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歌隐》舞鸣之

201、封府

　　这名将军他认识，名叫陈思，年纪不大，仅有三十来岁，据说是皇帝最近几年才提拔起来护卫宫中的侍卫统领。

　　因为张良经常以生病的借口躲在家里，偶尔有事入宫会见到他，也不会与护卫皇宫的将军有什么来往，毕竟还要避嫌，更何况，他一直以来传达给所有人的印象也是关起门来养病，不理外事的样子，所以，他与这个陈思并没有什么交情，甚至可以称得上不熟。

　　此时看到陈思，心知他是为了林依依而来，又是这样擅自闯入他的府邸，他自然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陈思一眼看到站在张良身边的林依依，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脸上的阴沉之色也淡了几分，不过面对张良的质问时，态度却仍然有些冷硬。

　　他抱拳向着张良行了一礼，指了指林依依道：“末将奉旨前来请赤松子先生回宫，打扰到了候爷，还请候爷恕罪。”

　　张良冷哼一声，正要说话，林依依却抬手阻止了他，她往前走了一步，看着那将军道：“我不会再回宫中了，你回去向陛下禀明，就说我会在留候府中为陛下继续研制丹药。”

　　陈思皱眉道：“这个在下做不了主，先生还是随我一起入宫吧，有什么要求，先生可以亲自向陛下禀明。”

　　林依依摇了摇头，道：“我说了，我不会再回宫中了。”

　　“这可由不得先生了，先生恐怕还不知道，自从得知先生擅自离宫，陛下就派在下带人赶来了留候府，如今留候府已经被大军包围，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他看了林依依身边的张良一眼，又道：“听说先生与留候相交莫逆，必定不会愿意连累留候府吧？在下不过是奉命行事，还请先生不要为难在下。”

　　听到陈思开始拿自己威协起林依依来，张良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往前走了一步，与林依依并肩而立，看着陈思厉声道：“她犯了什么罪？竟会连累到我留候府？你带着大军包围我的候府，说是奉旨行事，那么旨意何在？”

　　陈思皱了皱眉，一时有些沉默，因为他拿不出圣旨，但是命他带兵围住留候府也的确是皇帝的命令，是由伺候在皇帝身边的内侍首领传达的，他不相信内侍首领会有那个胆子敢假传圣旨。

　　但是，留候在皇帝面前多有脸面，他也是心中有数的，在不知道皇帝对留候的态度之前，他就是再生气，也是不敢对张良不敬的。

　　他身负护卫宫中安全的重责，却被人药倒了一群侍卫还能顺利出宫，显得他无能至极，这样严重的失职，完全可以定他一个死罪，这让他心中又惊又怒，同时还有隐隐的恐惧，所以在弄明白这一切都是那个名叫赤松子的方士搞出来的后，心中自然是对林依依充满了怨念。所以在见到林依依之后也就没有什么好态度了。

　　但是他又知道皇帝还需要靠赤松子为他炼药，他又不能伤了他，所以才会以言语逼迫，希望将人完好无损地送回宫中，然后再多加几道岗，一定不会再让他逃跑了。

　　“候爷，赤松子先生这样无旨擅自出宫，已经是违抗了陛下的旨意，抗旨不尊是什么罪，不用末将来解释了吧？如今我只是想把他带回去，又不是想要伤害他，候爷这样出面阻拦，陛下若是怪罪下来，只怕候爷您也承受不起。”

　　陈思叹息一声，有些无奈地道。

　　他只想尽快将人送回宫中，并不想得罪留候，所以才会强行压下心中的怒意，苦口婆心地相劝。

　　“呵，抗旨不尊？我蓬莱仙岛孤悬海外，并非大汉所属，在下亦只是一方外之士，原非大汉子民，大汉的皇帝虽然请我为他研制丹药，却从未曾对在下下过旨意，又何来的抗旨不尊一说？”
　　林依依冷笑一声，竟是说出了如此一番可以称得上是大逆不道的话来。

　　她心里生气陈思把张良也拉扯了进来，看样子还要给他安个抗旨不尊的罪名，竟是硬生生将蓬莱岛从大汉的版图上挖了去，也不肯承认自己是大汉子民的身份了。

　　虽然实际上蓬莱岛也的确不在大汉的官辖之下，但是作为一个中国人，她其实一直默认蓬莱岛是大汉的国土，自己和张良一样是大汉的百姓，可是现在她却发现，如果她承认了这些，那么在大义上，她就必须得接受刘邦的统治，也意味着她不能拒绝他的任何要求，否则就是抗旨不尊，刘邦就有理由对她做任何事。

　　而只要没有这个名义，虽然刘邦仍然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但是倒底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不到万不得已，总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名声。

　　就比如现在，陈思听到林依依的话之后，一时就因为无法反驳而说不出话来。

　　张良也叹息一声道：“原是我连累了你才对。若不是为了替我治病，你也不会留在长安，早就回蓬莱去了。”

　　陈思咬了咬牙，又抱拳行了一礼道：“候爷恕罪，这些道理末将不懂，末将奉命要将先生带回宫中，便只会执行这个命令，至于先生和候爷说的这些，只能请二位亲自去陛下面前分说了。”

