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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心底歉意 ...

  •   过了几日,赵循瑶派人来传话,邀姜膤去永寿宫用午膳。

      几人坐定时,姜膤不自在看向了陈烨桑,她眉眼憔悴,面有忧戚,瞧着像是几夜未合眼了。

      赵循瑶开口道:“启儿,为百姓操劳是好事,但哀家还是要说,国事是国事,自个儿的家事也得惦记着,你今年都二十二了,却连个皇子都没有,对得起列祖列宗么。”

      白封启早有准备,也不多说其他,点头道:“母后教训的是,儿臣今晚去栖凤宫歇息。”

      他这话一出,姜膤面上一红,秦月意面上一白。

      “你不能总去膤儿那儿,要雨露均沾,这样,哀家给你选一个。”赵循瑶想,他此番说话定是在敷衍她,不如她亲自挑选。她朝着在场的嫔妃一个个瞧过去,秦月意是首选,奈何她身子不济,唐锦屏太艳,容易折寿。“哀家记得你从未翻过陈淑仪的牌子,今晚便去陈淑仪那儿吧。”

      听得这话,姜膤猛地捏紧了筷子,一面为自己,一面为陈烨桑。

      “啪。”陈烨桑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见状,一旁的宫女重新递了副筷子过来,她却浑然不知。

      赵循瑶目不转睛地盯着陈烨桑,眉间微微拢起,问:“陈淑仪,你这是怎么了?”

      陈烨桑心里有鬼,并不敢抬头,垂着脸道:“臣妾今日身子不舒服,怕是伺候不了皇上。”

      以往裴毅的事没被人发现,她对赵循瑶自然能应付自如,然而前几日姜膤发现了裴毅,她便不如以前镇定了。

      “哪里不舒服?”赵循瑶追问道。

      看母后这样子怕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姜膤不禁为陈烨桑捏了把汗。同时,她想到了另一件事,陈烨桑竟然没被翻过牌。后宫那么多女人,她原以为白封启宠幸过大半。

      许是没时间吧,而今她来了,皎月国安稳不少,往后他会有大把时间。

      “臣妾……”陈烨桑胡乱地搅着双手,颤声道:“臣妾,来月事了。”

      “是么?”赵循瑶对此将信将疑,这时白封启出声,“近日边关不太平,儿臣要处理的事太多,下次吧。”

      白封启都这般说了,赵循瑶便没继续问下去,冲着他责备道:“你啊,是个好皇帝,不是个好丈夫。”

      *

      是夜。

      姜膤坐在书案前习字,一笔一划写得认真。

      他说今晚要过来,她很开心,但她也清楚,这种开心是短暂的,看母后那意思,是要他尽快开枝散叶。

      所以他不会只有自己一个女人,最后,她还是会难过。

      白,封,启,她一遍又一遍地写着。

      “姑娘,姑娘不好了。”

      岚枫急急忙忙跑进屋,这还是姜膤第一次见她神色慌张,“什么事啊?”

      “皇上在御书房晕过去了!这会儿太医院的人全去了乾阳宫。”岚枫来不及喘气,一口气说完,说完才大口喘气。

      “啪”,毫笔掉在白纸上,溅起一大滩墨水,将上头的字全打糊了。她只听到几字,白封启晕过去了,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铁锤敲在她心上。

      “到底怎么回事?”飞快回神,姜膤走出书案往外跑。

      “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皇上晕了,方才孙公公派人通知奴婢,让姑娘赶紧过去。”岚枫跟在她身后小跑。

      两人匆促赶往乾阳宫。

      乾阳宫外围了一大堆人,几十名嫔妃全挤在过道里,一个个都张着脖子往里头瞧,谁也没说话,姜膤心急,使劲挤开人群往里走。

      寝殿里站着的人也不少,太医院的人全来了,周正则主治,其余太医围在后头,其中就有邵于亭。

      他见姜膤过来,目光停了一下,而这一瞬恰好被唐锦屏看到。

      姜膤穿过人群走到榻前,然而床榻边缘的位置被赵循瑶坐了,后面又站着秦月意,她便站在唐锦屏身侧。

      “周太医,皇上得的究竟是什么病?”赵循瑶满脸焦急。

      周正则收回手,眉间沉重一片,看得几人心头狂跳,“皇上头痛身疼,舌质红绛,且脉数不稳,此乃瘟疫之状。”

      “瘟疫!”赵循瑶惊呼,双眼一黑差点晕过去,好在秦月意和唐锦屏及时扶住了她。

      姜膤直直盯着陷入昏迷的白封启,他面色发红,额际不断地渗出冷汗,瞧着很是难受。

      “周太医,是不是诊错了,皇上一直在宫里,如何会染上瘟疫?”秦月意望着周正则摇头,恳求道:“你再诊一遍。”

