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歌隐》舞鸣之

152、易容

　　第二次送走皇后派来的内侍首领，林依依和张良相视而笑，林依依略有些尴尬，张良却有几分揶揄。

　　两人都知道皇后这次的谢礼是为了什么，不过对于他们两来说，却没多大意义。

　　倒是因这一天之内两次被叫开了院门，被打扰了两人平静的生活，略略有些不满。

　　“不如我们出去走走？”林依依笑咪咪提出建议，实话说虽然有张良陪在身边，但是天天呆在一个小院子里，就算环境再好，也会产生厌倦心理的。

　　“好，那就出去走走。”

　　张良微笑着答应，不过具体怎么走却还得好好商量商量，要知道他们可是在闭关修练呢，这要是突然跑出去了，被别人知道，不就是欺君之罪吗？

　　好在最近皇帝又打算出征平叛了，刚好连皇后也派人来看过了，想来短期之内，应该不会再有人来“探望”他们了，不然老这么打扰他的修行，他什么时候才能返回朝堂？

　　什么时候才能再次为皇帝效力？

　　于是林依依就将早年间她的某位师兄送给她的易容匣子翻了出来，然后一阵捣腾，很快，一位英俊的少年公子便出现在林依依面前，为此，张良不得不任由林依依去掉了他那精心护理了二十多年的美须。

　　她跑到张良房里，差点将他所有的衣服都抱了过来，最终从里面翻出一件白衣来让他换上。

　　“看看吧，虽然比不上当年的你，但也算俊美了，就算是熟悉你的人，应该也不会认出你来。”
　　林依依将他拉到一面大大的铜镜前面让他自己看，一脸的兴奋。

　　张良一脸无奈地看着铜镜中的英俊少年。刚才林依依也不过是给他剃掉了胡须又修了修眉形，然后在手上倒了一些不知名的液体在他的眼角和两颊按揉了片刻，他的脸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抬抬下巴偏偏脸，一会儿眯眼，一会儿又把眼睛瞪大，最后终于点着头道：“仔细看的话，还是有五分像的，不过就算是五分，也不会有人认出我来了，至少，年纪就对不上。我竟不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林依依颇有些得意，她一甩袖子在旁边坐下，一条腿曲起支着胳膊，身子一歪托着下巴道：“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当初我行走天下，这本事可是帮了我不少的忙呢。唉，不对啊，你是知道我会易容术的啊，当初我易容成角里师兄的模样你是见过的呀，呵呵，那时的你就没认出我来，每次见到我都特恭敬、特有礼……”

　　二十多年过去，那些遥远的记忆她仍然记忆如新，此时想起，早没了当初的酸涩，却多出了几分趣味来，只是她没有看到，当她提起那段往昔时，旁边的张良却是眼眸通红隐隐泛出了水气，而那双遮在大袖中的双手，也早已死列攥紧，青筋暴起骨节泛白。

　　他一步步走到林依依身边，很慢，就像脚上拖着千钧重量一般，却又极轻，就像生怕惊醒最美的美梦一样。

　　等到林依依感觉到身边忽然多出一个人来时，张良已经半跪在她身边，伸手将她搂在了怀里，所用力量极大，就像是怕她忽然跑了似的。

　　“子房？”林依依有些不解，她扭头看向张良，张良却伸手按在了她的后脑勺上，将她按在自己的颈窝。

　　“依依……”极轻微的一声呼唤，带着几分哽咽与颤抖，似在诉说着他的恐惧与后悔。

　　林依依有些懵，刚才还好好的呀。

　　不过因为感觉到了张良现在的情绪不对，她还是乖乖地趴在了他的怀里，哪怕被他勒的有些难受。

　　下巴在男人的颈窝里轻轻蹭了蹭，她伸手回抱，然后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张良不回答，仍然在嘴里轻唤着她的名字：“依依……”

　　“嗯，我在。”忽然之间，林依依灵光一现，心中暗自后悔，怎么偏偏要提起这个呢？她一边答应一边轻抚着他的脊背，安抚着他的不安与悔恨。

　　她想到了，那些往事，此时于她来说或许只是有趣，但是于他来说，却是不可承受之痛啊，因为当初，她就是易容成师兄的样子死在了他的怀里。

　　她也才明白了过来，当初，易容成角里师兄的时候，可不是光用了易容术，还用了人皮面具，所以在张良的心里，大概以为她只能易容成师兄的样子，而且大概他也把所有的功劳都加在那张人皮面具上了吧。

　　有心想解释一番，但是看他现在的情况，她觉得还是换个时间吧，不小心扣破了他隐藏在心底深处的伤疤，放出了他最不想面对的记忆，虽不能亲身体会，但她也能够想象。

　　“我没事儿，你看，我好好的，就在这里，在你怀里。”她柔声安慰。

　　张良不说话，过了好久，心情才渐渐平复了下来。他飞快地眨了眨眼，将眼底的泪意消去，却没有放开怀抱的意思，因为担心自己此时的模样会被林依依看到。

　　林依依却是已经感觉到了他的不同，因为那紧的让她透不过气的力道小了许多，就连耳边的呼吸声也轻微平缓了下来。她轻轻地抿了抿嘴，也不再说话，只是轻轻地抱着他。

　　“呃。”林依依终于忍不住了，她拍了拍男人的背道：“还没抱够吗？再抱下去，天都要黑了，我们今天就走不成了。”

