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里秋千墙外道》清泠川

3、第三章

　　五一假结束后就是五四了，一天的课业结束，到了晚上六点半，学校大礼堂乌泱泱却也井然有序地坐满了人。
　　所有节目已经排练结束，就等着“检阅”了。
　　张璇和安靖作为晚会主持人站在舞台上，小礼裙一穿，小西装一搭，一个温婉贤淑，一个英姿飒爽，端的是金童玉女，佳偶天成。
　　坐在台下的乐壹有些紧张，倒不是怯场，只是他们抓阄抽出场顺序拿到了倒数第六。这个时间段，不确定会不会卡在八点上，她不想错过那个自己永远也回拨不通的号码。
　　想了想，她决定试试跟人换下顺序。一般排在最前面的三位最容易紧张，最后面的几位评委和观众都耗得没什么耐心了，这是出场劣势。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最容易露怯，那么，就它了吧。
　　于是她在群里发了条消息：同志们，做好准备吧，咱们也许会提前出场。
　　群里冒出一堆紧张的问号，N脸懵逼。
　　乐壹小同学：实在对不住。我19:50—20:20这半个小时有重要事情，耽搁不了。果咩纳塞～随后是一个致歉的表情包。
　　之后她去后台，果然做了先锋。
　　立春书友会的小同志们表演的节目是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四十几秒的前奏配乐里乐壹和几位小同志合作着秀了把舞蹈与书法，一边婀娜多姿，一边笔走龙蛇，这两样是她的强项，顿时引来了无数掌声与喝彩。而后便轻轻舞着玉臂打着旋儿退出了舞台。
　　掌声歇后，领读昂扬的年轻嗓音透过话筒传彻四方。集体朗读整齐划一，气势更加恢弘，充分传达出了中国新青年的热血与激情。他们的得分还挺高的，不过乐壹看了几个节目后就走后门溜走了。
　　今晚可以坐在草坪上，望着月光和他说话了。她想。
　　既望晚上，满月高悬于天，挥洒溶溶光亮，给大地穿上了一层轻纱。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
　　周围的小虫子也出来欣赏皓月了。
　　今夜，天时地利都占，也不担心周围有人打扰，如此适合异地共婵娟，话佳音，她却始终没有等到那个人。
　　20:45分，周围开始响起了人声，是看完表演的校友们出来了。
　　有人在群里艾特她上台领奖拍照片，他们斩获一等奖，今晚准备开个庆功宴。乐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灰，回了个“好”。
　　之后的聚餐乐壹还是没参加，她推说肚子不舒服，众人看她脸色不怎么好，也就不勉强了。张璇和安靖不放心，说送她回宿舍，她也闷声拒绝了，只留给他们一个萧瑟的背影。
　　“张璇学姐，你有没有觉得，乐壹学姐最近有些怪？”安靖有些犹豫。
　　张璇皱着眉：“你想说什么？”
　　“我发现学姐每天晚上都会到老图书馆前面那段路，似乎在跟人打电话，但我感觉她就是在自言自语。”他说。
　　“也许乐壹就是在跟人通话呢？”张璇反驳道。
　　“那她一口一个君彦呢？”安靖十分担心，“李君彦学长不是意外丧生了么？”
　　“多久了？”张璇问。
　　“我一个多月前发现不对劲，就跟去看看，但可能还要早。”他说。
　　“这事儿你先不要跟她说，再观察段日子，我想想。”张璇看着安靖，目光灼灼，“你最近不要总去烦她。作为她的好朋友，我觉得她从来没打算接受另一个人，你上次说的那番话，给她的唯一感觉就是尴尬。所以，碰壁了，就转身吧，别再固执了。”看着对方突然间蔫头耷脑，张璇咬咬唇，又说，“你不是说在自学日语么？我同学好多是日语专业的，可以介绍你认识。当然，我也可以帮你。”
　　安靖道了声谢。
　　他最在意的，不是自己在学姐心里的位置，而是她生病了，却不知情，或者听之任之，讳疾忌医。
　　乐壹没有回宿舍。她在校园里走着，一圈又一圈，感觉君彦今天不会打来电话了，可心底希望的火苗却还没熄透。耳机里那首君彦版的rainy单曲循环了一个月，她都没有听腻。只是心里那股不知缘由的怪异感仍没有消失，有时好像就要破土而出了，却也始终没能抓住。
　　四季桂的甜香像淘气好玩的小精灵，直扑扑钻入鼻翼。
　　乐壹把音频调到下一曲。这是条经由剪辑拼接的合成物，她在知道君彦会有规律地给她致电后就开始给电话录音，而后做剪接，有只单独君彦的声音的，也有几条通话并在一起，每次听，都觉得君彦就在身边。
　　而今晚出现了意外，乐壹不确定是暂时的，还是君彦又要不见了。她非常焦躁，听录音也没法儿宁神。
　　手机突来传来来电提示，她连忙按了耳机上的接听键：“君彦，你总算打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