　　说完，他也不打算再争论下去了，还争论什么？难道除了完成任务将赤松子带回宫中他还有第二条路可走？

　　于是他向着身后挥了挥手，道：“带赤松子先生回宫。”又向着张良和林依依道：“得罪了。”
　　听到他的命令，两列士兵手持兵器从他身后冲了出来。

　　这是要用强了。

　　张良和林依依对视一眼，脚下却没半分移动，似乎眼前这些刀兵相向的士兵们不存在一样。

　　这些士兵们冲到二人面前，手持兵刃却并不敢真的冲上去抓林依依。

　　刚才陈思与张良、林依依的对话他们都是听到了的，更何况，留候站在那位赤松子先生身边，看样子并不想让开的样子，要是他们动起手来，留候阻拦，他们不小心再伤到了他，那可怎么办？

　　谁不知道这位留候功劳甚大，却常年病弱，就算他们没有碰到他，他着起急来，出个好歹，他们也负不起这个责啊。

　　于是士兵们相互之间以目示意，都想让别人冲上去，自已却犹犹豫豫不愿上前的样子顿时让陈思的脸又黑了几分。

　　“你们拖拖拉拉的做什么？还不快将赤松子先生请过来！”

　　陈思一声厉喝，那些士兵再不能拖延，顿时便有两名士兵冲了上去伸手去抓林依依的胳膊。

　　谁知林依依只是袖子一扬，那两名士兵便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这一幕顿时惊住了所有人，而在那两名士兵倒下没多久，靠近两人的士兵接连倒了下去。

　　陈思瞪大了眼睛，怒视着林依依道：“你，你做了什么？”

　　林依依一直淡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她伸手整理了一下衣袖，淡声道：“不过是一些迷药而已，放心，他们只是昏迷而已，两个时辰后自会醍来。”

　　张良看了一眼林依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和她一样也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道：“只要你们不动手，松儿是不会动手的。她已经说过了，会继续为陛下研制丹药，在宫里或是在留候府里并无不同。”

　　“即是并无不同，为何不肯在宫中？”

　　一道沙哑的声音略带喘息的响起。

　　张良和林依依的目光投向陈思身后，士兵向着两边退开，一顶暖轿被抬到了院门之前，跟在暖轿旁边的内侍首领上前将轿帘掀开，现出了坐在里面的皇帝身影。

　　几天不见，他的身体似乎更差了，明明披着厚厚的裘衣，怀里还抱着一个铜手炉，但是他却仍然瑟缩着身子，似乎对这冬夜的寒冷抵受不住。

　　他拢了拢身上的裘衣，目光投向张良和林依依二人，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是却被一阵咳嗽打断。

　　“陛下！”内侍首领一脸焦急地凑了上去，伸着双手想要帮他却又不知道怎么帮他。

　　刘邦挥了挥手，示意他没事儿，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捂在嘴边。

　　片刻之后，他才收起帕子，抬头看向张良道：“子房，你真的要弃朕而去？你要跟着先生修行，留在长安不是一样可以修行吗？不是非得离开。尤其是现在，朕需要你，太子也需要你。”

　　张良脸上露出羞愧又感动的表情，正要向他解释，皇帝却已经将目光移到了林依依身上。

　　他喘了喘，看向林依依，道：“朕将先生留在宫中，并无恶意，只不过是想着先生在宫中，若是朕有个什么不好，先生能够及时赶到罢了。”

　　张良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他微微扭头，看向身边的人，就看到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对于刘邦的话半点都没有相信。

　　如果真的如他自己所说，那为何会派人守着她？知道她回到留候府更是派了大军将整个府邸围了，陈思也不会态度如此强硬地想要将她带回宫去。

　　只是，心里清楚是一回事，但是既然皇帝这么说了，明知是假的，她也必须相信了。

　　“原来如此。”她点了点头，道：“只是在下留在长安的原因陛下也知道，是因为不放心子房的身体。原本，他答应我要随我去修行，可是陛下却没有同意，不仅如此，陛下还让我留在了宫中，我因为不放心子房，才会想要回来看看他。”

　　刘邦笑了笑，道：“即然如此，先生如今也看过子房了，可以回宫了吧。”

　　林依依摇了摇头道：“不，我不想再回宫里了。”看到刘邦阴沉下来的脸，她心中暗自叹息一声，道：“陛下要我研制延寿丹，可是我心中挂着子房，无法静下心来，研制丹药的时候就会事倍功半。”

　　这个解释让刘邦也变得沉默起来。

　　他其实并不相信林依依的话，但是又觉得她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尤其是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与张良在赤松子心中的地位天差地别。

　　他看了一眼张良，心中说不出是嫉妒还是羡慕，又扫了一眼他们身边躺倒一地的士兵，终于长叹一声道：“即如此，先生便留在留候府研制丹药吧，朕会派人保护留候府的。”

　　这句话一出，言外之意便是要将留候府封上限制出入了。

　　林依依心中腹诽不已，看守就是看守，什么保护留候府？难道留候府会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不过，这一点她和张良也早就想到了，如果不是拿自己的自由换取，恐怕她今天不是被迫再次入宫，就是彻底和皇帝翻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