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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身边人 ...

  •   藏野原,依旧笼罩在一片黄沙中。

      此时的云雀帝都,阳光灿烂,明晃晃得有些刺眼。

      景丞相看着倚在窗杆旁的女儿,不禁有些心疼。
      景腾上战场的时候,若宛放不下心。
      辞文锺上战场,自是不必说,若宛更是没日没夜地记挂着。
      如今两个人并肩作战,这孩子,怕是要瘦一大圈了吧。

      手中的绣针没有停过。
      若宛记起前几日文衍和冀筱来景府探过她,晚膳的时候冀筱还特地让文衍多吃些热羹。
      记起她有多么羡慕冀筱,惦记的人就在身旁。
      于是只能将手指抚在眼前的绣画上,对着画中的人,说万声保重。

      永昭宫。

      午后的阳光照进太后的寝宫,绿竹编制的席榻上卧着一只花猫,懒洋洋地半睁着眼。

      太后品着上好的茗茶,抚着花猫对身后的老宫女说道,“这云雀跟白亥真真是两个世界,多年前我去过白亥,五六月的天也还得要穿着外褂才行。”随即目光一转,“延儿自小养在我身边,这趟攻打白亥,非要去凑什么热闹。只要有那个姓辞的野孩子在,我就不能省心。”
      太后手上的力道突然大了些,花猫受了疼,叫着跑开了。

      随着长长的一声通报,门被推开了。
      宫女们都识相地禀退,随即关上了红木镀金门。
      太后看了看来人衣裙赤红的一角,并没有抬眼,只是淡淡道,“我不召见,你就打算一辈子躲着我么?”
      来人并没有回答,只将手攥紧了自己的衣衫。缓缓开口,却能让人感觉到她语气中的哀痛,“何时把药给我?”
      太后斜眼望着她,“冀筱,你事都已经办砸了,竟还胆敢向我讨药?那秘药是当年西域王赠与我的,对治疗气寒有奇效。你现下将事情办砸了,是不想救你未来的夫君了么?”
      咄咄逼人之后稍缓一口气,竟带着嘲笑的语气说:“不过那个体弱多病的孩子,无论怎么救,都还是个废人。”

      赤衣女子握紧了拳头,眼中有泪光闪过,却不能拿眼前人怎么办。
      这个权倾朝野,自皇上五岁起就垂帘听政的妇人,捏自己就像捏手中的蚂蚁一样。
      冀筱知道她那里有秘药,即使不能让文衍痊愈,但至少能好转。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绝不允许自己放过。
      太后知道冀筱的心思,她明白她眼前的这个女将军,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文衍的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所以她握住自己的杀手锏,给了冀筱致命一击。

      冀筱记起当日太后来找她,手中拿着红信石,叮嘱她的一句一句。

      太后说,文衍沦落到此,无非是将军夫人当日看到辞将军纳了小妾,不慎动了胎气,当晚就产下了不足月的文衍。这幼小的婴孩却还被脐带绕了颈,险些活不下来。
      将军纳妾本是正常,只是这小妾来的莫名,将军不过去了一趟苗疆,回来不久就带着那个面容静美的女子,还怀了身孕。昔日将军夫妇是人人称羡的佳侣,将军也一直忠贞不二,这样唐突的决定,让夫人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太后的意思异常明显,若不是文锺母亲的出现,文衍怎么会不足月就早产,又怎么会患上那害他不浅的气虚。
      若不是辞文锺,文衍怎会被比下去,再也翻不了身。

      太后一字一句,都像一把把刀插入冀筱的心里。

      只是当她接过红信石的时候,心里的光仿佛一下都暗了下来。

      冀筱记起当日自己去辞府找文衍,先去了文锺的卧房,对辞府她早已轻车熟路。家仆们都甚喜欢她。
      没有人怀疑她。
      当她把红信石投入普洱茶中的时候,心顿时凉到了底。
      只能快步离开,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转身的一瞬间,幼时三人的身影突然就浮现在脑海,荡秋千,扔石子。
      朝夕相处,欢声笑语。
      彼时三人脸上的笑魇,像是从来都未曾离开过。

      而后默然转身,在自己犹豫之前,狠狠掀开紫砂壶的盖子。
      再盖上的时候,故意留出一条缝。
      纵然是征战在外的将军,终究是个女孩子。
      此刻她心中的百转千回,又有多少人能懂。

      文锺,依你的性格,定能发现这条缝吧。
      不要喝下去。
      若你死了,文衍不会原谅我。
      我自己,又怎能原谅自己。

      窗外的阳光火辣辣地照在人脸上,棂上的金黄布花都被晒开了线。

      太后还是笑,“你若真是心疼辞文衍,怎么会砸了这事,什么两小无猜,两情相悦,都是口头说说吧!”
      冀筱抬眼,突然觉得全身都没了力气,“我毕竟是按你的要求投了毒。”
      话头里的平静,让人不敢相信是出自一个刚过二十的年轻女子。
      太后冷哼一声,“砸了就是砸了。”随即又用惯用的凌厉语气说:“我让你投毒的事,你若是敢向他人泄露只言片语,便要了你的命!”
      还未等冀筱开口,太后就从坐榻上起身,直直盯着冀筱的眸子,“或者说,要了辞文衍的命,更令你称心如意?”

      仿佛抽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冀筱倒退一步,只顾频频摇头,眼中绝望的神情任谁看了都会心疼。
      不过是个痴情的女子,生在这个时代,连祈求身边人身体安康,都成了达不了的奢望。

      太后嫌恶地挥了挥袖子,“别摆出那张无辜的脸,我今天很累,你下去吧。”
      冀筱默然退下,没有再回头。
      待冀筱走远,太后回身坐到榻子上,一时竟恍了神。

      皇上还在五岁时,自己的夫君,先帝云雀铮睢就同一个苗疆女双双殉情,抛弃了自己和年幼的太子。
      在世人眼中,苗疆人都会养蛊、施蛊,是不能被世俗接受的妖人。
      在她心中更是如此。
      她恨他们,她历经艰难困苦,也要将太子抚养长大。
      而那些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人,她并没有手下留情。该用的酷刑都用了,不过是想告诉他们,天下是姓云雀的。
      云雀铮睢不能完成的愿望,她要在她儿子身上一一实现。

      造化弄人。
      那日当她得知自己的儿子也带回一个苗女,并且有了他的骨肉,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薏如兰,我怎么能放过你。
      她到现在亦记得当日的恨,浓密得如同散不开的雾。
      她发誓给自己听,一定要让皇家血脉干干净净。

      这么多年,她都没有说服自己要淡然。
      她从未倚过谁靠过谁,从始至终她都只相信她自己。

      阳光越来越刺眼,太后皱了皱眉,抬手狠狠阖上了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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