　　张良也笑了，他一使劲狠狠地抱了抱怀里的爱人，这才松开她来。

　　“对不起。”他说。

　　林依依一愣，转瞬之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道：“知道对不起我以后就好好宠着我，听我的话，逗我开心。”

　　这么傲娇不讲理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就连当年他们都还是少年的时候都不曾有过，这让张良有一种新奇的感觉，而且他一点点的反感都没有，偏偏还喜欢的不得了。

　　他笑着看着她，道：“好，我一定宠着你，逗你开心，听你的话，你让我往东，我决不往西，你让我追鸡，我决不撵狗。”

　　嘿，他还给细化了呢，而且这么没出息的话，他也能说得出来？不过听着咋就那么高兴呢？林依依眉眼都飞扬了起来，她挑了挑眉道：“那好，我们现在就出发，出去浪几天再回来。”说着便站了起来又开始满屋子翻腾着收拾起东西来。

　　浪？这是什么形容词？张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想想爱人的来历，他忍着没说什么。

　　很快，两个不怎么大的包袱被整理出来，无非是两件换洗衣裳和一些金银珠宝，数量不多，但挺值钱，别说几天了，便是一年半载，也足够用了。

　　林依依拍了拍手，笑看着他道：“好了，你平时穿的衣服就不要带了，多带点钱，需要的时候再买，最主要的是，出去后我们得买辆马车代步，我们偷偷地离开，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张良笑了笑道：“好呀。不过，你确定你自己不用易容？赤松子虽然不怎么见人，可是见过的却也不少啊。”

　　林依依低头看了看自己，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道：“对呀，出去玩我还扮什么世外高人啊。”

　　她扭头看了一眼张良，眼睛一转几步跑到刚才为张良易容的那堆工具前开始同样在自己的脸上捣鼓起来。

　　没过多久，一张陌生的俊脸出现在张良面前。

　　林依依对着镜子照了照，似乎很满意，转身从箱子里翻了一套衣服出来走了屏风后去换。

　　“我换身衣服，你不许偷看啊。”清朗的声音听上去还是少年的音色却与赤松子的声音有所不同。

　　张良忍不住又摸了摸鼻子。对于爱人身上这些神奇的本事，他似乎已经有些麻木了。

　　“怎么样，好看吗？”屏风后转出一个黑衣少年，墨发乌瞳、玉白的小脸上一张淡粉色的小嘴如同花瓣一样漂亮。

　　赤松子总是一身白衣，看着素净，其实那衣料上绣着银色暗纹，只要仔细看，就能看出那衣服的奢华来，所以张良从来没有想过林依依还会有这样一套朴素的衣服。

　　而此时，她仍作男子打扮，一袭黑衣也不过是普通的好像随手从大街上哪家成衣铺子里买来的，偏偏穿在她的身上看着怎么就那么好看呢？

　　张良的眼睛停留在那好似一只手掌便能握住的细腰上，下意识地道：“好看。”

　　林依依听了弯起眼睛笑了起来，她走回镜子前左转身，右转身，又往后退了几步皱了皱眉又去箱子里翻，翻出一根红色的带子笔划了几下伸手一撕，撕下一条二指宽的布条来，然后她打散了原来的发髻，三两下给自己梳了个高高的马尾，用那条红色的布条扎了起来，留下长长的两端垂下，混在蓬松的长发中。

　　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觉得很满意，她笑了起来，转身对着张良挑了挑眉道：“怎么样？本少侠帅不帅？”

　　少侠？他只听说过游侠儿，想来她说的大概是同类人吧，否则不会专门弄得披头散发的样子，要知道，但凡有些讲究的男子，又怎么会不将自己的头发疏理的整整齐齐呢？也只有那些混迹于最底层的混混游侠儿，才会这么不修篇幅了。

　　不过，眼前的少年飞扬跳脱，的确好看的紧，而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看来是想扮个那什么少侠了。

　　“帅，非常帅。”好在帅这个形容词，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早已经明白了它的意思。

　　“哈，那我们这就走吧。”林依依一拍手，拎起两个包袱一个挂在自己肩上，一个往张良肩上一挂拉着他就走。

　　“等等。”出了门张良反手拉住了林依依，看到她不解地看着自己，笑了笑道：“我还有东西要带，你先等等。”说完，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就见他背上背着琴囊出来，手上还握着两把剑。

　　“出门在外，带把剑也好防身。”他把其中一把递给了林依依。

　　林依依挑了挑眉，笑着接过剑，目光却在他背上的琴囊上打过。

　　看这样子，他是真打算好好陪着她游山玩水了，甚至这次出行的时间，也许也不会是几天，很有可能会更长，否则不会连琴都带着了。

　　两人并没有走大门，或者说他们根本连门都没走，而是找了个空子，避开了候府的侍卫翻墙走的。

　　他们很小心，又因为对候府的熟悉，所以对自己悄无声息地离开很是自信，只不过，他们却并不知道，就在他们的身影离开候府时，一道身影转过了墙角默默地目送他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