　　那端没有说话，她也只当是和平常一样，正要继续。
　　就听到了一个年轻的声音：“是我，学姐。”
　　乐壹的惊喜顿时消失无影，眼里的光也暗淡了下去：“是你啊。有什么事么？”
　　安靖：“想问问学姐感觉好些了么？肚子还不舒服么？”
　　“我没事了。”她说。
　　“那学姐我给你打包了夜宵，现在给你送去么？”安靖仍是小心翼翼。
　　“不用了，我吃过了。”无法消解的焦躁让她很是心烦。
　　“学姐，你现在在外面么？”安靖听到了周围嘈杂的人声。又在和“君彦”说话么？这句安靖不敢问。
　　“是，我在宿舍楼下散了会儿步，这就上楼了。你还有什么事么？”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冰冷。
　　安靖一时哑然，学姐似乎要生气了。他忙说：“没，那学姐再见。”
　　如果我的存在给学姐造成困扰了，那我会选择离开。但我希望前提是，我离开，你就没有烦忧了。过去纵然美好，但让人沉湎于幻境不愿清醒，就是原罪了。我希望你对未来永葆信心，不要再饮鸩止渴了。
　　我希望你知道，在你重获幸福这件事上，我和你永远是盟友。
　　之后这段日子安靖果然没有再去烦乐壹，他在默默调查一件事。
　　除了每晚找个昏暗的地方接一通奇怪的电话外，乐壹的情绪看起来比之前简直不要好太多，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她从那段难以割舍的生死恋中走出来了。
　　知道乐壹的精神没有出状况后，安靖第一个反应就是有人冒充君彦。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只相信是有人在背后捣鬼。这样的话就要查明几件事：第一，他的意图是什么？如果说是不忍心看学姐意志消沉，可终究纸包不住火，到了那一天，学姐岂非更无法接受？如果仅仅是因为恶趣味，那这人也太过分，正常人脑回路不会这样。又如果对方是学姐的脑残追求者，希望满足跟她交往的心愿，那么假扮一个死人，也是够奇葩的。第二，这人的音色一定跟李君彦学长的很像，也许还善于伪音，而且应该是了解君彦学长和学姐的事情的，要不然这么多次通话，也早该暴露了。那么，学姐身边有这样一个会伪音又知内情的人么？第三，乐壹学姐真的一点儿也不怀疑么？她宁可相信通灵也不相信这是场骗局？
　　只可惜晚上八点这个时间点太宽泛了。
　　有什么办法可以拿到对方的手机号码么？
　　有了，可以找张璇学姐帮忙。
　　这么想着，他就给张璇打了过去，也不看时间多晚了。好在张璇刚忙完，准备休息，就看见这罕见的来自某人的电话。
　　“喂。”她小声说道。现在已经凌晨十二点多了，宿舍已经熄灯，她刚结束班级、学生会以及社团的所有工作，洗漱完毕，准备上床睡觉。
　　“张璇学姐，我想请你帮我个忙。”那头说。
　　“说。”
　　“能不能帮我要到那个每天给乐壹学姐打电话的人的号码？”
　　张璇迟疑了会儿，问：“你要干嘛？”
　　“我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他说。
　　张璇挺爽快的，立马就行动了。乐壹睡着了，手机在书桌上，正好方便拿她的手解开手机。
　　通话记录显示的几乎都是备注为“君彦”的号码，且每天都有一个。她很快复制了号码给那人发了过去。
　　这么快就拿到了，安靖倒是意想不到。道完谢挂断后，他想也没想就打了过去，只是对方已关机。他这才意识到已经很晚了。明天再打吧，他想着，强迫自己入睡。
　　天气日渐炎热，属于夏季的节气已经过去了两个。白天的燥热在此时才消去，是最适合酣眠的时候，可有人思绪万千，睡意全无。
　　第二天安靖顶着两个熊猫眼醒过来，下意识就拿起手机准备给那个神秘人打电话，号码下方显示的地址是浙江杭州。他忽然计上心来，没有按拨号键。万一对方屏蔽自己的号呢？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他把这个号码发给他的万能哥哥，叫他帮忙查询一下号码主人的个人信息。
　　其后张璇无意间问起他有没有什么收获，他也只说打了几遍，联系不上。
　　张璇并不意外，倒是有些紧张地问他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并建议他先不要告诉乐壹。
　　“如果那个人真成为了学姐的精神支柱，那我希望永远不会坍塌。”他说。
　　张璇冷笑道：“那你还真是个痴情种。”
　　“张璇学姐也希望学姐快乐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