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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心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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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追上胭脂:“胭脂姑娘。”
等对方回过头,楚灵今掀起面纱,让她看清自己的相貌:“胭脂姑娘的胸怀,实在令我佩服。那日在观者庙,我出言不逊,得罪了姑娘,是我无知,还请你不要见怪。”
胭脂嫣然一笑:“原来是你。咱们在大街上这么说话不方便,附近有个福来酒楼,去那里聊一聊如何?”
楚灵今和胭脂说话,发现对方虽然出身青楼,但说话直白,豪爽仗义,和大家闺秀也没什么不同,于是心里更加后悔,觉得自己是以貌取人,看低了她。
两个人上了酒楼,小二将他们引入包间,里面背对着她们坐着一个人,很是眼熟。
那人听到动静转过来一看:“是你?”
居然又和辛援玉撞见了。
胭脂:“我本来就是和王爷约好了在这里相见的,谁知路上又碰见了楚姑娘。我觉得楚姑娘与一般女子不同,有心想和她交个朋友,所以把她也带来了,王爷不会见怪罢。”
说是见怪,但她早知道辛援玉胸怀广阔不会因为这些小事生气,笑嘻嘻地引着楚灵今坐下。
辛援玉听胭脂说她捐出了自己多年积蓄,点头:“虽然不错,但只怕也未必有用。”
楚灵今心想确实如此。
国库空虚,这些银子只怕也未必就能到老百姓的手里。层层剥削下去,能余一层落到实处就是大幸了。
胭脂:“不管是与不是,我总是做了我想做的,其他的我一个小小女子也无可奈何。”
小二端上来一盘冻鹅肉,胭脂招呼道:“楚姑娘,这家的冻鹅很有名气,你尝一尝。”
“不必这么客气,我名叫楚灵今,相熟的叫我灵儿,姐姐如果不嫌弃,这么叫我也是一样的。”
辛援玉正专注地瞧着鹅肉,听见她这么说,抬头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
胭脂:“那我叫你灵儿。亏得你不嫌弃我出身,我就托大叫你一声灵儿妹妹了。”说罢夹了一块鹅肉:“王爷不爱这家的肉,说是松散有余,紧致不足,我倒觉得鲜美的很。”
“其实冻鹅肉不是鹅肉,而是鱼肉和鸡肉参杂而成,在冬日以碎盐腌了,埋在酒窖里,吃的时候拿出来切成碎块,配上花雕和皮冻,最是好吃。这里不够寒冷,地窖也不深,并不是做冻肉的好地方,所以吃起来难免会觉得不足。”
辛援玉的目光从鹅肉上移开:“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老家周章,这冻鹅肉本就是周章美食。”
辛援玉哦了一声:“周章,周章,你又姓楚,楚沐芳是你什么人?”
“家父。”
辛援玉:“难怪,那日在学堂,你做的那首诗倒是不错,我说肖似楚沐芳,原来竟是他的女儿做的,难怪。”
“你怎么知道是我……”
辛援玉微微一笑:“我虽然不常在宫中,但也知锦音的底细,她不爱念书,对于作诗写词也没什么天赋,怎么短短数月不见就有了这样的才华,一听便知是代笔。”
其实也不是代笔。
而是她自己无意间看到了的。
但这个也不好解释,楚灵今只好岔开话题:“周章除了冻肉,还有一道鲜疏锅也特别美味,王爷和胭脂姐姐若是有空,可以去尝尝。我知道的有一家客店叫做陈一味的,做的就极其好吃。”
说起别的,辛援玉倒是无可无不可,但说起美食,他顿时来了兴致,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十分专注:“我倒是去过,除了汤好喝,其他的也一般。”
“鲜疏锅本就是用鲜汤打底做的,十分美味,九分在其汤,肉吃不吃也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辛援玉很是不赞同:“既然放了合子菜,那必然是要吃的,不吃,放在汤里又有什么意思。”
“周章自古近海少粮,百姓为了熬过寒冬,特意取了这名字,寓意就是庆祝丰收,合子菜本就是装饰用,所以是不吃的。”
“合子菜有驱寒的作用,如果做法得当,必能锦上添花。”
“合子菜味苦,只会破坏汤的鲜美。”
“应当加上食盐,再放入佐料辅味,我曾在周章的一鹤观吃过这道菜。”
楚灵今简直气笑了:“我就是周章人,从来没听过什么一鹤观。”
“周章地广人稀,没去过也没什么。”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肯让步,最后还是胭脂出来打圆场:“都好吃都好吃,我看你们再不吃,饭菜就都凉了。”
楚灵今才回过神来,心里暗暗后悔。
心想辛援玉再怎么不得宠,毕竟是个王爷,自己怎么能如此没大没小和他这么争辩。
但一抬头瞧见辛援玉似笑非笑,似乎在说“果然是你输了”,又忍不住气血上涌,张口反驳:“既然是周章美食,这么做必然有它的道理。既然王爷说合子菜可吃,怎么没瞧见大家把合子菜也加进周章食谱里呢。”
辛援玉:“你怎知没有,说不定过了几年,人人都吃得了。”
楚灵今:“王爷未免想的太理所当然。自己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的。就如那日在学堂里,王爷说《秀水阁》里面有一句落山鹰击,红霞燕飞,写的不对,和自己看见的不一样。但其实秀水阁位处高山之巅,南北朝向,往南既是落日,每年冬日能看到这样的景象,一点也不意外。王爷只是在另一个时间瞧见了不一样的景色,又怎么能说秀水阁写的就是错的呢?”
