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何以寿》而今不多情

28、重逢

　　他们一行人歇在城墙下，城墙旁边的茶摊上的人却不住地看着他们。有一个穿着短衫，武行打扮的年轻人瞧着楚灵今面色苍白但美貌绝伦，一直不住地打量。
　　那个汉子就拦住这人，窃窃私语了几句。
　　这下楚灵今哪里还能不明白，这对看似老实的夫妇是要将自己两人给卖了！
　　涟漪怕极了，一直在发抖。楚灵今摸她额头烫的吓人，心里乱极了。她趁着那年轻人偷瞧自己的功夫，招手唤他过来，又从怀里掏出当初锦音给的自己的珍珠链递过去：“公子。”
　　那人脸色一红：“啊？”
　　楚灵今不知这人底细，怕如果被买下送去深宅大院，那真是连逃跑的机会也没了，不如就此赌一赌，于是说：“我和我妹妹都是好人家的女子，只是遇到了歹徒受了些伤，现在我妹妹又病重在身要瞧大夫，我身上还有这么一个值钱的东西，如果公子不嫌弃，愿意送给公子，求公子送我们进城。”
　　那人哦了一声，往楚灵今手里瞧了一眼，这一瞧不要紧，脸色顿时大变。
　　楚灵今心里警惕，将手往回缩了缩。
　　那人却一把拽住她的手：“这，这是我们侯爷送给锦音公主的珍珠链子，你怎么会有？你，你是楚灵今楚姑娘么？”
　　楚灵今听他说到锦音，于是心里一松，大悲大喜之下，就觉得眼前一阵阵发晕：“是。你是？”
　　“姑娘肯定不认得我。我是诸小侯爷座下的，贱姓江。”
　　诸汀？
　　“小侯爷如今就在城里。他一直惦记着姑娘的下落，托人去宫里打听，还是锦音公主传信出来说姑娘被送去皇陵守孝，轻易不能探望。我家侯爷以为见不到姑娘了，还嘱咐我们，说若遇到个年轻美貌，戴着一串儿宫里的珍珠链的女子，就和他通报一声。嘿，没想到江某福大，这就被我遇到了。”
　　他又想到自己只是看人家姑娘美貌，才动了一点儿别的心思，就差点酿出事情来，心里一阵阵发虚，将功赎罪地问：“那两个真不是好人，姑娘看要不要一并拿去府里？”
　　楚灵今心里叹气，摇了摇头。
　　再见到诸汀居然是这么一个场景，实在是谁也想不到。
　　他倒还是那副天真的样子，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反而比当年在皇宫相见时还白胖了几分，看见楚灵今也十分高兴：“灵儿姐姐，好久不见。”
　　楚灵今看着涟漪被扶走，才算是放心下来。她这一路提心吊胆不敢有丝毫松懈，现在提着的那口气落到心里，眼前一阵头晕眼花，不由踉跄了几步，这时胳膊一紧，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扶住了自己。
　　楚灵今：“多谢……燕公子？”
　　燕相岁一身白衣，并未戴帽子，眉目一如往昔，仿若当年初见：“楚姑娘。”
　　诸汀：“师父调任到原昌临江来啦，我是特意来找他玩儿的，谁知被困在了这里，整天闷的无聊，一点都不好玩。不过姐姐你也来了，这下大家都聚在一起，实在是太好了。”
　　“调任？”
　　“不过是上个月的事情。”燕相岁后退一步，看着楚灵今：“我知道你被罚去皇陵，却不知你是在原昌皇陵，还以为……早知离的这么近……”
　　后面的话楚灵今没有听清：“什么？还有别的皇陵么？”
　　诸汀：“自然啦，光是我知道的就有三个呢。姐姐你是怎么受的伤？”
　　楚灵今一五一十地说了，她怀疑那三人并不是青坛教的人，燕相岁道：“世道混乱，青坛教虽然无恶不作，但势力庞大雄踞一方，自然会有不少人打着青坛教的旗号去做一些坏事。”
　　楚灵今却觉得不对。
　　那些人自己并不认识，他们为什么要冲着自己来呢？
　　还在想着，忽然瞧见燕相岁撩起衣服的下摆蹲下来：“怎么？”
　　燕相岁：“得罪。”将楚灵今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又用干净的布巾裹住她几日奔波裸露在外的脚踝上的伤口。
　　这动作轻柔缓慢，楚灵今顺着他纤长的手指看过去，忽然想起了当年在皇宫遇到燕相岁时，他也是这么对自己的。
　　时隔多年，自己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灵儿，可燕相岁好像还是当年的那个燕相岁。
　　她一时想的出神，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急忙将脚缩回去。好在诸汀是个傻的，也没察觉不对：“姐姐来了就好了，多了一个人陪我玩儿。”
　　“刚才你说你被困在城里，是怎么回事？”
　　诸汀正要说话，燕相岁道：“让楚姑娘好好休息，再听你说。”
　　诸汀对他又爱又敬，听话的很：“……好罢。”
　　等楚灵今休息好了，再去看了涟漪，才从燕相岁口中得知，大梁变天了。
　　皇上病重，青坛教之外更是异族崛起，各势力侵扰不断，皇城纷乱之下百姓受苦连连。
　　楚灵今：“皇上要迁都？”
　　燕相岁：“是。”
　　“那，锦音呢？”
　　“自然也是跟着一起去的。”
　　“怎么会这样，不过短短几月的功夫……”
　　燕相岁凝目望着她：“山中一日，世外千年。不说皇城，现在原昌也要守不住了。”他推开窗户，让楚灵今看窗外延绵起伏的山和城外攒簇的人：“你刚进城所以还不知道，青坛教的人这些日子埋伏在城外蠢蠢欲动，杀了不少我派出去的人，此刻原昌孤立无援，小侯爷说困在城里，一点也不假。”
　　楚灵今看他侧脸洁白无暇，眉间微蹙：“可有什么法子传消息出去？”
