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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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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江心洲跟二十来号人吃完夜宵回到家都已经十二点多了,蔫儿悄地换完拖鞋准备上楼时,一楼客厅的台灯突然亮了起来。
江心洲猛一回头,就看见赵姨披着外衣坐在沙发里,睁着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看着他,他笑了笑,“赵姨,还没睡呢?”
“嗯,”赵姨从沙发上起身,“怎么又这么晚回来?喝酒了?”
“就喝了一杯。”江心洲很诚实地说,毕竟二十来号人去为他撑场子,他不敬人家一杯酒,说不过去。
“你又打架,”赵姨看着他肿的老高的腿,无奈又心疼地叹了口气,“去沙发上坐着吧,我给你上点儿药。”
“麻烦赵姨了。”江心洲懒得麻烦,但他也知道,凡是让赵姨看到的伤口,不论大小,她都得给你上一遍药才安心。
看着赵姨瘦弱却可靠的背影,江心洲长长地舒了口气。
赵姨是爷爷在的时候请回来的保姆,算是看着江心洲长大的了,也是对江心洲最好的人了。
好到有时候就连赵善也都气鼓鼓地说,为什么我才是妈妈的儿子,可妈妈却最疼你呢?
江心洲当时只是半开玩笑地说,因为我给你妈妈发工资啊。
心里却藏了一句,因为我没有妈妈啊.....
“小心啊,”赵姨拿来医药箱给他上药,“快开学了,你也该收收心,好好看两天书了吧,总这么打架怎么行呢。”
“赵姨,我不跟你说了么,那高中的书写的跟太上老君的天书一样,根本就不是我这等凡人能看得懂的东西。”江心洲不正经地笑了笑。
“你啊。”赵姨看了他一眼,没多说,只是叹息着摇摇头。
江心洲也没再说话,只仰头靠在沙发上,偏头看着沙发旁那盏米黄色的台灯。
他喜欢光,什么灯光,阳光,星光,月光还是其它什么乱七八糟的光,他都喜欢,尽管那些光明亮的刺眼,他也依然很喜欢。
就是这么执着。
“好了,”赵姨给他的膝盖包上最后一层保鲜膜,“等会儿你洗完澡再把保鲜膜摘下来吧。”
“我去,”江心洲被赵姨的手艺给吓了一跳,他本来觉得自己的膝盖不怎么肿的,就是疼的厉害,现在被赵姨这么一包,那视觉效果就跟膝盖上长了一个包子似的,“赵姨,你别是饿了,想吃肉包了吧。”
“少臭贫,就你这膝盖还肉包呢,顶天了也就嘎嘣一脆骨包。”赵姨把拿出来的瓶瓶罐罐都收进医药箱里,“赶紧上楼洗澡睡觉去,挺晚的了。”
“行吧,那我蹦回去了。”江心洲从沙发上站起来。
“洗澡注意点儿啊,别碰水,洗完了记得把保鲜膜拿下来。”赵姨仰头看着他,又叮嘱一遍。
“进水是费劲了,”江心洲看着腿上的大包子笑了笑,“我多洗会儿,这脆骨包都得蒸熟了吧。”
“废话那多,”赵姨站起来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大夏天的你打算洗多久啊,跟水亲个嘴儿就差不多了呗。”
“那哪儿有准儿啊,毕竟我这么血气方刚。”江心洲回头冲赵姨挑了挑眉。
“去去去,小没正经的。”赵姨瞪他一眼。
江心洲傻乐着往楼上蹦跶了。
血气方刚的江心洲估计不行,都还没等热水反应过来,就光巴呲溜地出来了,把保鲜膜一撕,就裹着个浴巾往阳台走了。
中途路过茶几,还顺手拿了根烟点上了。
夏天的时候,他几乎不怎么用吹风机吹头发,用他的话说就是,这么美好的夏风,不用来吹头发简直是暴殄天物。
阳台上有个躺椅,软软的,整个人往那儿一躺就跟陷在棉花团里一样舒服。
江心洲很喜欢洗完澡往就这儿一躺,抽抽烟,吹吹风,看看天。
天亮之后应该是个好天气,因为这会儿的星星挺亮的,能清楚地看见北斗星的柄勺正指着他现在的位置。
江心洲的脑子里大概装了一个死胡同,所以他每次躺在这儿看星星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想。
明明是同一片天空,为什么他之前在长宁市区的时候总看不到会发光的星星,但一来到这个市井流氓的群居地,他就总能看见那些即使躲在云层里也依旧努力发亮的星星。
是因为那里没有他的星星么?