这些话她翻来覆去地想了很多天,当时大家都在场的时候没有说出来,以为自己以后也不会说出来,可现在却脱口而出,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只有胭脂知道辛援玉的为人,料定他不会生气,好整以暇地等着看热闹。
“那你怎么知道……”
楚灵今微微睁大眼睛。
“……我看到的就是错的,楚沐芳看到的就是对的呢。难得他只去过一次秀水阁,写的就是对的么?”
楚灵今俏脸通红,自然不是害羞,而是被气的。
这饭果然是吃不下去了。
等她走后,胭脂哭笑不得:“她一个小姑娘,你非要争辩什么,让着她不就好了。”
辛援玉:“为何要让?对的便是对的,错的便是错的。你要我把错的说成对的,我可做不到。”
“人家的父亲是天下第一才子,名气可不是假的。你还偏偏当着她的面说她父亲写的错的,她焉能不生气?”
辛援玉并不在意:“那便气罢。”
人若是为名气所累,连真假都不得而知,岂不可悲。
窗外传来忽忽的风声,胭脂推开窗一瞧,又下雪了。
辛援玉看着窗外,忽而说道:“说起秀水阁,谁能比我更了解呢。”
整整五年的时光啊,被幽禁于那方寸之地。
又有谁能比他更清楚那里的一花一木一叶呢。
太后寿诞将近,她老人家百忙之中居然还记得楚灵今,问她多大了,然后沉吟着说:“皇上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成婚了。”
楚灵今回去的路上,想起太后和自己说的:“鞍地虽然不是个多大的地方,比不得这里繁华,但有我为你做主,你嫁去了也没人欺负你,若是委屈了,叫皇帝召你进宫,我为你做主。我知道你性子腼腆,不爱和我说心里话,你若是有自己中意的人了,也要和我说,叫我瞧瞧和你是否匹配。”
这一番话说的掏心掏肺,即便如楚灵今这样不轻易与人交心的人,也险些落泪。
因为下着雨,年年送了伞过来,发髻凌乱,小脸上也带着不高兴。
楚灵今问:“谁欺负你了,怎么丧着脸。”
年年嘟囔了几句。
原来是路上遇见了湘妃和她的婢女。
雨大,年年没瞧见湘妃的轿子,故而行礼慢了一会儿,被湘妃的婢女赏了一巴掌。
这若是湘妃赏的巴掌也没什么,可对方和自己一样,不过是个小小宫女,仗着主子在身后仗势欺人,这年年就忍不了,小声辩了一句。这下正惹怒了湘妃:“我和你说什么,去叫你主子来见我,好好教教你规矩!”
这真是无故生事。
楚灵今心里烦恼,但看年年神色疲惫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说自己知道了。
楚灵今接了伞,说自己随处走走,末了再和她一起去找湘妃道歉。年年只好委委屈屈地走了。
本来是随便走走,结果雨越下越大,渐渐地变成了冰雹,豆大的砸在伞面上,噼啪作响。
楚灵今就随便找了一间暖阁,想进去等这阵儿冰雹雨过去了再说。
谁知道里面熏香已经点上了,暖暖的,背对着她坐在窗前的人一身白衣,有些惊讶地望过来。
“燕……先生。”
燕相岁也站起来。他本是从太学院下学进宫来送东西的,结果被一场冬雨困住了。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先是尴尬,随即又都笑出来。
“今冬虽寒,冰雨却不少,这雨来的也是及时了。”
一个轰雷打过来,在天际划下一道亮光。
楚灵今站在门口上,打了个战栗。
燕相岁低声道:“雨这么大,只怕一时间走不了。里间有暖炉,姑娘可以去里面烘烘衣服。”
楚灵今觉得这样不大合礼数,但耐不住越来越冷,湿衣服贴在身上,让她忍不住发抖,只好站起来,掀开门帘进去取暖,两个人一个在内一个在外,一时寂静无言。
她将外衣脱下来,只穿了贴身小衣服,抱膝坐在暖炉旁边。
外面电闪雷鸣,不时地传来风吹雨落的声音。
楚灵今呆了一会儿,猜测燕相岁大概是走了,不由地失望而惆怅地叹了口气。
又是一个轰雷,楚灵今猝不及防,吓的尖叫一声,就听见外面燕相岁问道:“楚姑娘?”
原来他人还在外面。
楚灵今:“我没事。”想到自己刚才的叹息声,忽然面红过耳,仿佛自己的心事都被对方知道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