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我以华》夜如梦

31、逢水

　　进了应城，逸之扶我下了马车，找了家尚好的客栈住下，预备休整一夜再上路，直到吃过晚饭回房他都沉默着。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握了他的手不敢放开，他依旧无言的随了我的意。缄默中我感觉不到他的想法，许是越接近越惶恐吧，我渐渐变得不像我自己，但谁又能说得清这是不是更真实的自己呢？若是一如往昔我只是站在一边淡淡的看着，也不会徒生出这许多莫名的不舍来。逸之依旧为我拆了发髻慢慢梳理，白玉梳拿在他手上自有一种轻巧，纤长的手指拂过雪发，有微微的停顿，我浅缓闭眸，转瞬忆起曾经。那时候我因为母后的故去住进了他的寝宫，虽是起居于外殿可多少于礼法不合，但我是长子又是嫡子，祖制上倒也没什么大问题，逸之偏宠我亦不是一日两日，众言官们便识趣的沉默了。

　　反身抱住逸之的腰，脸埋在他胸口，鼻端萦绕着的是他身上的冷香，心中翻滚的千万思绪，一刻便沉寂下去，原是我多虑了，我得到消息之后便告之了他，并没有多做拖延，他总不会是在生我的气。心中略略安定下来，手中却还是紧紧抓着他的衣服，隐隐明白我不先开口，他是断然不可能明示他的想法的，我瞒了他太多，也无法给出解释，若是继续不言，依他的脾气哪里会罢休？我轻诉道：“你别不说话，我会担心你猝然离开。再不然，至少告诉我，我可以为你分担些什么。”

　　叫你看清我的脆弱，我的不舍，我的依赖，你是否就可以更抱紧我一点？

　　唇边一抹泛起苦笑，我知道我在为难他，此般的任性不过仗着他的爱怜，我却又做出这等姿态，只是因为不安。折腾了他我难道就高兴了么？

　　他叹息一声抱紧了我，低沉悦耳的声音就响在耳畔：“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不高兴是么？我只是埋怨我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还要你为了我步步为营。我告诉过自己，如果有一天你愿意回来了，我必定要给你最好的生活，你不欲做帝王我再不逼你，只叫你一生无忧无虑。你说要来扫墓，我只当是陪你出来散心，政事都交待了下去，我没想到你还为我担着一份心。你可不可以多为自己活着？”

　　“你还要我怎样为自己活？四百年了，我不管不顾的自私了这么久，你以为我看着你替我将一切烦扰挡住我就真的能心安么？若不是为你，我怎么会回来，若不是为你，我怎么会不敢直接去见你，若不是为你，我怎么会想尽了办法想要补偿？你为我做的已经太多了，就再纵容我一次吧，让我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想过各种理由却从不曾料到他是在自责，心里堵得慌难免语气就重了，但就这样将一切说开了，也轻松了许多，我无法给谁承诺，这已经是我所能够作出的最郑重的诺言，虽然我又一次利用了他对我的疼宠，迫着他点了头。

　　第二日继续上路往沧州行去，好容易赶在城门关上之前进去了，玄皓和余亭在城门外就下了车，车夫直接载我和逸之到了府衙，沧州郡守钱谦正在和师爷孟柳讨论怎么度过这次的灾害，听说我们是叶城过来帮忙的，赶紧把我们迎了进去。

　　我说起要炸堤，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也觉得这个想法太大胆，但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于是他们找出地图和逸之商量起从哪里泄洪，我们初步定在沧州郡下面的谷县动作，找了当地水利方面的专家勘测地型。专家们点头之后就着手一边准备炸堤，一边迁移开谷县的居民，都是几乎一辈子住在那里的人们，自然不愿意离开家园，我们只好动用了朝廷的力量，朝廷的榜单到了上面的钱款也到了，这才劝住了他们。

　　玄皓和余亭在逸之的授意下进行着暗访，他们的任务是查出来这些年在沧州上面只手遮天的都是什么人，我从叶城调过来一批好手帮助他们搜集证据。钱谦起初不明白他们在查什么，后来风声紧了些便主动找上来要求合作，他手上的东西不少，但真正有价值的并没有多少，那些人一个个狡猾如狐，哪能这么容易就露了尾巴？

　　逸之和我拒绝了郡守的邀请，住的是叶城名下的客栈，可以要稍微自由一些。我们在谷县留了几天，事情差不多解决了就回到沧州，一直在街巷间行走，在茶楼大堂里坐着，听了许多民间的议论，我知道逸之心里不舒服，可也没办法宽慰。这样大的一片疆土，他有的地方顾不过来也是正常的，况且这些年那些禄蠹虽待沧州苛刻，也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我们在客栈二楼临窗的位子坐下吃饭，邻桌是几个读书人，在那里说着自己对朝廷的不满。一个粗豪的声音传来：“沧州水患这些年朝廷只拨了几笔小款子下来，现在又要炸堤，逼着人背井离乡，这都做的些什么事情？”另一个轻柔的声音接了话去：“你小声点，牢骚回家去发，这里是能大声妄议国事的地方么？况且我听说朝廷每年拨的治水的钱不少，就是上面一盘剥到了地头不剩多少了，咱们钱郡守再发愁也没办法。按我说这次炸堤是个好法子，不然整个沧州都免不了灾。”之前的声音急了：“我说你怎么还帮助他们说话？感情你家不是住在谷县的？你就这么没感情？”第三个温和的声音插话进来：“李兄，方兄，你们都少说两句吧。钱大人我们都知道，那是好官，他做出这决定也不容易，我们且看看今年朝廷上有没有什么动作。”他们之后默默吃完结账走了，旁边几桌的人也都小声的议论着这些事，逸之的脸色必定不太好，这几天他睡的也少，我拉了他回房间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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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放假了，恢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