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歌隐》舞鸣之

188、选择

　　母亲？

　　原本只是默默承受的张信有一瞬间的呆怔，于是下意识地伸手抵住了还在往他身上踩踏的大脚，只是出手仓促，力气不济，连同他的手一起被张良踩在的胸口。

　　“噗！”

　　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张信却红着双眼狠狠瞪视向张良问道：“你说什么？什么母亲？我的母亲不是早就死了吗？你在骗我！”

　　他知道自己不是张良的亲子，因此他对他良能够将他视为亲子很是感激，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和父亲抢女人，但谁让这个女人是老师呢？他也控制不住自己啊。而另一方面，他的内心深处也是真的认为老师嫁给自己更合适。

　　老师出身蓬莱仙岛，只看她现在还能保持着青春年少的模样，便可知将来的寿命必定很长，可是父亲却已经老了，而且他的身体病弱，哪怕老师花费了那样的努力为他保命，谁又知道他还能活多久？

　　要知道，就在几个月前，他才刚刚被引发了病灶，需要长期闭关修行，可是他却直到现在都没有时间闭关。

　　在张信看来，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恐怕张良原本就不长的寿命又要减少许多。这样看来，他能够陪在老师身边多久？等到他老去的那一天，老师该有多伤心？而剩下的时间里，老师又该多么的孤单寂寞？

　　所以，他才会有勇气直面一直以来都尊敬的父亲，敢于开口争取，哪怕他心知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哪怕父亲在暴怒之下将他打死，如果不尝试一番，他绝不甘心！

　　但是，父亲用来拒绝阻止他的这是什么理由？他绝不接受！

　　“你的亲生母亲的确死了，但是既然做了我的儿子，我的妻子自然就是你的母亲。你从小到大，每年都要祭拜的母亲，就是她！”

　　张良的脚踩在张信胸口，呼呼喘着气道，也不知道他是累的，还是气的，但是那双看向张信的眼睛却分明燃烧着怒火。

　　张信的脑子嗡鸣一声，缓缓将脑袋扭向站在一边的林依依，看着那个一脸纠结之色的“少年”。

　　他似乎听明白了，又似乎哪里有什么不对，但是脑海中却有一个声音渐渐地清晰了起来：她就是父亲多年前死去的妻子？难怪他会连表姑都不接受、也从不让任何女人靠近身边，却在认识了老师之后立刻便引为知已，后来更是与男子形象的老师形容暧昧，几乎没有办法掩饰自己的深情。

　　死而复生这种事，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可是发生在老师身上，他却很轻易地便接受了。

　　原来他从未见过、因为表姑的悲惨结局而一直以来憎恶的所谓母亲竟然是这样的！

　　难怪父亲会念念不忘，无法再接受别人，他自已又何尝不是？

　　可悲的是，他的身份如此的尴尬，他原以为老师与学生的关系已经够麻烦了，而现在，这份母子关系则更加的沉重，毕竟，他不想欺师灭祖之后还要□□，那当真是罔顾人伦、畜生不如。

　　原来老师刚才骂他的话是这个意思。

　　他的眼中流下泪来，心痛的像要炸裂开来。

　　他望着林依依，眼睛赤红，下巴上一片鲜红的血迹，他却忽然大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很快便转成了哭声。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是父亲的妻子！你既然活过来了，为什么不去找他而要出现在我面前？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为什么不早点表明你的身份？如果我早一点知道......早一点知道的话，我就会离你远远地，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张信下意识地想要起身，他要到她面前去置问。

　　但是张良的一只脚还在他胸口踩着，虽然也没有再继续踹他了，看到他挣扎，还是下意识地用了点力将他踩回地面。

　　“为什么？你凭什么怪她？她是你的老师，你难道不知道？她甚至扮成了个男人，也不是一样没能阻止你？她和我的感情你难道看不出来？你控制不了自己的妄念，却还在这里大言不惭？”

　　张良低头看着脚下了张信，一字一句地责问着他。

　　“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收回了脚，眼神冷漠，虽是一副女子的模样，但却没有一丝的柔弱之感，只能让人感受到一种冰冷的坚硬。

　　“我会把你送回留县，如果你不愿留在留县，那么下邳也行，毕竟，你的亲生父母都葬在那里。”

　　张信猛地抬头看向他，“你要赶我走！”

　　张良沉默了，这沉默便是给予张信的回答。

　　张信的眼角几乎裂开，目光之中有恐慌，有迷茫，还有无措。

　　他做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仅有的两个亲人，他只是想让他们留在自己身边而已，可是他们却商量着要去隐居，要把他丢下。

