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我以华》夜如梦

18、插曲

　　再一次参加皇家的宴会，与上一次相隔不足一年，身份境遇却天差地别。彼时我不过是个宫外的小小琴师，只能坐在偏僻角落里的末席，现在我和其他大臣一样拥有御赐席位，还是在大殿中央，视野极好之处。然而有一点是不变的，我仍然是极希望不受到注意的，只是这次这个愿望注定是奢望。

　　这些日子以来，常常去找我的除了尉迟洛、景舒、景祺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景望。每天的早朝总是不可避免的与他遇见，过去他不会多做些什么，顶多也就是旬修的时候约我出去，而这些天，他似乎是故意和尉迟洛拼比，每每也去都察院找我，还专挑尉迟洛去的时候，和他前后脚，这两个人一人一个气场，各占一方。都察院其他人从开始时的胆战心惊，到现在的视若无睹，能有这样大的进步，他们实属功不可没。

　　景舒和景祺是一贯喜欢到都察院里去找小瑞玩的，可是自从他们剑拔弩张以后，就渐渐去的少了，既然一边是朋友一边是兄长，哪里都不好偏帮，索性避开。

　　面对这样的局面，其他人尚有借口避其锋芒，我却是那个唯一逃不开躲不掉的，就是如今到了宴会场上也没有得到什么改善。按照礼部的安排，他们的位子都离我有些距离，本想着终于可以轻松一点了，却事与愿违，宴会开场之后，他们都巧立名目与我旁边的人换了位子，连玄皓都不讲义气弃我而去，我还能指望身边那些人能剩下几个？

　　现在的情况是我左边坐着景望，右边坐着尉迟洛，身后卧着一只白虎，我们旁边是位子早就空了，大家只怕是都已经找好了方位准备看戏。

　　尉迟洛却一反常态的沉默，只埋头喝闷酒，这样极是伤身，我劝阻他，他却道：“明天我就要走了，你陪我喝一杯吧，就一杯。”他的语气里饱含着一种绝望和更多的不甘心，就仿佛此一别再无相见之日。我隐约也能猜到是因为什么，所以我换了酒樽，对他笑道：“不醉无归。”率先喝干。他也不示弱，与我拼起酒来。

　　许久没有喝的这般畅快，我能猜的到颜回收藏的画像上我一定是在饮酒，不然尉迟洛不会这么笃定我是能喝酒的。我一向不喜欢画像这东西，过去看的见的时候，我不允许别人为我作画，后来看不见了，他们到底有没有阳奉阴违我就不知道了，而且我也对画像不在意了。

　　我没有理会景望的不满，因为这恰恰是我需要的，我需要让他离我远一点，这样的话，在将来一切谜底揭晓的时候，他受到的伤害能小一些。到了今天，我早已经不再怀疑他对我的情，可是除了拒绝我没有别的选择。我的生命从诞生之初就已经注定了是逸之的，在我心里没有人能比得上他。

　　尉迟洛再次开口，带着醉意，带着痛苦，他说：“我从小就在哥哥的庇佑下长大，我以为他的事情我没有不知道的。但是我渐渐发现他有秘密瞒着我，我一开始只是好奇，是谁可以让他那么珍视，后来我偷偷的看到了画像，画上的人就跟仙子似的，他那么美，那种出尘的气质深深的吸引了我。我知道这幅画像是哥哥画的，我也能明白他倾注在上面的心意，所以我从来不敢问他是谁，我只记住了他的名字——沈雪。当哥哥要我过来的时候，我其实不情愿，可是在翻看这边的官员记录的时候，我发现了你。从那一天起，我一直都在期待能和你见面，终于见到的时候，我明白了为什么哥哥会对你念念不忘。之后我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去看你，甚至是缠着你，相处的越久我就越喜欢你。可是，同样的，相处的越久我就越明白你不可能是我的，也不可能是景望的，你只是把我们当做孩子一般宠着，你对每个人都温柔，但是你的心是冷的，除了小瑞，谁都不能让它温暖起来。”