      周正则起身跪在赵循瑶身前,肃容道:“老臣敢以性命担保,千真万确,这瘟疫极易传染,还请太后娘娘与几位娘娘先行回宫。”

      他说后,剩下的太医齐齐跪下,异口同声道:“请太后娘娘与几位娘娘先行回宫。”

      “不,哀家不走。”赵循瑶深吸几口气,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她扭头转向孙昌,沉声道:“孙昌,哀家问你,皇上白日都见过什么人。”

      孙昌仔细回想道:“除了几位大人,皇上午后还见过忆城来的人,忆城临近兖州……”说着,他跪了下来,额头重重磕在地上,“都怪老奴没考虑周全,请太后娘娘责罚。”

      “是了。”周正则点头道:“多半是他将瘟疫传给皇上,有这样一种人,自己吸了疫气没事,接触他的人反而会染上瘟疫。”

      “罢了,此事也不能怪你,起来吧。”这一声,赵循瑶说得无力,闭眼抚向额际道:“周太医,你可有把握?”

      “老臣不敢说自己有绝对的把握,所以请太后娘娘同几位娘娘先行回宫。”周正则压着颤抖的声音,真切道:“若是你们也染上,老臣便顾不过来了。”

      “启哥哥……”秦月意面上的晶莹恍如断了线的珠子,“扑簌扑簌”地落在地上,她只管看着白封启,一步也未动。

      姜膤上前跪下,一字一字道:“母后,儿臣愿意留下照顾皇上,还请母后答应。”

      “这……”

      赵循瑶犹豫,下一瞬,秦月意也跪了下来,含泪恳求道:“太后,臣妾愿意留下照顾皇上,还请太后同意。”

      “你们……”赵循瑶怔怔觑着两人,这么多嫔妃当中,怕只有她们俩是真心对白封启。原先,姜膤一直没找着,她有意让白封启立秦月意为后,不过眼下看来还是姜膤做皇后更为合适。

      “月意,你身子不好,别在这里给太医们添乱。”思索片刻,赵循瑶先扶秦月意,再扶姜膤,紧紧拉着她的手道:“膤儿,你留下照顾皇上。”

      姜膤重重点了点头,犹如发誓一般地说:“请母后放心,儿臣一定不会让他有事。”

      “嗯,月意,我们走。”赵循瑶悲痛地闭了闭眼,拉过秦月意往外走。

      “臣妾不走,臣妾要留下来照顾皇上……”秦月意一路挣扎,声音渐渐远去。

      不相干的人一走,姜膤忙坐上床缘,望着榻上的人担忧道:“周太医,皇上在出冷汗,这可怎么办。”

      “娘娘别急,老臣已命人配了擦拭的药酒。”周正则这会儿说话已经不颤了,然而面上依旧紧绷。

      他话音刚落,邵于亭便端了药酒过来,小心放在床榻前的矮凳上,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条厚实的白布递给姜膤,“皇后娘娘,戴上吧。”

      “谢谢。”姜膤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许是怕姜膤尴尬,太医们纷纷退去外间。邵于亭走前补了一句,“皇后娘娘,我们都在外头候着。”

      “嗯。”姜膤应声。

      她麻利地脱了白封启的龙袍,拿过被药酒浸湿的软布巾,一点点擦拭着他的脸和身子。

      午时他们还一道吃饭,这会儿他却不省人事了,人世这样无常,让她从心底感到害怕,怕他跟爹娘一样离开她。

      “你一定要醒过来啊。”姜膤轻声呢喃,用指尖描绘出他英俊的眉眼。

      “嗯……”白封启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额间的冷汗越流越多,姜膤心头一紧,慌道:“你哪里不舒服么?”她吓坏了,连忙朝外大喊,“周太医,皇上不对劲!”

      闻声,外头一群紧张待命的太医们立马冲了进来,周正则率先冲上床沿,迅速拿起白封启的手把脉。

      姜膤一动不动地望着周正则,大气也不敢喘。

      半晌过后,周正则放下白封启的手,无奈道:“头疼乃瘟疫的正常之状,娘娘不必过于担心,这几日,皇上的头疼会一直反复。”

      “没有办法止疼么?”姜膤迫切地问。

      “恕老臣无能,想不出办法。”周正则自责地低下头,停顿片刻又补了一句,“只能靠皇上自己熬过去。”

      尽管她努力压下怒火,话中还是存了一丝不快,“周太医,本宫希望你们尽快想出办法。”

      *

      到了晚上,白封启没再出冷汗,邵于亭端着清瘟解毒的药剂进门。

      姜膤接过药碗,对着榻上的白封启发愣,他这样能喝下药么,“邵御医,皇上眼下还昏着,本宫如何喂药?”