夏天的风吹得很烈,没一会儿就把江心洲那一顶杂毛给吹干了,他搓了两下头发,试试干透了没,确定干透了,才扯掉浴巾把自己往大床上一摔,整个人都跟着床垫弹了两下之后,他就不动了,大有把自己闷死在枕头里的意思。
别看江心洲明面儿上是个片儿区混混,但其实他骨子里还是个实打实的娇气大少爷。
大少爷皮肤嫩啊,床上用品之类的东西但凡软不过他皮肤的,他都不要。
这会儿他整张脸都被软绵且富有弹性的枕头严丝合缝的包围着,眼前一点儿亮光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巨大的黑暗,安静又可怕。
肺部里越来越少的空气让他开始有窒息的感觉,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过了得有三分钟吧,江心洲才跟个溺水之人终于从深水里浮出水平面似的大口大口地喘气儿。
等这口气儿喘匀之后,他才翻了个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黄色的瓶子,上面画着金光闪闪的太阳,挺好看的。
江心洲拧开瓶盖,从里面倒出一颗白色药丸,仰头丢进嘴里,就着放在床头的一杯凉水喝了下去。
他有晚上吃药的习惯,所以赵姨每天都会在他床头放一杯水。
吃完药,把瓶子盖好放回去,江心洲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卷着被子开始酝酿睡意去了。
今天一天挺忙的,忙着中暑,忙着逃跑,忙着晕倒,忙着被揍,忙着被救....啊,还没给人保护费呢。
那哥们儿一脸阳光。
挺好看的。
叫什么来着?
乔凛起了个大早,出门跑个步回来,就看见姥姥在鲜花齐放的院子里练起了太极,靠近矮墙的莲池水槽上还摆着个小音箱,里面有比较轻缓的音乐缓缓流出,听着像山涧泉水。
一墙之隔的那边儿还有个老头儿也在跟着练,看动作,没姥姥好看,但比姥姥有劲儿。
梁桂华听见他回来的声音,偏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大孙儿回来啦,饿了吧,锅里有熬好的粥,还有煮好的鸡蛋,要是不喜欢吃的话,冰箱里还有包好的饺子,是你喜欢吃的虾仁馅儿的。”
“好,我等会儿再吃,歇会儿。”乔凛歪着身子靠在院门上。
他没见过姥姥练太极,这会儿这么一看,别说,还挺有电视上演的那种大师风范的。
特别是白色太极服跟着她柔中带刚的动作一块儿摆动的时候,特仙儿。
“老梁,这就是你外孙儿啊,”那老头儿说,“长得挺精神啊,看着像个正经孩子。”
“废话,也不看是谁家的大孙儿,当然是好孩子了,”梁桂华一脸的小骄傲,看着乔凛,“阿凛啊,这是张爷爷,咱家老邻居了。”
“张爷爷好,我叫乔凛。”乔凛朝着张爷爷点了点头,有点儿无语长得精神跟正不正经有什么关系。
“好好好,”张爷爷连连挥手,“改天爷爷上你家吃饭给你接风啊。”
乔凛刚要说话,就听见梁桂华说,“老不要脸的,给我家大孙儿接风,还要上我家蹭饭,你家没大米啊。”
“你看你,我这不是手艺不好,怕给大孙儿吃坏了么,”张爷爷看着乔凛笑了笑,“这挺精神一小伙儿,别因为吃了我家的毒大米再跟浩子似的,那回头你姥姥还不得给我家灶台掀了啊。”
乔凛没说话,只礼貌微笑,心里还是忍不住接了句,那您家大米的基因挺厉害的。
“你快把心放墓地里去吧,我大孙儿早就过了你家浩子那猫狗都嫌的年纪了,”说着话的功夫,泉水轻响的音乐正好放完了,梁桂华收拳后朝张爷爷行了个抱拳礼。
“你小心让浩子听见,上你家撒泼打滚去。”张爷爷抱拳还礼。
“让他来呗,正好我家地该拖了,”梁桂华过去收了音箱,“行了,该干啥干啥去吧,我陪我家乖乖的大孙儿吃早饭去了。”