　　我沉默着，倾听着，终至于无话可说。尉迟洛和颜回，他们真的不愧是一对兄弟，都是如此的敏锐，也都是如此的知我甚深。但是他说错了一点，我的心的确是冷的，只是能让他温暖起来的，不止小瑞。有一个人，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让它燃烧起来，可是这个人我不能说。

　　我轻轻拥他进我怀里，言道：“我明白你对我的心意，我只能说一声抱歉。但是请记住，每个人都有幸福的可能，只要你不停止寻找，你会拥有的。拥有一个你爱的也爱你的人，拥有一份属于你的，独一无二的幸福。”

　　他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坐正了身子，对我说：“我会记住的。将来我如果找到了那个人，我一定第一个带他来见你。”

　　无论他这话是否出自真心，我都很欣慰，至少我看见了他的成长。如果景望也有这样的直接和豁达该多好，他的性子别扭而执着，不轻易放弃是好的，过于执拗则会自取灭亡。

　　这时，从殿门处传来一个女声：“父王，我一回来就听说这里在开宴会，果真热闹啊。”如此这般不看场合、言谈无忌，只能是七公主景书娴，她前日里去了北郊的皇家马场，这也是礼部的人怕她再弄出什么麻烦来故意诱她去的。现下她在夜里赶回来，恐怕也是因为她身边服侍的人说漏了嘴，叫她知道了有热闹可看，她才撇下众人当先回来的。

　　她向陛下见过礼，也不入席，感到她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却没想到她竟直接向我走来：“这是你的白虎吗？本公主看上了，你让给我，要多少钱你开个价。”

　　虽然素闻她骄纵任性，我也不知她居然如此无礼。她言语中那种自恃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和这等理所当然的态度，让我不禁皱眉，她究竟是接受着怎样的教育才成长为现在这幅模样的呢？什么时候教习皇子、公主的师傅竟如此放纵他们了？

　　我答道：“沈雪见过七公主，敢问公主，若是沈某不让呢？”

　　她显然没有预料到我会拒绝，顿时勃然大怒：“本公主看的上你的东西是抬举你，你别不识好歹。不管怎样，今天这只老虎我是要定了，不给我，你休想出这里出去。”

　　我对她的行为更加失望了，但看在她是女子的份上我不准备与她计较。

　　景望劝道：“皇姐，你若是喜欢白虎，我再给你找一个，何必要夺人所爱？”

　　她完全听不进去，还道：“我就要这一个。我只是看着新鲜，玩过了自然会还他，再说了不过是一只畜生，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就算喜欢他，也不用在这时候献殷勤吧。”

　　若是真正爱惜小瑞的人，我尚可以出借，只是她的态度如此轻慢，更重要的是侮辱了我的小瑞，我不可能不生气。

　　景望还想再说下去，我制止了。我对景书娴道：“七公主，小瑞是我的朋友，请你尊重他。还有，我不记得皇家的教育里有仗势欺人这一项，我也不知道身为一个公主，你怎么可以如此罔顾礼仪。”

　　她将手里的马鞭挥了过来：“你是什么身份？你居然教训我？”

　　事发突然，景望和尉迟洛都没有来得及反应，一直密切关注局势的小瑞扑过去，夺了她的凶器，继而对着她咆哮。

　　担心她会对小瑞做些什么，我赶忙唤道：“小瑞，回来！”

　　小瑞立刻回到我身边，我轻抚着他，安抚着。至于我是什么身份，她日后自会明白，到时她就该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资格了，此刻多说无益。

　　见在我这里得不到什么便宜，她转向陛下：“父王，你就任他们欺负我？”

　　“来人，带七公主下去，闭门思过。”我听见逸之的声音里有着疲惫，这让我有些担心。这些日子以来，我只顾着自己的事情，都没有再约见过他，也不知他过的是否如意，这是我的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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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突然发现我写错了一个地方，但是不想改了，因为涉及的章节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