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歌隐》舞鸣之

205、触怒

　　刘盈有些诧异，这还是自从父皇病了后，第一次在见到他的时候问的不是政事而是别的事情，尤其问的还是他的兄长。

　　如果是平时，他会觉得欣喜，因为父亲愿意关心他这位老实的兄长。

　　在他的心里，父皇只有在面对三皇弟如意的时候，才会像个慈父一样，除此之外，无论是对待他这个太子，还是其他的皇兄皇弟，更多的都是严厉。

　　他羡慕三皇弟，但不会嫉妒，只是偶尔会有些期待，什么时候父皇能够像关心爱护三皇弟一样，偶尔也关心爱护一下他们这些其他的儿子。

　　但是今天，当父皇问起刘肥时，他却有些迟疑，因为皇兄已经走了，走之前还专门来拜托他为自己遮掩一二。

　　他知道皇兄是担心父皇的身体，不想让他担心，但是面对父皇的询问，他又不敢欺瞒。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有些后悔不该一口答应皇兄，可是，同样的，他也不想父皇重病在床还要为皇兄担心。

　　“皇兄他，他有事回齐国去了。”

　　被父亲有些严厉的目光注视着，刘盈最终还是结结巴巴地回答了。

　　回答的时候，他的目光有些闪躲，不敢直视刘邦的眼睛，不但声音低不可闻，那结结巴巴吞吞吐吐的模样，落在刘邦的眼中全都变成了心虚。

　　他看向刘盈的目光严厉中又带上了几分失望。

　　这个儿子，他原以为除了性格有些懦弱之外，其它方面倒也还算过得去，没想到，他的心胸居然也如此的狭窄，连自己的兄长都会怀疑，难道他不知道自已现在把国事交给他代理的意思是什么吗？他身为太子，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不仅被区区几句流言就影响到了，还出手对付自己的兄长，这不能不让他感觉到极大的失望。

　　他没有具体询问有关于刘肥突然返回齐国的原因，因为当他听到某些消息并看到刘盈的心虚之后，就已经在心里描绘出了“事情的真相”。

　　他已经认定是刘盈因为担心刘肥会威胁到他的太子之位而动了手脚逼走了刘肥。

　　四月二十四日，宫中有传闻，太子不知因何事触怒了皇帝，不但被责骂一通，还被罚跪在皇帝养病的殿外两个时辰。

　　皇后闻讯赶来，入殿求情，不但没有获得皇帝的谅解，还受到了牵连，说她对太子太过宠溺，把他教养的性格懦弱、心胸狭窄，没有储君的心胸气度，最后皇后被皇帝责令闭门思过。

　　而在皇后离去之后，戚夫人得知了消息也赶来探望皇帝，并在殿中陪伴了皇帝两个多时辰，直到皇帝睡下才走。

　　同时流传的还有一则小道消息，说是这次太子被罚乃是因为齐王刘肥。

　　因为皇帝有意改立齐王刘肥为太子，所以太子暗中动了手脚逼走了齐王，这才惹怒了皇帝。

　　皇帝不但责罚了太子和皇后，也已经派了人去追回齐王，等到齐王被追回来，这太子之位就会易主。

　　皇宫之中顿时有些暗流汹涌起来。

　　不过，这些暗流并没有影响到留候府。

　　四个多月的封禁，对于留候府来说，似乎影响并不大，除了隔上几日，就有一批药材送进府中之外，也就只有四公会偶尔拜访，和赤松子先生研究一些炼丹方面的问题。

　　留候张良又开始跟着赤松子先生辟谷修行，只可怜留候府的两位公子出不得门也见不得客，不过这兄弟二人俱都是聪慧灵敏之辈，哪怕是被关在府中，也能自己寻到消遣的事情，不但没有表现出憋闷来，反而常常聚在一处聊天玩耍，让府中的仆从使女们见了都不由的要感叹一声：这兄弟两这间的感情是越来越好了。

　　张辟疆刚入府时那些暗中的流言渐渐消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兄弟情深。

　　当太子被皇帝罚跪在寝宫外面、张信在府中的练武场里手把手教张辟疆练箭的时候，林依依正在和张良一起玩投壶。

　　小小的院子里春意盎然，一个细颈铜壶被摆放在一张小几上，林依依正扯了蒙在眼上的黑布条察看自己的成果。

　　“才五支啊。”

　　看到铜壶中插着的五支长箭，还有铜壶外东倒西歪的另外五支箭，她的语气略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她又兴奋起来，拎着手里的黑布走到正坐在旁边含笑看着她的张良拉了起来。

　　“该你了，看看你能中几支，说好了只有比我多才算赢，比我少或者和我一样多都算你输。”

　　张良顺着她手上的力气乖乖起身，微笑着被她拉在投壶处，任她用手上的黑布条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像个木偶一样随她摆弄。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宠溺地道，等着蒙好了眼睛，就站在那里等着林依依拿了10支去了头的箭塞到他手里。