　　“这几日有色目人往来城里做些交易，小侯爷府的人就混在其中，我想趁着这功夫……”话没说完，诸汀一阵风似的刮过来，挤在窗口。
　　楚灵今：“怎么？”
　　燕相岁无奈一笑。
　　“姐姐你瞧，你瞧。”
　　楼下正走过一个穿着粉衫的女子，黑发送送地挽在脑袋后面，看不清长相，但身材极为窈窕，风姿绰约，便知肯定是个美人。
　　“他喜爱人家美貌，瞧了好几日了。”
　　“那怎么不去搭讪？”
　　诸汀趴在窗台上：“我瞧她好看所以喜欢她，就像我瞧姐姐好看一样啊，又不是要娶她。”
　　楚灵今笑：“说的也是。”
　　诸汀：“再说，姐姐和我师父才像是一对儿。”
　　楚灵今一怔，然后沉下脸：“不要胡说。”
　　燕相岁迅速地看了她一眼，岔开话题：“人家已经成家了罢，我瞧她还带着个三四岁的小孩儿。”诸汀嘟囔了几句：“哎呀，她瞧见我了。”
　　楚灵今一看，那女子回过头来，眉眼美艳，带着烟火气，熟悉的很。
　　“胭脂！”
　　她和胭脂多年没见，两人此刻重逢都有些唏嘘，彼此寒暄了几句，楚灵今：“听说你已经成家了？”
　　“倒也算不上，只是托福有了个去处罢了。”她眉眼弯弯，瞧着似乎很是开心：“现在我们带着孩子在城里，好在吃穿用度都由自己，不用看别人脸色。可惜孩子这几天不在城里，他父亲接他去了别处，明日就要回来了，到时我带着他去见你。”
　　楚灵今点头。
　　胭脂自然也听说了辛援玉被贬的事情：“八王爷聪明机警，所谓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她望着天空悠悠叹气：“以前不觉得，现在才知道，若是能就这么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也就没什么可求的了。”
　　第二日楚灵今听燕相岁说色目人在城外等着，她自然要跟去，诸汀凑热闹也要跟着，被燕相岁一并拒绝。
　　楚灵今:”我跟着你可不是为了好玩的，色目人四处走生意，消息广泛，我跟着你，一是为了帮你掩饰，二则是为了打听消息，找一个人。”
　　她想问问这些人来往北疆，有没有瞧见辛援玉。
　　燕相岁本来想问她要找谁，却忽然又改了主意：“好罢。”
　　两人年龄相近，自然是装成夫妻最合适。
　　领头的是个沅江人，身材高大皮肤白皙，说一口十分流利的中原话，在那里和燕相岁讨价还价：“你们汉人怎么这么罗里吧嗦的，我阿得善从不骗人，给的东西就是最好的，古信神在上，这些好货你再等十年也不一定有。”
　　燕相岁：“沅江人不是不信神佛么？”
　　阿得善神秘兮兮：“你还不知道么？听说你们城里就是因为有古信神保佑着，所以那些青坛教的人才不敢来侵犯。前些夜里我还见过古信神呢，特别的高大，戴着一个红色的面具，眉毛却是白的，眼睛有那么大，两颗獠牙，威风极了。”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楚灵今看燕相岁神色，知道他已经和传消息的人碰过头了，于是放下心来，挑了几件自己喜爱的东西和阿得善换了。
　　这一路顺利的很，虽然也碰到了几个青坛教打扮的人，但看两人神态打扮是一对夫妻，不像是什么可疑的人，也就放过了。
　　楚灵今看这样，心知燕相岁说的不错，再这么等几日，只怕就要封城了。
　　天色将晚，两人快到城内的时候，燕相岁正要去唤楚灵今，就眼前一暗，一道身影从自己上面飞扑下来，直奔楚灵今。
　　燕相岁：“灵儿！”立刻纵马去拦，但他再快也不及那个人。
　　楚灵今被那人搂在怀里，一抬头就看见一张面具，黑眼白眉，两个大獠牙，和阿得善说得一模一样，于是心里吓了一跳，先是想：“难道真是有神？”
　　燕相岁在后面紧紧跟着，楚灵今摸到怀里的匕首，正要掏出来，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冷木香。
　　她一怔，将手绕在那人的颈后一摸。
　　“……阿媛？”
　　古信神脚步不停，低下头望了她一眼：“好姑娘。”
　　楚灵今反手搂住他的脖子：“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她日思夜想的等着辛援玉，却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一时间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又是委屈又是悲伤，五味杂陈，实在是难以言喻。
　　直到辛援玉将她带回城外，放在一间小屋的床上，还是眼泪流个不停：“你怎么才来找我，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么？
　　她想告诉辛援玉自己受过的委屈，想说自己在皇陵又冷又害怕，又担心自己死了还担心连累涟漪，没有一日是开开心心的，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辛援玉凝目看着她：“不苦。”
　　楚灵今将他的面具摘下来，一寸寸摸着辛援玉的眉毛鼻子和眼睛：“瘦了，真的又瘦了，以前你的眼睛这里没有这道伤痕的，还有脸颊上，怎么这里也红了一块，是在哪里碰到的？” 再摸到身上：“还有儿，这道伤口这么大这么深，一定很疼罢。”
　　辛援玉瞧着她，心里酸软一片，微微侧头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