给了一个年轻人，因为都是女性，也可以说是她娶了那女孩。这也许是她想放弃自己作为一个“过去的幽灵”的傲慢，而调整心态去接纳这个世界所迈出的步伐。

　　灯光昏暗的小店内鸦雀无声。

　　而后，对着不知在想什么、大概还不知道她的故事的陈普，将手一摊。

　　神使重新扯出一个微笑：“好了陈老板，快给我一杯咖啡。啊，要是你这家可怜的小店真连杯咖啡也没有，那就柠檬水、牛奶，或是刚才那孩子点的热可可也行，总之给我点什么喝。”

　　“你付钱吗？”陈普扫了她那黑丝手套覆着的右手掌一眼。

　　虽然那手套用的布料很薄，完美贴合在那手心上面，可她那样五指伸展地摊开掌心，却叫人看不出人手掌面的自然凹凸，而是平整得像铁板一块。

　　“钱？开什么玩笑，咱俩多熟啊，一杯水付什么钱……”神使弯了弯露出的那只右眼，淘气的笑容逐渐在恶魔老板的盯视下收敛，“好好好，我会付的。啧，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抠门……”

　　“盖尔曼，去倒杯酸梅汤。”

　　见骷髅架子咔咔咔慢慢回身，朝后厨一步步走去，神使得空整了整自己的兜帽和半卡在脖子后的发丝，一边嘻嘻地笑她：“你也太抠门了，咖啡店还不给咖啡，做什么酸梅汤？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是小孩子脾气吗，随便什么饮料就打发了？”

　　抠门恶魔放开双手，撑在桌沿，拨弄了一下闲置在柜台上的咖啡机盖子，垂着双眼，并不看那讨人厌的女人：“现在已经很晚了，喝黑咖啡容易睡不着。”

　　但是弧面的盖子，依然如广角镜般映出了那女人模糊扭曲的面目。

　　神使只有右手戴手套和左眼戴眼罩，缘由自然和陈普双手都戴白手套不同，并不是装逼耍帅或“职业”需要。

　　陈普隐隐觉得，从很久以前开始，不，是从最开始，虽然不清楚那“最开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她和这个女人真的是截然相反的存在。

　　各方面的秉性都恰好相反。比如她虽然不是什么善良无辜的好人，却向来不喜欢伪装，尽管她的演技也可以炉火纯青，但也只有需要经营的时候才去伪饰自己；而神使这女人，简直已经习惯了戴着假面，可能反而只有为了某些“工作”时才会卸下伪装。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人太会变了，反倒是伪装来的更坚实些。

　　陈普想不起最初的她是什么样子，但肯定不是这个阴阳怪气的混账样。她印象里一百年前，神使还是个沉默寡言、闷葫芦一样的假正经，就算暗地里坑了她，明面上也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副开不起玩笑的老师傅做派。

　　“哟，你还挺会关心人嘛。”神使找了一张柜台前的桌子，拉开椅子坐下，“那就说定了？你是给我一套房子让我独居，还是和你一块住？”

　　陈普转身：“什么玩意，我跟你说定什么了？”

　　“嗯？不是说了我没地方去，问你借个地方蹭吃蹭住吗？”

　　看着她微笑款款的模样，陈普莫名起了想揍人的冲动：“不是，我们没说定，别想忽悠我！我没有地方给你住，还请你另寻高明！而且，我这里吃的喝的都要花钱，才不会给你白吃白喝，想得倒美咧！”

　　神使惊讶地睁大右眼，一歪脑袋，双手捧着脸颊，嘟嘴：“哎，是吗？可大方智慧的陈老板明明有一家店呢，还有这么多贵重的东西，好有钱的，才不会因为多吃几口饭的钱就破产呢！”

　　陈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艹，你有病吧？都三百多岁的老太婆了，装个毛线嫩啊！跟你那嘶哑阴沉的声线一点都不配！”

　　“可是，人家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呀？陈老板不要人家，人家就真的只能露宿街头了啦，嘤嘤嘤……”

　　这什么老女人御姐音恶意卖萌？声线配内容超级违和不说，就连语气也是完全没有起伏的苍白棒读，听上去就像在一碗白开水里泡了夹棉花糖的煎饼果子一样诡异。

　　“拜托别再用你那声音说这种话了，好恶心！”陈普冲上来怒拍她的桌面，“要不你现在就滚，慢走不送好吧？”

　　这时，盖尔曼也慢腾腾地拿来了插着吸管的杯装酸梅汤。

　　“多谢。咳咳，”神使对那副骷髅彬彬有礼地点了一下头，接过杯子看着陈普的表情狡黠而挑衅，“就问你借个地方住嘛。别那么拘谨害羞，我们都认识两百多年了，能赶上别人几辈子的交情了，不是吗？”

　　“……不行！我真没地方给你住！”陈普气得耳朵发红，“我也才来联邦不久，这鬼地方的身份等级制非常严格，就是我都不好操作，到现在也只混到了一套单人公寓——你知道吗？这鬼地方按身份等级和婚姻情况分配住宅，我住的公寓真的只有一间卧房和一张床！”

　　“果然如此。”

　　神使吸了一口饮料，微微蹙眉，认真的时候面上表情就收敛起来，清清冷冷，有种不怒自威、拒人千里的威严感。

　　但这冷漠只维持了一瞬，旋即她便抬眸，对恶魔老板露出无比和善的微笑：“那简单啊，我们就以情侣的身份，去申请一套双人公寓不就好了？”

　　“咳咳咳！”明明喝饮料的是神使，陈普却被呛到了，“你、你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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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普【这一次】还没对神使动心，目前两人就是比较特别的冤家损友。
老演员神使大概是外骚内冷的千层饼人设，有两任前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