　　他抖了抖袖子，左手抓着箭，右手取了一支向着前方轻轻一投，那支箭就稳稳地插进了铜壶，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中了！”

　　林依依也发出一声欢呼，张良的唇角微微敲起一点弧度。

　　“叮”一声轻响之后，第二支箭也中了，林依依的欢呼声依旧。

　　但是当第三支箭也准确地落入铜壶之中后，张良却没有听到林依依的欢呼声，于是他微微侧头，转向了林依依的方向。

　　此时的林依依微微眯起了眼睛，她略微凑近了张良的脸，然后伸手去摸他眼睛上的黑布。

　　“你是不是还能看得见啊，怎么能这么准？”

　　浅浅的呼吸像羽毛一样拂过脸颊，带着淡淡的药香，张良没有躲避，任她检查，然后轻笑道：“可能是我的运气好吧，你刚才不也是最后连中三支。”

　　林依依收回手，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说法，但其实她心里清楚，黑布当然没有问题，因为刚刚她还用过，而她之所以最后的三支箭都投中了，无非是之前的几次失败与成功总结了经验，和张良这样从第一支开始就中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并不是运气好，当然更不是作弊了，而是因为他的实力。

　　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认不认是另一回事，林依依笑了笑退后了两步，道：“那你继续吧，我就不信你的运气会一直这么好。”

　　说完，她就蹑手蹑脚地走到小几旁，悄悄地将那个细颈铜壶往后挪了那么两寸。

　　刚收回手，张良的第四支箭已经离手，然后端端正正地再次插进了铜壶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林依依睁大了眼睛，张良也微微一怔，不过很快他又笑了起来：“没想到我运气这么好，第四支居然也中了。”

　　林依依看了看张良，又看看被她偷偷作了手脚却歪打正着的铜壶，不由的一阵无奈。

　　如果说之前那三支箭是张良的实力的话，那么这第四支箭就真的是他的运气了。

　　要不是她刚才偷偷移动了铜壶的位置，张良这第四支箭就该落空了才对。

　　她有些蔫蔫地挪回张良身边，因为心情有些低落所以就连脚步的轻重都忘了控制。

　　张良蒙着眼睛，耳力却更显敏锐，自然便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也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他嘴角不由地翘了翘，心里虽然很想笑，却知道如果他真的笑了，必定会惹得爱人更加尴尬，于是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拿起一根箭继续投了出去。

　　“噗”。

　　这次发出的声音不同，因为长箭没能进入铜壶，而是落到了铜壶外面，距离铜壶还算得上是稍稍有些远。

　　林依依看到他终于“失手”了，顿时精神一振，脱口道：“咦，没中？”

　　张良偏着头听着她的动静，虽然看不见，但却能想象得出来她现在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又惊又喜的模样。

　　他抿了抿唇，故作惊讶地问道：“这次没中吗？难怪听着声音不对。”说着又晃了晃手里剩下的五支箭道：“不过我还有五支箭，只要再投中两支就赢了你了。”

　　说着他投出了第六支箭、第七支、第八支一直到第九支箭，连续四支箭投出，却再无一中，他的手中也仅仅只剩下最后一支箭了。

　　林依依紧张了半天，直到第九支箭也投空，她才总算松了口气，因为到此时，她已经算是锁定了胜利，就算张良最后一支箭投中了，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她也算是胜了。

　　她喜笑颜开，看着张良把最后那支箭在两只手上倒来倒去却“不敢”投出去忍不住逗他道：“你怎么不投了？反正你都赢不了了，中不中都无所谓，你就随便投呗。”

　　张良听了她的话叹息了一声，就连肩膀也似乎垮了下去，道：“唉，你说的对。”说完便随手一丢，那支箭便准确地落进了铜壶。

　　林依依目光一闪心中微动，不过还不等她想明白，张良已经伸手扯下了蒙在眼上的黑布条。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铜壶，耷拉着脑袋就奔着林依依过来了。

　　“依依，我输了，你安慰一下我。”

　　他伸手抱住林依依，将自己的下巴磕在她的肩上委委屈屈地说。

　　林依依明明知道他是在故意撒娇，却因为最终赢了赌约而高兴，于是便笑嘻嘻地任由他抱着，还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道：“好了，好了，不就是当我的模特吗？反正你现在这张脸都得让我画的老些，换张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我又不会把你易容成丑八怪。”

　　她的努力终于有了极明显的效果，张良这张脸完全违反了正常的生长规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逆生长了，明明已经都快六十来岁的老头儿了，可是现在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也难怪皇帝会觉得她会炼制长生不老药了。

　　好在，四个月前的他看上去还没有现在这么年轻，这短短的四个月，他就像是倒退了二十年一样，这样的变化他们哪里敢让别人看到？于是她便用易容术给他增龄，让他看上去和四个月前差不多，像个四十多五十岁的中年大叔。

　　张良抱够了，这才松开手，任由林依依牵着他进了她的屋子，然后乖乖坐在铜镜前给他易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