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妖怪都夸我香》草莓小兔几

25、游京师（十七）

　　文/草莓小兔几

　　宋文杰扶在胡大宝腰间，轻轻一抬，将他从黄符飞毯上抱下，细心替他拍去身上飞灰，叮嘱道：“怎得这般不小心，不醒得看路，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有几条小命够这么折腾的。若你爹娘在，定要骂你！”
　　胡大宝眼眶湿润，吸吸鼻子，听着宋文杰的叮咛，想起在胡家村时爹爹日日夜夜的念叨，他积压多时的委屈瞬间爆发：“爹——爹爹要骂就骂——呜呜——只要你永远不离开大宝——怎么骂都行——呜呜——”
　　他边说着，边像块狗皮膏药似得，黏在宋文杰身上，紧紧攀住，任谁劝都不肯撒手。
　　宋文杰哭笑不得，想把胡大宝扯开，又怕弄疼他，最后只能任由他抱着，无力地解释：“小童——我不是你爹，你认错人了。”
　　“不！”胡大宝表情严肃，在这个问题上绝不退让，他纠正道，“你就是我爹，休要骗我，也休想再抛下我！”
　　宋冠武勉强咽下口中鲜血，气息孱弱，冷哼一声，道：“费心求来的黄符，竟用在这黄毛小儿身上。”
　　宋文杰干笑，满脸歉意：“小儿年幼，叫人怎么忍心……”
　　宋冠武话音更冷：“那么多人，谁跳下去不能救，要你多事。”
　　夕桃愣怔看向宋文杰，眼中惊疑不定。
　　听两人的意思，黄符是求来的，不是宋文杰的。
　　可若真是求来的黄符，无比珍贵，宋文杰的语气又为何如此随性，驱符的手势又怎会熟稔如斯。
　　夕桃想不透此间关系，去将军府的路上，时刻留意宋文杰的一举一动。
　　看着看着，她摇摇头。
　　真是捉妖师，怎会被区区傀儡术控制？
　　想来，是她多疑了吧。

　　面对胡大宝的死缠烂打，宋文杰一味否认，略显无力，他极有耐心地劝慰道：“冠武伯伯受了很重的伤，需要人照顾，你这样抱着我，就没人照顾他啦。”
　　胡大宝认真点头，松开手，仍是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老成而又体贴：“冠武将军是爹爹的大哥，便是大宝的大伯，大宝听话，爹爹去照顾大伯吧。”
　　看着他乖巧懂事的模样，宋文杰虽仍是不太习惯，但终是默认了胡大宝跟屁虫的行径。