　　他以为把老师藏起来，父亲就不会再去隐居了，老师也能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可是现在，父亲却要赶他走！

　　“不！你不能赶我走！”

　　张信怒吼出声，却透着一股绝望，他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张良的腿，满脸的泪痕，一脸的扭曲。

　　“我能。”

　　张良伸手缓慢却坚定地掰开他的手，目光与之对视，一字一顿地道，语气淡淡，目光冷漠而无情。

　　这一次张信的行为是真的触到了张良的底线，他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容忍了，如果不是担心林依依心里会不好受，他是真的会立刻与他断绝父子关系、将他逐出留候府。

　　但是，他知道林依依是把张信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来疼的，这些年来，她所付出的感情同样不容忽视。

　　“子房。”

　　不知什么时候，林依依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伸手按在了他的胳膊上。

　　张良扭头向她看去，一眼看到她有些红肿的双唇，顿时目光一厉身上的气压又冷了几分。

　　“让我和他单独说几句话吧。”

　　林依依感觉到了张良的愤怒，但是张信这个孩子本身并不坏，他只是错付了自己的感情罢了。

　　她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很深，同样知道他对张良的感情也很深，只看他刚才明明武功要胜过张良一筹，却在看清他是谁后便即停手，如今更是对张良的殴打概不还手，便知在他的心中，张良还是他所尊敬爱戴的父亲。

　　如今张良却要赶他走，话里话外也带着不再认他这个儿子的意思。

　　这对于张信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他未必能够承受。

　　“不行！”

　　张良却是一口回绝了。

　　他不会再让她单独一个人面对张信，因为他不知道这样的张信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林依依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眼中的绝决，也看懂了他心里的担忧。

　　她冲着他笑了笑，妥协道：“即然如此，你让开一点，我问他一个问题就好。”

　　张良看着她半晌，终于往旁边站了站。

　　林依依上前一步，看着倒在地上凄惨狼狈的张信，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正要伸手去扶他，旁边却伸出一只手来，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

　　林依依扭头看去，对上了张良坚决的目光，她无奈一笑，把手收了回去，张良才松开了手。

　　“信儿，如今我问你一句，你是愿意继续做我的学生或者......儿子，还是想要做我的男人？”

　　这个问题让一站一卧的父子二人同时神情一变，尤其是她身边的张良，那张脸已经黑成了锅底，眼睛更是嗖嗖地往外放着冷剑，那蠢蠢欲动的样子，似乎立刻就要暴发。

　　“我认定的男人，从来就只有一个，那是在很多年前，早到你还不曾来到这个世界，我就已经与他有了白首之约，那个人，就是子房，是你的父亲。他与我情投意合，感情深厚，是可以为对方付出一切包括生命的存在，除了他，我不会接受任何人，包括你。所以，如果你不想再做我的学生了，那么我也赞成你父亲的意见，你已经不适合留在我们身边了。”

　　张良身上的气息立刻缓和了下来。

　　“可你是我的学生，是子房的儿子，哪怕你与我们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但是这么多年来，我们都是将你当成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来疼爱的。如果你还想留在我们身边，那就将所有的错误感情全都忘记，将我单纯地看作是你的老师。”

　　说到这里，她略顿了顿，回头看了张良一眼，接着道：“等到我恢复女儿身的那天，我会成为你父亲的妻子，成为你的母亲。”

　　她的话其实从侧面说明了她现在还不是张良妻子的事实，这一点张良听出来了，于是他眼睛微微眯了眯，心中有些小不安，但是张信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只听明白了一点，那是摆在他面前的两个选择：要么，死不悔改，被父亲赶走，断绝父子关系，而老师也不会认他。要么，放弃对老师的这份感情，乖乖地做一个儿子、学生，还可以留在他们身边。

　　这样的两个选择，他还有选择吗？

　　张信一边哭一边笑，脸上泪水和血水混杂却难掩他心中的绝望。

　　“我选择......做你们的......儿......子！”

　　他似乎用出了所有的力气，才将这一句话勉强说完整，而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便像是一个失去了生命气息的人偶一般软摊在地上。

　　他闭上了双眼，眼角却不住地有泪水在流淌，让林依依看的心里特别难受。

　　她有心去照顾他，想了想，却退后了几步，转身将张良推了过去。

　　“他受伤不轻，你照顾他一下吧。”

　　她嘴上说还会把他当成学生、儿子，但已经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亲密了，她样她就太过没心没肺，也太残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