“去吧去吧,”张爷爷摆摆手,“我去给我家猫狗都嫌的大孙儿做早饭去了,”又朝乔凛挥挥手,“大孙儿有空来爷爷这儿吃饭啊,爷爷这儿有好酒。”
“好,爷爷再见。”乔凛应着,说完又觉得这句再见说的有点儿多余,毕竟就看两家这最多不超过一米七的矮墙,要总这么客气的话,那这一天也别干别的了,净说再见玩儿了。
果然,他看见本来已经转过身的张爷爷又回过头来看着他笑,“这孩子真有礼貌啊。”
原来有礼貌三个字是贬义词。
“阿凛啊,”梁桂华顺手把音箱放在门口的壁柜上,回头看着乔凛,“你还杵那儿干嘛呢,快进来啊,我熬了绿豆粥,来碗不。”
“好。”乔凛往屋里走,他其实不挑食,属于给什么吃什么特别好养活那挂的。
“哦,对了,”姥姥用托盘端了两碗绿豆粥,一盘水煮蛋,一盘小凉菜和一盘煎饺过来,“你这两天有空了,得去学校一趟,赶紧把那什么入学手续给办了。”
“哎,您怎么不放着等我来端啊?”乔凛刚洗好手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姥姥端这么大一盘东西出来,赶紧上前接了过来。
“害,这才多重啊,你姥姥身体硬朗着呢,”梁桂华眯着眼笑了笑,“多给大孙儿带俩孩子都不成问题。”
“姥姥,您这说的也太远了吧。”乔凛差点儿手一抖把托盘扔出去。
“都十八了还远什么啊,”梁桂华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想当年你太姥姥十八岁的时候都生好两个了。”
“那不是以前么,”乔凛把托盘放在餐桌上,拿出早饭一一摆好,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对了,姥姥,咱们巷子口有到四中的公交车么?”
“啊,有,十六路正好到四中大门口,方便,”梁桂华又把话题拉了回来,“阿凛,你跟姥姥说实话,在千州谈女朋友了没,有的话得好好维持感情啊,可千万别辜负了人家姑娘。”
“姥姥,我等会儿出去找找兼职。”乔凛剥了个鸡蛋给姥姥。
“哦,好,人家姑娘多大了?跟你同岁么?”梁桂华喝了口粥,继续问。
“顺便去四中报个道,”乔凛端起粥喝了一大口,“中午可能不回来吃饭了。”
“嗯,该去的,”梁桂华点点头,锲而不舍地问,“姑娘叫什么啊,跟姥姥说说呗。”
“姥姥,我吃饱了,先去洗个澡了,你慢慢吃。”乔凛放下碗筷,他敢发誓这是他吃过最快的一次早餐了,
“哎!”姥姥望着他逃也似的背影,“这孩子,姥姥话还没说完呢!”
江心洲这一觉睡的很沉,什么乱七八糟的梦也没做,一晚上净想阳光满面那哥们儿叫什么了,但一晚上都没能想起来。
两个字儿的名字,还挺好听的,感觉那俩字儿就在嘴边儿打转,可他就是想不起来,可越想不起来吧,他就越较劲,结果还没较过。
这叫什么事儿?
江心洲搓了一把炸着的头发,下床趿拉着拖鞋去洗手间掏鸟放水,刚放到一半儿,他就听见外面儿的手机响了,这大早上...江心洲偏头看了眼窗外如日中天的太阳,好吧,这都中午了。
他不紧不慢地放完水,又不紧不慢地把鸟儿塞回去,洗手,照镜子,顺便欣赏了一下自己帅炸天的逆天颜值,这才回到床上摸过手机。
丁嘉实的电话还在执着的响着。
“嗯。”江心洲接起电话,又顺手摸过空调遥控器,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点儿,昨天忘把空调定时了,吹了一整宿,都快冻挺了。
“嗯个屁啊,赶紧起来,爱尚凉集合了。”丁嘉实那边儿说。
“说事儿。”还是有点儿冷,江心洲裹着被子滚了两圈,把自己裹成一条大长虫才算完事儿。
“三好少年第十七届座谈会,赶紧的,记得带上会议资料啊....”丁嘉实那边儿突然喊了一嗓子,“班长!这儿呢!”