　　一路行去，原本繁华的都城不复存在，地上留下巨蟒游过的深深烙印，沿街商铺尽数损毁，百姓死伤无数，地上满是断胳膊断腿，血肉模糊。
　　夕桃心有触动，看向乌通国师朱冥时，没了好脸色。
　　怀绛一路拿腔作势，也将这番人间炼狱的景象看在眼里，一入将军府，便一拳击中朱冥脸颊，将他揍翻在地：“我俩的事为什么要牵扯上两个国家！”
　　朱冥抹去唇边血迹，勾起唇角，笑容诡异，他道：“我就是想让你不舒服，当今圣上对你很好吧……不然你怎么会假扮他，替他料理这些，所以……”
　　朱冥故意拖长音，怀绛急道：“所以什么，有话你就说清楚，别来阴的！”
　　怀绛越是心急，朱冥脸上笑意更甚，他舔了舔唇瓣：“黎国越糟糕，你越觉得对不起黎国国主，也就越痛苦，我岂不是就越高兴。”
　　他似忽然想起什么，眼中寒芒闪过，他弹坐而起，道：“我竟是忘了，还有一人越糟糕你也会越痛苦。”
　　话毕，他甩出赤色光鞭击向夕桃。
　　夕桃早有留意此间动静，闪身轻松避过，转身将金叶子捏在手中。
　　“啪”的一声，光鞭击打在青石板路上，石板登时碎裂，裂痕处留下一道灰黑印记，可想而知若是光鞭打在身上该是何等威力。
　　一击不中，朱冥反手又是一鞭。
　　怀绛厉声道：“你够了没有！”他抬手接住光鞭，牢牢拽住，任由烫手的光鞭在他掌心灼烧，“滋啦滋啦”。
　　他痛苦撅眉，引来的却是两声“切”。
　　一声不屑中隐含不忍，来自朱冥，他松开手，驱散光鞭，骂道：“白痴。”
　　另一声则是实打实的不屑，容伺飘然绕去朱冥身后，点向极泉穴，又往他手臂上轻轻一弹。
　　“咔擦”一声脆响，骨头碎裂。
　　朱冥登时脸色惨白。
　　情况发生的太过突然，夕桃、怀绛都没有料到容伺会使出这么一手，两人僵愣住。
　　等反应过来时，朱冥已抱着断裂的手臂咬牙切齿：“好啊，你们都欺负我！”
　　夕桃指向自己，只觉得荒唐，她欺负人？不知道是谁想拿鞭子抽她！
　　容伺却并没有理会他说的话，又给了他一脚，干干脆脆，将他踹翻在地。
　　朱冥脸色越发不好看。
　　他蜷缩着，转瞬间黑光将他笼罩，像是一颗黑色的蚕茧，蚕茧不断缩小。
　　再看去时，地上躺着一只断了翅的乌鸦。
　　那乌鸦羽翅远比寻常乌鸦宽大，仅用一翅便可将自己包裹其中，另一翅无力耷拉着，翅膀内侧有一圆型光斑，散发着赤色光芒。
　　夕桃觉得眼熟，这乌鸦不正是怀绛梦境中断翅跌落寻求呼救的那只吗？
　　但见完好的翅膀中再次射出光鞭，夕桃下意识闪躲，怀绛冲上前两步。
　　可那光鞭却不是冲着夕桃来的，而是缠绕在朱冥自己的脖子上，他两眼一翻：“哼，是我技不如人！”
　　瞧他这架势，竟是被打败一次就要寻死。
　　夕桃反应机敏，她伸脚一踹，朱冥滚出老远，乌黑油亮的羽毛上沾满泥灰。
　　朱冥收起光鞭，狠狠瞪着夕桃：“你……你你……你你你……”
　　“对不住。”夕桃很没诚意的道了声歉，她解释说，“我这都是为了救你。”
　　“哼！”朱冥背过身去，不理她，再次招出光鞭想自缢。
　　怀绛藏起受伤的手，他深吸口气，幽幽道：“朱冥，我知道你心软，你恨我没救你想让我痛苦，说到底还是你嘴硬心软，不愿意对我动手，你只是想要发泄，可是……”他顿了顿，“两国百姓何其无辜。”
　　“原来你知道啊，你即知道又为什么现在才说。”朱冥回转过身，满眼无奈，他颓然道：“我能有什么办法，要是我能对你下得了手，又何必等到现在，我这手也不会废！”
　　怀绛挠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思考良久，他郑重道：“大不了我打断一条手臂陪你，总行了吧。”
　　“那不行……”朱冥扶着翅膀，“你的手也废了，谁替我打架……”
　　断手之苦，妖力大损，这种事他一个人体会便罢了，若娇气的小猫断了手脚，还如何能飞檐走壁。
　　一人一鸦相对无言，沉默良久。
　　随后相视一笑，纠结九年的恩怨三言两语一笔勾销，便似两个幼童为了玩具吵架，闹得天翻地覆，最后又因为一点饴糖和好。
　　这副画面落在给宋冠武治病的御医眼里，却有另一番见解。
　　他眼神飘忽，目瞪口呆，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强装镇定替宋冠武诊脉，却是反复数次总也静不下心望闻问切，直呼，好家伙。
　　另一边的宋文杰倒是相当淡定，他好似已经习惯了胡大宝父亲的身份，慢条斯理地喂他吃枣糕。
　　容伺朝夕桃勾勾手，夕桃不明所以：“怎么啦？”
　　容伺用嘴型比划：“那里脏。”
　　夕桃向地上看去，原是朱冥落水后身上沾了不少三花蛇肉糜，往地上一滚，到处都是烂肉。
　　不止是地上，她鞋子上，裤脚上也多少沾了一些。
　　她和梓潼还算好，其他人更是满身污秽，不忍直视，阵阵恶臭袭来。
　　相比之下，容伺一身红衣半点脏污不沾，便格外引人注目。
　　他似忽然想起什么，拱了拱鼻子，皱眉抬腿，看向脚底。
　　随后一脸嫌弃，打了个响指。
　　臧红金边短靴，转瞬间又换成镶金边的白云短靴，洁净如新。
　　他这才满意地指了指身边干净的位置给夕桃。
　　夕桃瞅瞅自己，略一思量，尴尬笑笑。
　　阿伺这么爱干净啊……
　　她身上脏还是不过去了。
　　容伺眼底闪过一瞬间失落，而后抬眸，若无其事行至夕桃身边，皎洁一笑。
　　略皱着眉，呆在此处极为不适，却坚定果决，就是不肯回到刚才站的地方。
　　夕桃哑然摇头，拿他没办法。
　　梓潼跳到两人中间好奇道：“姐姐，容大哥，你们在玩什么呀？”
　　容伺提起梓潼，拎到他旁边，松手。
　　梓潼还想往夕桃身边凑，容伺悄然给他一个眼神。
　　梓潼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衣领，吹起口哨。
　　恩，他觉得现在这位子挺好的，是真的！

　　朱冥从地上爬起来，摇身一变，又变回那病态美少年模样，无比自然地托着低垂的手臂，他咳嗽一声，支支吾吾道：“从今日起我不管乌通国的事了，你也别管黎国之事。”
　　怀绛无奈耸肩：“还有些事没了结，等处理完我就会离开。”
　　“切。”朱冥翻白眼，狠狠跺脚，转身就走毫不留恋，“那就没什么好聊的了！”
　　这就走了？两国的事还没说清楚呢！
　　夕桃正想去拦，便听怀绛问宋冠武：“冠武将军，刺杀陛下是你的主意吧。”
　　怀绛这招岔开话题使得太过明显，夕桃如何还能看不出他的用意，他这是不想再追加与朱冥之间的事情。
　　当事人大度退让，夕桃更没理由抓着不放。
　　却见宋冠武避而不答，失去血色的唇角上扬，勾起邪魅一笑：“我早便知晓你不是陛下，多谢你没废太子，如今他继位，名-正-言-顺。”
　　怀绛瞳孔微缩，转身化为全身乌黑的小猫，跳上房檐，朝皇城狂奔而去。
　　左耳上银杏叶流苏银耳饰随风起舞，“叮叮”作响，却是丝毫没影响他奔跑的速度，仿佛已存在许久，他早已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