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的灵柩》狼**多

16、第 16 章

　　夜长得令人无法安眠，我不清楚凯伊神甫之后是睡是醒，但我却失去了睡意。身在顶舱自然有不能到处走动的自觉，于是我翻身坐上了“圣莫德拉”号的横衍。在这里可以把整个甲板尽收眼底，可以聆听海风鼓动船帆的声音，可以沐浴在纯粹的月光之下……阿兰紧靠着木质的阶梯，大抵已经进入了梦乡，撒麦尔站在桅顶蜷缩成一团，将头埋在翅膀之中。除了他们视野里已经见不到任何活物了。

　　我举目四周，忽然感觉到了一阵从静寂中而来的恐慌。海浪有节奏着敲打着船身，月光静静地泄了下来，但黑暗却自脚下蔓延，仿佛是那无底的深渊，拥有着吞噬一切的魔力。

　　往昔的一幕幕在脑海中翻腾着、交织着，模糊得令人不禁怀疑这些事情是否真实发生过：菲利普渐渐远去的背影，不带一丝留恋；年迈的教皇慈祥的笑容背后，弥漫着阴谋的气息……凯伊神甫给了我一份既是意料之中却又出乎意料的答卷，虽然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但想来很难再从他的口中探听到些什么了。不，事实上这些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因为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佣兵。

　　或许在各国间行军作战是我最擅长的事，或许搅和在宫廷阴谋纠葛中是我的拿手好戏，不过一旦失去了地位和权力的光环，我就变得一无是处，连拥有一技之长的普通人比不上。归根结底，所谓的军事、政治不过是地位权力的衍生品、寄生虫罢了。值得讽刺的是，当我失去了一切，才发现真正能够使得自己立足于这个世界的，居然是手中的一柄刀刃，仅仅是一柄刀刃，在我的手中——多少年来一直都紧握着，却从来没有发现。

　　真正重要的东西不会膨胀，也不会消失。我忽然有些明白凯伊神甫所说的意思了——信仰也具有着相同的力量。一帆风顺的时候或许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无论遭遇到了什么样的坎坷，唯有它是绝对不会背叛的。我小心翼翼地将那金色的十字架放入了皮甲内，仿佛这就是我唯一的灵魂救赎一般。

　　不知是不是寒冬逐渐降临的缘故，之后几天黑死病的扩散居然奇迹般地受到了控制。不但送到顶舱隔离的病人陆陆续续地减少了，出现“死斑”而蒙召的病患更是逐渐地在消失。人们满怀感激地因这神迹向神祷告，而就在今天，经久不曾露面的“圣莫德拉”号船长谢尔曼先生居然出现在了甲板，远远地向身在顶舱的人们致以慰问。

　　凯伊神甫持续了几天的高烧终于退去了，虽然脸色还是显得那么地苍白，但总算没有出现“死斑”，这是多么令人值得欣慰的事情啊。说实话，在我的内心中其实一直恐惧着他过早的退场，这几天暴涨的酒量便是证据。

　　我是个喜怒不行于言表的人，别人很难从我的表情中读到些什么，甚至连自己有的时候也不清楚究竟抱持着是怎么样的情感。不过在内心不怎么平和的时候，据说酒量会在不知不觉中增加。

　　“只要看将军一天喝了多少白兰地，就知道您现在心情如何了。”跟随我许多年的副官曾经这么说过。他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经常能够看到一些我不曾注意到的细节。想来他的话是不会错的。

　　“圣莫德拉”号在离开法兰西领海海域的这几天里，船上仿佛弥漫着祭奠一般的气氛，人们庆祝着自己的劫后余生，假惺惺地为逝者落下几滴虚伪的眼泪，道出几句心不在焉的哀悼，以慰籍那些在瘟疫中失去亲人的人们。

　　进入第勒尼安海域后，热那亚近在咫尺。船上已经很多天没有了新的死亡病人，于是顶舱的隔离室自然而然地被取消了。只是其余的人们似乎还是有些不太情愿接纳那些自顶舱而来的人。

　　缇娜很高兴再次见到了我，她向我飞扑过来，扯着我的衣角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家都说我们已经战胜了魔鬼撒旦，什么都不用担心了，那缇娜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妈妈？”

　　我皱了皱眉头，看着缇娜那充满希望的眼睛，心中不禁咯噔了一下。对于这样一个年幼的孩子，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是无情地道出事实？还是欺瞒或是哄骗？我用求助的眼神望向一边的克琳希德。

　　“已经见不到了，永远。”克琳希德用着无比温柔的声音述说着无比残酷的事实，“你的妈妈已经死了。”

　　缇娜愣了愣，突然失声哭了起来。

　　“对孩子说这样的话适合么？”

　　“她亲眼见过自己母亲的葬礼却仍旧沉浸在幻想之中，不过是种逃避，不想直面现实罢了。”克琳希德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半点感情色彩，“其实她早就明白了自己的境遇，提出这样的问题也好，在这里哭泣也罢，不过是为了换得别人的同情。对于孩子而言，这是种自卫的本能。”

　　我叹了口气，喃喃地说道：“人……总是有无助的时候。”

　　“这种时候您可以向神求助，也可以依靠自己……只不过，神是不会出手帮你的。”克琳希德的话听起来多少有些刺耳。

　　“美丽的小姐们或许还有个更好的选择，这种时候，为什么不更多地依赖一下我这样的好男人？”凯伊神甫不知什么时候跑来，一把抱起了泪水涟涟的缇娜连骗带哄了起来。不多时，那个黑眼睛的西班牙小女孩就破涕为笑了。我不觉哑然失笑，心道也许此人出人意料地还有当个好父亲的潜质。

　　克琳希德忽然也笑了起来，阴柔地说道：“向人求助？利益一致的前提下或许可以互相利用一下，不过必须随时做好对方背叛的心理准备。”

　　“或许的确是这样没错。”我莫名地接口，“不过我是没有看出凯伊神甫和缇娜之间有什么利益瓜葛，所以也谈不上背叛或是忠诚了。”

　　克琳希德听罢用着近乎诧异的目光凝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