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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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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日出时分,修道院的大门总会在钟声响起的时候准时洞开,迎接来自各方的朝拜者。但今天却是个例外,因为热那亚的教会方面已经决定彻查此事了。如果真有所谓的纵火犯,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在黎明之前离开这里的——因为这是一座正规的军制修道院。
换而言之,这个修道院本身就是一座防御坚固的城堡,不但拥有高大、厚实的外墙,四周还建有林林落落的瞭望用的塔楼、和护城河。城墙离地面的距离超过了人类可以承受的极限,而唯一和外界相连的大门则需要放下吊桥才能通过——这扇大门只有在白天才是敞开的。所以一旦关闭了大门,是不可能有人从这里逃脱的。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托词。据我所知,这类修道院在和平时期时常被用作放逐、软禁身份高贵的□□;在战争时期却通常是贵族们避难的场所,肩负着城市防御的军事重责,所以一般在内部都建有秘道,可作临时的逃生之用——不过在整个城堡中知道秘道所在的人,通常不会超过两个,这也是出于安全考虑,是掌握在最高权力者手中的机密,所以犯人从通过秘道逃脱的概率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可问题是……什么样的人会不惜代价烧毁圣物“耶和华之手”?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目的?但令我觉得更奇怪的是,为什么教会的人会一口咬定这不是一场意外?
关于“耶和华之手”,之前我也听过不少传闻:据说某些圣徒、殉道者生前仅靠触摸就可以治愈任何疾病——《圣经》中就多处记载弥赛亚耶稣用这样的方法治好了瘫痪的人、瞎眼的人、患麻风病的人、被鬼附身的人……这样的方法被称为“神迹”。传说在这些圣徒死后,遗骸的残肢仍旧具有这种不可思议的基督教白魔法的力量,仅依靠碰触就能医治所有的疾病——教会将这尸体的手臂经过风化、涂油等特殊加工后,庄严得供奉起来,作为极其神圣的所在,称之为“耶和华之手”(注:又译‘上帝之手’)。它们因为本身具有的神圣力量,往往会引来人们疯狂地争夺、秘藏,谁都想将它们占为己有,这很容易理解。但是冒着被送上火刑柱的风险,存心将之焚毁,而不是盗走……这就让人觉得不可理喻了。
我叹了口气,心知在事情有了眉目之前是很难离开这个修道院了。万一挨个调查起来,身份不明、昨天才来到这里的我必定是重要的嫌疑人。于是在排队领取教会分发的食物和水的时候,我多了个心眼,绕着弯子向身边的修女们打听起了“耶和华之手”的事情。
“请问被焚坏的是哪位圣徒的遗骸?”
我的问题招来了身边修女们的白眼,没有一个人肯给予正面的回答——她们虽然愿意向我伸出援助之手,却不相信我是纯正的天主教徒。微微有些无力感,直到现在才意识到吉普赛人在这个社会中居然是如此弱势的存在,想来拥有着同样地位的犹太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自讨了个没趣后,我只得领着自己和缇娜的那份配给品向房间走去,半途却不意被几个粗俗的妇人拦了下来。她们把我堵在了无人的角落里,一边谩骂着吉普赛人,一边却不由分说地从我手中抢走了面包,甚至还扯着我的领角,要我乖乖拿出所有的钱来。我心中暗自苦笑,脸上却装出惶恐不安的表情,颤抖着把仅有的几个硬币都掏给了她们——这种时候我不想节外生枝、更不想惹出什么事端。如果这样就可以将她们打发,我才懒得和这些市井之徒计较这些。
为首的那个妇人抢走了钱,一巴掌将我掀翻。就在我很配合地顺势向地上倒去的时候,却被个好心的陌生人从背后一把扶住。
“混账,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在修道院里也敢打劫。不要以为是女人,老子就不敢揍你们。”
话音未落,就有拳头落在那个妇人的脸上。我有些惊讶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口出秽语的“护花使者”,因为他看起来实在有些……好笑:缚着一只手,瘸了一条腿,浑身缠满了绑带,脸颊上贴了块纱布,披着件洗到泛白的破烂衣服,顶着头鸟巢般蓝灰色的乱发,嘴里还叼着半根树叶,一脸的乖戾,俨然是一副街头混混的模样儿。
“把抢来的东西给老子留下!”
一边吼着一边挥拳就打,那几个妇人见了这阵势,也不顾得疼痛,吓得将硬币和面包撒了一地,拔腿就跑。只敢远远地回头用当地的土语咒骂开来。虽然听不懂她们在骂些什么,但怨毒的意味却能清晰地嗅到。
“喂,女人,还好吧?”
被一个浑身都是伤的人当成是弱者,我当真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当下却不得不演成一副落魄的模样,急急地收拢起地上的硬币和面包,仿佛这是如同性命般重要的东西,生怕再被别人抢走一般。
他皱了皱眉头,毫不客气地踹了我一脚。被人用这样粗糙的遣词、这样粗鲁的行为对待,这是我生平第一次遇到,不过我并不介意。
“喂!我和你说话呢,女人。”
我将硬币和面包紧紧地抱在胸前,颤颤巍巍地抬起头。
“请问有什么事吗,先生?”
他歪着脖子又是一皱眉,似乎对我的态度很不满意。我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落在了沾满灰尘的面包上,赶紧作出了用手去护的姿势——既然一开始就是演戏,我不得不把它演得更真实一些。
他瞪了我一眼,忽然说道:“这是两个人的份。”
“我还有个九岁的妹妹,等着我领食物回去。”我充满警惕地回瞪着他。
“哦,这样啊……”
这人显出了一脸无趣的表情,顺手将自己的面包扔给了我,转过头一瘸一拐地走开了。
“小孩子还是吃点干净的食物吧,可以快点长大。”
我捧着面包楞了半晌,胸口隐隐感觉到了暖意,忽然高声问道:“那个……请问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布鲁姆斯。”
“谢谢您,布鲁姆斯先生!”
他没有转过身,只是挥了下手。然后用着极其难看的走姿消失在了修道院回廊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