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我以华》夜如梦

33、番外之景望篇

　　今天是我离开京城去看守皇陵的日子，回望这森森禁宫中矗立的巍峨殿堂，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们就如同沉默着张开了血盆大口的怪物，小时候我总害怕他们不知哪一天就把我和母妃吞噬了。

　　我和七皇姐是同一年出生的，从小我就特别嫉妒她，因为她永远是兄弟姐妹中最骄傲的那一个，也是父王最偏心的一个。父王为我取名“望”，我也一直以为他是对我存了冀望，所以努力的做到最好只为得一句赞扬，可我无论怎么努力都见不到他和颜悦色的时候，而他对景书娴却从不严厉，因此我心里对那个大不了我几个月的女孩子有着莫名的憎恨。母妃告诉我书娴是女孩子，将来是要嫁人的，在家里本养不了太久，她又是最小的一位公主，父王多疼她一些也是应该的，可我始终不喜欢她，后来她愈加的刁蛮任性了，最后终于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一次胡闹里了。

　　印象里母妃一直是寡言的，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居于偌大的清凉殿，她面上没有太多的悲喜，如同所有宫人一般，谨言慎行。她和父王其他的妃子不同，她不会去争什么，父王偶尔来了也不见她显出怎样的欢喜，但就是这样父王也从没有忘记过她，略小些的时候我心里也曾暗暗的鄙薄过那些盛装而来在圣驾前献媚的妃嫔。

　　第一次感受到皇家的无情是在五皇兄景荣暴病而亡的时候，他沦为了后宫争宠的牺牲品。他的母妃兰妃没有什么后台，只是在父王的一次临幸之后怀上龙子才封了妃，那之后兰妃也一病不起，落得个红颜薄命。

　　儿时玩伴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五哥景荣，他很温和，对谁都是忍让的，兰妃也是个温婉的姨娘，每次都会招待我们她自制的小点心。那时候我不懂是这样好脾气的人，他们为什么一定要为这重重深宫陪葬，可我也同时明白了我必需足够强大才能保住母妃和自己。

　　六皇姐景书静的确人如其名，一直是我们中最安静的那一个，她比我只大了一岁，母妃在生产的时候就逝去了，她从小寄住在七皇姐的宫里，书娴从来就没好好待过她，这事大家心里都清楚，平日对她能照拂的也尽力了，更多的却是做不了。

　　成年礼过后我出宫建府，就在搬离宫里的最后一天晚上，母妃把我叫了过去，她说有些事情是该让我知道了，她跟我提起那个仙逝多年的许皇后，她是这宫中的禁忌之一。当年的事情知情的宫人大都讳莫如深，我也只知道那是个有着惊人美貌和才情的女子，许氏几乎代代出国母，她和她的先人一样得到颇多赞誉，她死后很多年人们谈起她还是一脸敬仰。父王一直没有立后，大臣们也上过奏折，父王只一句话便让他们都断了念，他说：“世间若有一个女子能比得上先皇后许氏，你们再议吧。”

　　母妃告诉我的却是另一个故事，她说许皇后死后许氏一族杀的杀、降的降、流放的流放，那时候许氏大权独揽，父王早欲除之而后快，许皇后是知道会有家破人亡的那么一天的，所以她祈求父王在她死后动手。旁观了这一切的人就是当时还年少的太子，父王自觉亏欠，也是为了保他，平日里对他诸多关照，以至后来他悄然离开父王也默许了，只是再不准人提起那位殿下，太子的位子也一直空悬了这许多年。

　　那位殿下我曾经听到二皇兄景渝、三皇兄景沣和四皇姐提起过，他们说那是个极护短的人，过去他们常常在东宫肆意玩耍，四皇姐能够受到和皇子们一般的教育也是因为那位殿下坚持说人各有志，应该给大家一个自由成长的机会。他们说那位殿下还在的时候宫中绝不是这般模样，听的我极是羡慕，只恨自己生不逢时，也存了一份想要见见他的心思。

　　二皇兄、三皇兄相继离开，四皇姐虽仍在宫中，但男女有别，我也不能过多的去烦扰，渐渐的情谊也就淡了。宫里服侍的旧人们，这些年里也走的走、去的去，已经很久没有人在我面前主动谈起那位总是带着神秘面纱的太子殿下。

　　母妃说那位殿下离开的时候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宫里安置婴孩的偏殿，那时候书静和书娴都睡着里面，所以这些年来父王才一直纵容着书娴，那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孩子，就算是使了些手段保住父王的宠爱，但她也并不幸福，因为她始终生活在不安里。父王也没有忽视我，给我赐名为“望”，是希望那位殿下能早日回来，父王也曾在我身上寻找他的影子，是母妃劝了他放弃，因为他们心里都明白那个人是独一无二的，无可替代和比拟。

　　为了让六皇兄对我放松警惕，我常常出去眠花宿柳，友人戏称我是“多情公子”，只有我自己明白多情和薄情无二，我没有真的对谁上过心，只是一味追求着美人的名声而去，到手后就不再珍惜。直到我遇见他，那日里一场会演，台上冰雪般的美人就这么撞进了我的视线，他也有一个冰雪般的名字，沈雪。后来他被四皇姐保举入朝，我也向他表明了心迹，只是他从不曾对我明示任何，不迎合也不恼怒，只是如常的疏离着，却更加令我欲罢不能。

　　那天见他从内宫出来，我心下惊讶已极，却还是不敢去问，我怕得到答案，一个我始终回避的答案。可终于什么也不必再问了，他和父王之间那种亲密，没有谁能够跻身进去，我的情绪有些失控了，回到王府才记起他的神色似乎不太对劲。

　　除夕夜宫中宴饮，他称病未至，我不禁有些担心，那日闹得晚了，我又被劝酒喝的有些醉，第二日去找他，人已无踪迹，好容易等到他休假回来，朝堂上亦不方便说话，再往后他陪着父王微服出巡，朝中一切事物都落到了我们三人身上，骤然忙起来也顾不得那许多了。终于能够歇口气的时候，我想起沈雪，突然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从来就没有缩小过，我的痴缠不过是因为他和别人都不同，我的确喜欢他，从初见时刻开始，可是我的喜欢还没有到爱的地步，父王看他的眼神，那种无言的怜惜，我做不到。

　　待到父王还朝，一纸诏书又是多少性命赔进去，而我也被发配到了皇陵，这里虽不致荒凉却一派沉寂，仿佛回到了那些儿时的日子，我有些不适，母妃却是欣然笑了。

　　在皇陵入口我们迎面遇上一个人，他微微笑着不知已经等待了几许时刻，我听见他亲热的喊母妃：“柳姨，里面已经着人打扫干净了，往后若有什么不合意的，尽管差人找我就是。”我看见母妃执了他的手说着：“我就知道劝不动你，让你费心了。”我不知道该作何表示，最后只能邀他进去坐坐，被婉拒也并不意外。有些日子没见，他看来更显得纤瘦了，我却在定定看过他之后开口致歉：“沈雪，对不起，我想我对你只是因为得不到才更加偏执，以后我不会再造成你的困扰，虽然我不知道你和母妃是什么关系，但是她见到你很高兴，我谢谢你。”

　　他潇洒离去，母妃的目光一刻悠远，之后静静的微笑了：“望儿，他是你大哥。母妃很高兴你长大了懂事了，也明白你对到这里来心怀怨怼，但母妃希望你明白哥哥是在保你，若母妃没有猜错，今后朝堂上的倾轧只会更激烈。人走远了，我们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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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附赠新年番外一篇，请笑纳O(∩_∩)O~
本来应该是早2天放上来的，可惜我突然断网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