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春》白姬绾

10、第十章 尾声

　　正魔两道罢战，已是第二天正午，双方休兵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中原武林盟主上官弘和魔道鱼尊者同归于尽，使得正道残雄无首，只得罢斗。

　　手挽狂澜原不易，石填大海终何补？清算战况，正魔双方均损折大半。随后，古碎春率领魔道残众离开东海，回到中原。

　　《江湖夜话》记载：天星历十年初夏，正魔两道血战东海罗刹岛，积尸没岸。魔君古碎春归中原，正魔双方休养生息，九年内无战端。

　　枝上花开又十年，旋开旋落旋成空。十二年后，古碎春带着妻子易邪儿来到东海罗刹岛。

　　夕阳斜坠，海沙胜金。被潮汐冲上海滩的海星，扭曲成可笑的姿态，它们不时和双眼朝天，横行无忌的闸蟹撞成一团，易邪儿被逗得咯咯直笑。

　　看着爱妻娇媚的笑颜，古碎春心中既充满温馨的甜蜜，又泛起一丝淡淡的惆怅。他终究还是忘不了，记忆中那一抹胜雪的白衣。

　　山河空落日，宫殿半平芜。罗刹宫已经荒置数年，曾经辉煌华美的宫殿，现在已是乱石倾圮，说不出的凄凉。墨绿的薜荔藤，以疯狂的速度覆盖整座废宫，像时间般掩盖一切过往的美丽，还有罪孽。

　　古碎春穿过薜荔藤，进入重重寂静的宫室，来到禁灵殿中。易邪儿安静地跟着丈夫，她知道每年初夏来一次东海，是古碎春多年不变的习惯。她曾经以为，丈夫来这座荒凉的岛屿，纯粹是为凭悼曾被囚禁在海底的过往。可是后来，她敏锐地察觉，他来罗刹岛似乎是为等待一个人。他在等待一个错过一生的人，一个她永远也取代不了的人。在古碎春心里，她可以比那个人更重要，但却无法取代那个人。

　　易邪儿并不生气，也不想对古碎春的过往刨根究底，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深知珍惜眼前的快乐和幸福，而不愿因过分的好奇而自寻苦恼。当然，古碎春若是愿意敞开心扉，她也会乐于倾听那个美丽而悲伤的故事。

　　易邪儿深信，那一定是一个极其动人而悲伤的故事，因为古碎春脸上的表情，是那般动人而悲伤。

　　古碎春在禁灵殿中幽魂般飘荡，或淡紫或雪白的薜荔花忘情地绽放，开到荼蘼。幽幽花香被穿殿而过的海风撩起，醉人，更伤人。

　　禁灵殿内尘埃厚积，荒草丛生，武陵儿显然没有回来过。

　　武陵儿一去再无消息，仿佛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十年来，他都不曾有过她的消息。然而两年前，他却无意间听说她在遥远的北海。传言中的武陵儿，已是他所陌生，她成为了冷酷而强势的冰海女爵，生活在最北端的冰海彼岸。

　　遥远而寒冷的北海，对于古碎春来说，像是另一个世界。十二年前，他留她在原地，而去往她永远也到达不了的地方。今日，她也置身在他所抵达不了的地方。除了回忆中，他们两人已无处再邂逅。

　　古碎春决定，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来罗刹岛。这次之后，他发誓不再留恋徘徊于虚无的回忆之中。手触过湿润而饱满的薜荔藤，武陵儿温柔微笑的容颜，仍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蓦然，古碎春的手碰上一束柔软的细丝，他的身体开始禁不住颤抖。

　　熟悉的墨蓝色的发丝，束在薜荔藤上，在海风中乱舞。

　　那是他的发丝，是他在海底幽狱送给武陵儿的发！蓝发光洁簇新，纤尘不染，显然被系上的时间还不长。

　　武陵儿回来过！古碎春心中悲喜交集，他颤抖着伸手，想解下那缕蓝发。可是，他伸到半空的手又颓然垂下。

　　她来过又如何？这十二年里，他们已经错过了太多，或者说，从武陵儿选择和武修罗一起离开的那一瞬间，他们就已经彻彻底底地错过。

　　他们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深居中原，一个浮游北海。对于他们来说，重逢未必是一种幸福，天各一方，相见不如怀念，才是最好的归宿。

　　冰雪聪明的武陵儿，应该早已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即使来到中原，也没有去找他，她只在东海留下他送给她的东西，从此和他各自天涯。

　　那一袭白色的倩影，突然在古碎春的记忆中变得模糊，渐渐和时间一道化为虚无。

　　古碎春望着荒芜寂寞，如画图般美丽的禁灵殿，不禁掩面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