      邵于亭垂下眼眸,向来温润的面上起了一抹复杂的神色,嘴对嘴倒是可以,但也更容易传染,“请皇后娘娘稍等片刻。”

      说完,他大步走了出去。

      不消一刻钟,他又回来了,气息微乱,手里拿着根青色的芦苇杆。

      姜膤疑惑道:“这是?”

      “以往,微臣也遇到过不能进食的病人。”邵于亭将芦苇杆放在白封启齿间,面上愈发窘迫,“皇后娘娘先喝一口,再从这芦苇杆里喂进去,要慢慢喂,否则皇上会呛到。”他双手不自觉地握起,低头道:“微臣先出去了。”

      “好。”

      姜膤解开脑后的系带,拿起药碗喝了一小口浓稠的药汁,俯身含住芦苇杆,一点点将药剂送入白封启口中。

      服药后,白封启面上的痛楚之色渐渐缓和,她静坐在一旁看着。

      没一会儿,他痛呼出声,面上血色全失,眉心的折痕犹如刀刻,看来是疼极了。

      她心疼地不行,又慌又急又怕,偏偏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整个过程很是难熬。

      她紧紧抓着他的手,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

      约莫一个时辰,白封启才稳定下来。

      临近午夜,外间候着的太医们谁也没胆子睡,里间,姜膤也不敢睡,他们都怕白封启出事。

      困意袭来,她不由眯起眼,一闭眼便立马摇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恍惚间,她看到白封启的嘴唇在动,仔细看去,他眉心没皱,应该不是疼的。

      淡色的薄唇一开一合,似乎在说话。

      “你在喊谁,秦月意?”她以为自己猜对了,可白封启喊的声音更大了,口型瞧着并不是在喊秦月意,反而像是在喊她。

      姜膤俯下身,将耳朵凑近白封启的嘴边,这下,她听清楚了,他喊的人,是她。

      “膤儿……膤儿……”

      不知为何,她顿觉鼻尖发酸,“我在。”然后,她听到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姜膤不明这三字的意思,他为何要跟她说对不起。“你哪里对不起我?”

      然而白封启没回答,他一直喊着她的名字,很轻,很急,其间夹杂着几声“对不起”。

      *

      第二天,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不要!”姜膤从梦中惊醒,见白封启还躺着,下意识伸手去探他的呼吸。

      有温热的气息吹上皮肤,她不由松了口气,还好,他没事。

      回想起方才的梦,她心有余悸,在一个黑暗的地方,白封启心口中了一剑,她想喊他,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姜膤不安地抚着白封启苍白的面颊,俯下身,慢慢将头靠在他心口上,倾听他的心跳。

      “别丢下我……”

      她想,他若是死了她该怎么办,会殉情么,不会,她会回渔村照顾姨娘,会念着他一辈子。

      昨晚,他只喊过她,一次也没喊秦月意,如此看来,他心里头该是有自己的,应当不是只把她当命数看。

      从头到尾,她在意的只有如此。她希望他明白,她是她,命数是命数。

      “咚咚咚”,有人叩响房门。

      “进来。”姜膤直起身。

      孙昌推门而入,手里端着洗漱用具,“姜姑娘,快些洗漱用早点吧,老奴替你看着皇上。”

      “嗯。”姜膤直起身。

      简单洗漱后,她在桌前坐下,想起昨日的事便问:“孙公公,皇上昨日见的那人为何要来皇宫,他应该不是来报瘟疫吧?”

      “不是,他是来送请帖的,怀王的婚期定在六月。”顿了顿,孙昌问,“娘娘怀疑他?”

      “没有,问问而已。”姜膤摇头,心下奇怪,他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偏偏在兖州闹瘟疫的时候来,只是巧合么?

      清晨的日光中,孙昌抬眸,神情复杂地看着姜膤。她对皇上有情有义,可皇上还未看清自己的心,倘若哪日她知道真相……

      “孙公公。”姜膤放下筷子,略微急切地望着他,“我姨娘怎么样了?好些了么?”

      孙昌心口一跳,借着给白封启压被子的动作转了视线,平静道:“娘娘别担心,太医在渔村照顾她,不过她怕是来不了了,一上船便难受。”

      “嗯。”姜膤失落地应了一声。

      直到今日,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姨娘,可出来这么久,她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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