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本是千年修》少女春宵

7、除夕

　　距离上一次在靖安侯府的论道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新年当晚，整个洛城都是一片热闹。外满张灯结彩，御朝不喜欢人打扰，小院里还是往常的样子。
　　冷月清辉，御朝无声立于窗前，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今夜的月亮格外圆，也格外亮，恍惚之间，竟跟一千七百年前她死的那夜重合了起来。

　　按照现世的时间，那应该是十八年前的事情。

　　十八年前大火漫布月昭楼之时，天上的月亮也是像今天这样，又圆又亮，只是那天并不如现在冷。火焰炙热，灼得人皮肤发痛。

　　“着火啦，着火啦，快来救火！”

　　“有没有人啊，快来救火啊！”

　　“救命啊，快来救火，殿下还在上面！”

　　“侍卫怎么还不来？管不了那么多了，翠枝，你跟我一起提水过来……”

　　大火烧得非常快，瞬息之间，崭新的月昭楼就被火舌吞没了。御朝站在观月台上，看着自己的侍女高攀在下面不断叫着，想要侍卫赶来救火。
　　可人力对上这大火，只剩下徒劳。一桶接一桶的水浇下去，灼热的温度也还是没有消失。

　　自从梁悦登基以后，他就命令宫中的人称呼她为“殿下”。仿佛能够借用这种世俗的名字，将御朝身上的神圣性打破些许。
　　人群的叫喊当中，不一会儿也出现了梁悦的声音，还有陆晴枝让对方保重的劝慰。

　　御朝的眼里蒙了一层红晕，并不能看清梁悦在叫着她的名字时脸上的表情。但再回忆的时候，她却能够根据自己死后飘在梁悦身边看到的神态想象出来。
　　大火越来越旺，浓烟呛得人不断咳嗽。御朝看着天上的月亮，即使火焰已经烧卷到了身上，她也还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被吞噬的那刻，观月台上形成了一道绝艳无双的风景。

　　“昭昭——”
　　梁悦双目赤红，不顾一切想要冲进去将御朝救出来，可周围的侍卫拦得死死的。新皇刚刚即位，又怎么能发生意外。陆晴枝也哭着拽住梁悦的衣袖，让他不要冲进去，梨花带雨，当真是惹人怜惜。

　　楼下的一切都跟御朝无关，死亡的前一刻，过往一切在她的眼前铺展了开来。

　　她一生下来就有神谕，连母亲的面都没见过，便被尊为新一任御朝，接入皇宫，享受普天之下最精心的照料。
　　朦朦胧胧长到七岁，一朝开窍，不但通晓自己的身份和责任，连同世间的一切，对她来说也都没了难度。只要她想，书艺琴画，推算演变，无一不会。
　　宫人各人更是对她尊敬有加，即便是皇帝在她面前，也都客客气气。所有的人气在她面前好像都会消失，他们看着她既尊又怕，唯有一人不同。

　　就像是在作水墨画时无意中扎破指尖，溅落的一滴血。

　　“阿朝是在看月亮吗？”回忆再要往前，被御晚打断了。

　　御朝点了点头，收回了视线。
　　“我要出去看看，不用跟着我。”

　　即使在内院，也能听到外面喧闹的人声。御朝从前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新年，她住的宫殿内，一年四季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外面有点冷，披风穿上，还有暖炉也要带着。”
　　御晚从衣箱里拿出了披风，将其给御朝穿戴好，又拣了些新炭放进暖炉中。反正御朝等会不在家，他干脆趁着这个机会继续调查自己的身世。
　　因为他什么都不记得，所以查起来非常困难，距今为止，他也只得了几条不甚重要的线索。

　　鲜红的身影从御府走出，随后落入人群当中。

　　这是一年到头最重要的节日，等子时一过，摊贩会收了自己的铺子，客人也会携带着家人回去，往后七天，市集将不会开放。
　　各家各户会在这七天内串门拜年，婚娶纳吉，更是多到数都数不清。

　　御朝抱着暖炉，慢吞吞地走着。街上夹杂着口音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周围的一切都万分鲜活。
　　高楼之上，还有大户人家燃放烟花，于空中绽出璀璨光彩，映亮了一方人的脸。

　　兜兜转转，走到了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御朝的脚步突然停了一瞬，随后又继续如常地走了起来。
　　数十道暗影齐齐跟在御朝身后，只等出手的机会。背后操纵之人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这些把戏已经暴露在了御朝眼中。