江心洲被他喊的头疼,手一抖就把电话给挂了。
抄作业就抄作业,还整什么三好少年第十七届座谈会,说的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江心洲懒得动,膝盖疼,没劲儿,头也昏昏沉沉的,估计感冒了。
他对自己挺无语的,这一天天的,不是中暑就是感冒,娇气程度都快赶上林妹妹了。
说是懒得动,但他更懒得闷在家里,简单收拾了一下,还是拿上会议资料前往三好少年第十七届座谈会去了。
下楼的时候,赵姨在客厅看电视,大屏幕上是近几年名声大噪的女演员,暑假档的几部电视剧和电影里总能看见她,长得挺漂亮的。
江心洲扫了一眼,没看出在演什么,只是觉得赵姨看得挺认真的,连趴一边儿写作业的赵善每写俩字儿就抬头溜一眼电视都不管。
“赵姨看电视呢。”江心洲下楼打了声招呼。
“啊,”赵姨应了一声,忙把电视机关了,“小心起来了啊,锅里还有饭,我给你热一下吧。”
“不用了,我出去吃,顺便写写作业,”江心洲晃了晃被他卷成棍子的试卷,笑了笑,“你继续看电视吧,我走了,拜拜小扇子。”
“心哥拜拜,”赵善挥手拜拜,想了想又说,“哥你好好写作业,别跟人打架啊。”
“啊。”江心洲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
小孩儿操的心还不少。
爱尚凉在小广场边儿上,离得不远,顶天了也就七分钟的距离,江心洲愣是不嫌热地走了十来分钟。
大概是膝盖疼,走起路都有点儿费劲了。
“江心洲!”那灵先看见了江心洲,赶紧冲着门口挥了挥手。
“你怎么也来了?”江心洲被一进门就扑面而来的冷空气吹了个激灵,以至于他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儿飘忽。
“话问的这么直白干什么,”那灵做出一副少女怀春的羞涩表情,“人家当然是来看你的啊,死鬼。”
“被鬼上身了吧你。”江心洲摆出见鬼的表情,满脸抗拒地坐到了那灵的对面。
几人都乐了,也不管有没有打扰到其他人。
“你懂不懂风情啊,人家这是撒娇。”那灵阴阳怪气地撒娇抗议着。
“撒娇?”江心洲笑了笑,勾过丁嘉实的脖子,“来,渣渣,给你那姐撒个娇。”
“哎呀讨厌,”丁嘉实掐着嗓子锤江心洲的胸口,“人家不会撒娇啦。”
“看见没,这才是撒娇,”江心洲松开丁嘉实,“拜个师吧,让渣渣多教教你。”
“渣渣你以后出门注意点儿吧,你已经上了我的暗杀名单了。”那灵指着丁嘉实。
“没事儿,”丁嘉实非常潇洒甩了甩自己的红头发,“在你那名单上,我已经死了不下十回了。”
“啧!甩我脸上了。”丁嘉实旁边儿的樊博学搓了一把他的红毛。
“哎呀你别碰我头发!”丁嘉实拍开他的手。
“你们快小点儿声吧,”向荣笑着叹了口气,“我感觉对面那桌都要来抽我们了。”
“抽抽呗,你又不是不扛揍,”疯子朝江心洲扬了扬下巴,“心肝儿你吃饭没,没吃去看看吃点儿什么,敞开了点,今天荣嬷嬷请客。”
“放你的秃头屁,”向荣瞪他,“明明是那姐请客。”
“哦,对,”疯子说,“荣嬷嬷把你卖给那姐了。”
“你欠不欠啊,就显得你有嘴了是吧。”向荣锤了他一拳。
“傻逼么你,”疯子也锤了他一拳,“这样说不显得那姐情深义重么。”
“滚你的情深义重,老娘只是很单纯地馋江心洲的身子。”那灵色眯眯地看着江心洲。
一桌人起了个非常暧昧的哄,好好的一场抄作业座谈会,愣是被那灵一句话给带出了十八禁的气氛。
“等着吧,反正你还这么年轻,总会有机会的,”江心洲从沙发上起身,“我去看看吃什么,你们继续扯蛋吧。”
其实不太饿,只是江心洲本来就头疼,这会儿被他们咋呼的更疼了。
江心洲叹了口气,一瘸一瘸地往点餐的吧台走了过去。
“先生您好,需要点点儿什么?”前台收银员礼貌问好。
“给我来份....”江心洲正思索着要吃什么,眼睛里突然闯进一个熟悉的面孔,他只觉得眼前一亮,然后就不假思索地说,“乔凛!?”
“啊?”收银员有点儿蒙,偏头看了一眼这位刚来的帅哥,见对方冷冰冰地扫了眼自己,她立即红着脸转过头,对江心洲说,“对不起啊,我们店的乔凛不卖。”
江心洲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非常阳光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