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我以华》夜如梦

12、应邀

　　今日是我休的第一个徇假，陈茂回家去与家人团聚了，余下的大小官吏也都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近几天里我的工作也步上了正轨，递给我的折子有专人精简过后，再口述予我，虽是节省了工作时间，但难免会有信息的遗漏，好在我有自己的情报网，晚间总有人就缺失部分做相应补充，资料详尽非是他们递交的折子可比。

　　我正在考虑今天稍晚些时候回乐坊去看看，顺便将小瑞带回都察院。前院有人通报自称是七皇子派来的人，欲接我前往七皇子城郊的别院赏花。

　　我随来人上了门口停着的马车，渐渐往城中繁华的街道驶去，一路上听着街边的吆喝声、早市的嘈杂声、间或的讨价还价的声音，我这才有了一种鲜明的活着的感觉。

　　出了城门，人烟渐至稀少，我听着林间鸟鸣和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不知不觉便到达了目的地。车停稳后，一条有力的胳膊揽住我的腰身，半扶半抱的带着我下车，跨过阶梯和门槛进到前院。

　　能稳住身形之后，我便要求他放手，他却道：“雪身上有股冰雪般清澈的味道，极是好闻，本殿舍不得放开你。”

　　抗议无效，又是在他的地盘上，我只得沉默了。对待这种情况，有时不予回应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因为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早有准备好的说辞，既然如此又何必去招那个不痛快。

　　到了前厅稍歇，他亲自端了茶水过来：“本殿本应亲自去接沈大人，下人们不会伺候，累沈大人一路车马劳顿，本殿就以茶代酒给沈大人赔罪了。”

　　他做戏倒是做的真足，以这般说辞，我又哪敢推脱。只得道：“殿下谦虚了，您手下的人哪里有不好的。至于赔罪之说，下官委实不敢当。”

　　“这么说沈大人是不接受本殿的诚意了？”他的话音里有着明显的怒气，这是做给我看的，我却不得不接。自从做了乐坊的头牌之后，我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憋屈过了，可偏偏今时今日的事情从一开始我便无法掌控，这种无力感才是我更加感到排斥的缘由。

　　尽管心中反感，我面上却还是镇定的，不论心潮起伏多大，不露形迹的功夫是早练出来了。我也渐渐摸索出来他的性子，他喜欢掌控人，这会儿是打定主意要看我失态，我就权当做个样子给他看。于是我咬咬下唇，决然道：“我喝便是，殿下又何苦为难于我？”一边伸出手欲接茶盏。

　　他却避开我的手，喂我喝下。对我的反应，他似乎满意了，放下茶盏，他以环抱住我的姿势，在我耳边轻言：“雪，唤我望，记住了。”

　　为免他做出更过分的行为，我只好点头应下。

　　能感觉的到他心情大好，许是因为我的乖觉。他执了我的手，领我向后院走去，菊花的淡香扑鼻而来，愈见浓郁，花株必定成片，而我们应当正身处花圃之中，不然哪里有这般的芳香。

　　他握着我的手，叫我去触摸一株盛开的花，从花瓣到花蕊一一拂过，花盘硕大，凑近了去闻，香味也十分宜人。他充当起解说者：“这株是天香国色，全天下也只有三株，另外的两株都在宫里。雪可喜欢？”

　　我自然知道另两株在宫里，一株在已过世的许皇后还是贵妃的时候曾居住过的椒兰殿里，一株在太子所居的东宫里，这两处殿堂皆是空置多年，也未能迎来一个新主人。

　　这花让我想起逝去多年的那个母仪天下的国母，她生前最喜的就是这个品种的菊花，花的名字也是由她而来，可惜这种花对生长的环境极挑剔，极难存活。

　　这花对于我的意义也非同一般，能再度见到它，我不可谓不激动，不论他的初衷是什么，我仍然感激，我微笑道：“喜欢，我喜欢它。这是我遇到过的最美的菊花。”

　　“是么？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一定会喜欢它，所以我迫不及待的邀你过来，可是在我眼里你比它更美。”他的声音这时候透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温柔，大概之前的那些人就是因此而被迷惑，终至沉溺，最后纵使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待他绝情离开的时候，还是想要挽留吧。

　　我垂下眼眸，仍是如同一开始便做下的决定，不予回应。

　　他却丝毫不气馁，继续温言软语：“雪，知道吗？你能来我是真的高兴，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开心过了。我喜欢你，比以往任何一个人都要喜欢，可你为什么偏偏是四姐的人呢？”

　　感到他的不甘，我知道如果不安抚，后果将无可预料。我轻轻反握住他的手：“望，我们可以做朋友，这和我是谁的人没有关系。谢谢你告诉我你的喜欢，抱歉，你的心意我没有办法回应。”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仿佛是下了某种决心，语气坚定：“来日方长，你总有一天会接受我的。我承认我过去的生活比较混乱，也对许多人有过情，但是这一次，我可以用时间证明给你看，我是认真的。”

　　之后的时间里，我一直回避和他谈感情，只言花鸟鱼虫，只论笔墨纸砚，他起初不乐意，后来许是怕逼我太紧反弄巧成拙，便也随了我的意。

　　敌不过他的盛情，我吃过晚饭才离开，还是之前的那辆马车，仍是那个仆从，回来的路上没有了去时的忐忑，却也没有了那般的闲适。

　　入了城之后，我便打发他们回去了。夜市才刚刚开始，我慢慢在街道上走着，此时的夜晚已经透出些凉意，晚风徐徐的吹过来，正好让我的头脑更清醒一些。

　　冷不妨，脚下绊到了什么，我向前跌去，还未及稳住身体，便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那熟悉的檀香味让我几欲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