　　他利用暗影让御朝脚下的路越走越偏，直到没有一个行人时，才念动咒语。
　　然而就在那些暗影即将发动之际，一道强势的剑气却扫荡而来，将其全部逼退。

　　眼前的迷障在剑气下同样消失殆尽，冯研系着披风，手上提了一盏灯笼，将前路微微照亮。
　　“御道友，别来无恙。”

　　从御朝在人群里出现的那刻，冯研就注意到了对方。那日靖安侯府论道过后，他在修为上又精进了不少，算起来，御朝该是他一念之师。他因为先入为主的念头误会御朝是那等修为不精，招摇撞骗之辈，后又因为意识到了错误，顿悟入道。
　　今天既然在街上碰到御朝了，冯研便想要过来跟对方打声招呼，谁知道恰好看到一些鬼鬼祟祟的暗影。

　　冯研看着像是一介书生，却没想到对方使的招数是剑修才会的。刚才那一招无剑胜有剑，过了许久，原地也还残留着极为霸道的剑气。

　　御朝记得冯研，算上这次，对方救过她两回了。

　　“多谢道友相救。”

　　冯研：“举手之劳，不必挂齿。说起来，御道友即便不需要我出手，也能将这群尾巴处理干净，如此还是我多事了。”
　　他这话讲得一本正经，没有因为不如御朝就自惭形秽。但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误会过御朝，此时的神态看上去有些不自然。

　　“非也，你帮了我，麻烦是因你而消失，谢便是应当。”
　　即使御朝有能力解决掉这群暗影，但冯研既然出了手，她就承了这份情。

　　这番回答令冯研笑了笑。
　　“是我着相了。”

　　讲完，冯研又正式为之前对御朝的误会而道了歉。
　　“虽然我并未同安道友等人针对于你，可也曾妄自揣测，实在有愧。”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又继续往前走。拐过了街角，重新落入到熙攘之中
　　冯研少年天才，可也花了将近三十年时间才修成正道。从外表上看过去，两人竟像是父女一般。

　　“时辰已晚，我也该回去了。御道友，回程之路尚远，这灯笼便赠与你。”
　　云德郡王府离街市较近，一路之上都有灯笼照着，相较起来，御府反而更远一些。御朝没有推辞，将灯笼接了过来。
　　灯面上为了应景，画了好些热闹的花样，最边上提了句诗，“总把新桃换旧符”。

　　冯研将灯笼给了御朝以后就走了，身后之人看着对方的背影，漆黑的双眼没有波澜。良久，御朝笑了笑。
　　其实修真人士与凡人之间，也并无不同，只不过拥有的能力更大罢了。

　　御朝提着灯，没有在外面逗留下去，渐渐离开了人群。被剑气扫开的暗影在不知不觉中又卷土重来，幕后之人单手结印，念出了操纵的咒语。
　　须臾，那些暗影就如流星般袭向了御朝。就在背后之人觉得稳操胜券的时候，快要逼近御朝的暗影动作突然慢了下来，他们像是感受到了危险似的，纷纷开始撤退。

　　任由背后之人再如何结印念咒，也都无济于事。

　　暗影在撤回以后，从来的方向逃了回去。御朝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而后又收回了视线，继续朝前走着。
　　那一眼当中，天道的恐怖力量顺着暗影找到了幕后之人。正是当日在靖安侯府屡次挑衅御朝的安喜良，暗影在回来的时候因为承受不住这股恐怖的力量，全部爆体而亡。

　　这些并不是真的人，而是由安喜良炼制出来的符偶，只要催动符咒，就能指挥他们办事。
　　符偶爆体而亡后，也伤及到了主人。安喜良喉间一腥，案台上随即就被吐了一大口血。

　　那日他在靖安侯府同诸位道友谈论了一天，回来时已经没有再将御朝放在心上。对方既然有真材实料，也就算不上占了他人的名额。
　　可他在跟张茂桢说了一遍厅上的情形后，不知怎么越想越气，因此才在等了两个月后，又动了手。

　　安喜良也知道修真之人最忌因果，所以他没打算对御朝如何，就只想着教训对方一下，好平了心头的恶气。
　　谁知这回又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葬送了耗费心血炼制出来的符偶，连他自己的修为也倒退了好多，面容更是从三十出头的样子直接变成了五十多岁。

　　“啊——”
　　安喜良气得将房间内摆放的符器全部打了个稀巴烂，他想不明白御朝究竟是从哪里跳出来的妖怪，为何对方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能力。
　　还有冯研，素日看着谁也不多亲近，今天却为了御朝打退了暗影。

　　打碎的东西太多，心里又堆着气，安喜良想着想着就再次吐了一口血。经此一事，他也不敢随便去招惹御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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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背景架空，涉及到的所有风俗礼仪都属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