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的灵柩》狼**多

15、第 15 章

　　凯伊微微一愣，他大概也没有想到我会如此单刀直入地提出问题。随即掩饰般地大笑了起来：“如苏菲亚小姐您这般冰雪聪明的人，会猜不到我的身份？”

　　“我是个单纯的人。”凯伊补充道。

　　我的脸色微微一变，立马知道了他话中的涵义。

　　“南特的教会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也会在我受伤的时候收留我，本来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我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问道，“你真的是教皇的人？”

　　“阿□□翁的那位大人是被胁迫的。”

　　凯伊的平淡的口吻无疑默认了我的猜测。

　　“无论是胁迫也好，自愿也罢，背叛就是背叛。”我冷冷地回答道。

　　“就是背叛又怎么样！没有人会要求一个普通佣兵的原谅。”凯伊神甫的语气中透出了一丝刺骨冷意，这时一点不像是个病人。我有种终于看到了他真实面具的感觉，“您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佣兵，满大街都是您这样的人，苏菲亚小姐。”

　　很多年没有被人这么挖苦过了，起初有些愤怒，但转而就平静了下来。他说的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因为所谓的“背叛”是只存在于立场同等的人们之间的。一旦身份悬殊，是不可能有权力要求对方的忠诚的。

　　自从菲利普用佩剑平放在我的肩膀上的那天起，自从我被认可为一名骑士的那天起，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坚信我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誓言。理所当然地以为别人也会是这样，但事实却仿佛是对我的嘲讽一般——所有的人最后都离我而去，真正的背叛者，到头来能够背叛的只剩下了自己……

　　我苦笑着转移了话题：“若你是教皇的人，那么你的目的就是帮助教皇离开阿□□翁咯？”

　　“教皇属于罗马！”凯伊青绿色的瞳孔在月光的照耀之下泛着名为坚定的光泽，他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是不应该受到任何世俗权力的胁迫。”

　　我们相顾对视，沉默了很久，清晰地感受到了彼此思想上的鸿沟。对于他来说，或许教皇是几近神圣的存在，是神的代言人……但是对于我来说，教皇不过是世俗权利阶层的一颗棋子、一颗充满利用价值的棋子，所以我才会参与到阿□□翁的迁移计划里来——胁迫教皇有我的一份，不过结果却是搬起石子砸了自己的脚。我们两个真的，不是同一类人。

　　“你也许快要死了。”我忽然开口说道。

　　“所以我才说了那么多不应该说的话。”凯伊回答道，“事实上我宁愿将它们带入棺材里。”

　　“为什么不再多说一些呢？”我沉吟道。

　　凯伊微微一慎，随即像迅速戴上面具般嬉皮笑脸地接口道：“美丽的苏菲亚小姐，您是在暗示对我的个人……很感兴趣么？我可不介意，透露……更多的我。”

　　“想让我闭嘴不用每次都用相同的手段，是个神职人员的话，就给我扮演地更像一些……”话语未毕，只觉得他的唇轻轻地啄上了我的耳廓。

　　我一皱眉，反手将他摔了出去，冷冷地威胁道，“不要以为你是教皇的人，我就不会杀你。”

　　“还真是无情啊……”凯伊整了整衣服，重新坐了起来，随口侃道，“面对一个将死的病人，就不能更温柔点么？”

　　“我对教皇的走狗没有好感。”

　　“彼此彼此，国王的走狗……哦，不对，是连走狗的资格都丧失了的，丧家之犬。”

　　我没有反驳，也没有激怒。只是默默地望凯伊神甫一眼，转而低下了头，闭上了双眼。

　　“失去了利用价值的我，或许还及不上一只丧家之犬……最起码，它还拥有自由……”

　　沉默中忽然觉察到凯伊将什么挂在了我的脖子上，我略带惊讶得睁眼一看，却是他随身携带着的金色十字架。

　　“只有曾经失去一切的人，才会真正拥有信仰。”我猛然被他的声音吸引，仿佛其中充满了祥和、慈爱和平静，“无论何时、何地，您都不会是孤单的一个人，因为……神与您同在。”

　　我不自觉点了点头，轻轻地抚摸着这金色的十字架。在月色的辉映下，它显得如此圣洁、如此耀眼，让人简直无法相信那原是个刑具的象征。

　　“这么说来，您……拥有真正的信仰吗？”不知不觉对眼前着教袍的人用上了敬语，倒不是因为他看上去年纪不在我之下的缘故。

　　凯伊皱了皱眉头，将目光转向了窗外那洒满月华的甲板。

　　“我出身在骑士家庭，但封号和土地只继承到我的兄长。于是十八岁那年去了耶路撒冷，看见过圣墓，也杀过异教徒……当我终于获得了金钱、地位和荣誉，从东方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故乡因为战争而荒芜，成为了一片焦土……”

　　他的语气与其说是平淡，不如说是绝望。我忽然产生了些许罪恶感，那是因为不意触及到了别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伤痕。

　　“迎接我的不是亲人的拥抱，而是成片的坟墓……唯一还活着的妻子以为我早就死在了东方，改嫁了他人。但是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这些，一心只想将自己的快乐分享给她……结果，我的归来让她惶惶不可终日，于是为了维护家庭、生活、孩子和属于她的那一点点幸福，最终她决定……杀了我。”

　　那一瞬，迎着银色的月光，我几乎看见了凯伊的泪水。

　　“本来就只是想让她过上更好些的生活……所以当我醒来发现这十年间从东方掠夺来的财富都被她带走的时候，我并没有生她的气。因为我发现，神毕竟还是将生命留给了我。只要还活着，就能拥有希望、就能唱出诗篇……所以我成为了一名神甫。”

　　我微微叹了口气，愈是外表上欢乐的人，内心往往愈是背负了更多。这样的故事其实听过不少，见过不少，在这样的时代实在称不上罕见，不过，结局却大多是你死我亡。

　　“其实这些无聊的故事我也忘得差不多了。只是偶尔想起……会一阵心痛。不过只是一阵而已，马上就会好。”他笑得有些苦涩，我却知道那并非是获得了治愈，仅仅是麻木了而已。

　　“会感到后悔么？从东方回来……当上一名神甫？”

　　“不，当然不。相反我感激神，因为只有那样，我才能……遇见您，美丽的苏菲亚小姐。”

　　凯伊说得不太认真，而我也只是一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