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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更被明月 ...

  •   “兄长。”
      柳允扬声,叫住了从不远处走过的柳庆治。后者闻言站住,转头见了她,露出温和的笑来:“怎么来了这里?”远处天还拢着幕布,他却已穿戴整齐,身着深色直裾,头束进贤冠,长身而立,身后霞光柔和,一如传言中的翩翩公子。
      柳允于是走上前去,跟着的惠娘对着柳庆治行了一礼,后者微微颔首,目光仍旧转回了妹妹身上。柳允眉眼弯弯:“你可见着二郎了?”
      柳庆治挑挑眉:“昨夜我都睡下大约许久了,才听他呼朋唤友地从那烟柳之地回来。现在应当是还在周公那里吧!”柳家家主柳恩铭治家素来约束严厉,是以柳家三兄弟虽然已及冠,却也并未另造新府,都还只是各人一座院落住在一块儿。
      两人相视一笑,柳允之后却嗔怪起来:“好啊!昨日明明说好送我,今日自己却要睡到日上三竿不成?——你这是哪里去?若不匆忙,便帮我叫叫他。”兄妹从小在一块儿长大,但是柳允也知道几人如今避嫌的需要,所以只是拉住柳庆治的衣袖哀求,“再过一会儿,就不是我去宫里等陛下,是陛下等我了!”
      柳庆治笑得无奈,和柳允一起反身走回去,一面对她解释自己去处:“父亲昨日说,弹劾温伯的卷宗落在林伯那里了,让我今天去拿回来。”二人不多时便到了柳庆齐的院落门口,柳庆治向着柳允做了个手势,自己先走了进去。
      柳允站着,听见里面人向柳庆治行礼如仪,后者便问道:“兄长可起了?”
      有小厮的声音:“公子正洗漱,请三公子稍等。”柳庆治转过身来,正看到柳允迈进院门,于是无奈一笑。
      柳允抬手止住了下人的礼,也一笑:“你去催催他,就说我可要自己走了。”
      “怎这般心急啊?”没想到的,未待那下人走进,便见竹帘一动,柳庆齐自里走了出来,对着他们语气打趣。
      但见他身着浅色直裾,发只是束着,尚未戴冠,难得倒也算得规整。柳家三公子相貌都好,但是其中翘楚当算庆齐,算得上是掷果盈车的典范。不过此时如玉的面上仍有倦意,眯着眼看了站在院里的弟妹一眼:“走吧。”说着接过了身后女婢呈上的玉佩,随手往腰带上一挂,率先走了出去。走了几步才回过头来,语气慵懒地嘱咐下人:“静娘回来了,就让她先吃,我很快回来——让她不要累着。”
      柳允与柳庆治对视一眼,晓得柳庆齐素来在刚起床时心情不好,于是都没有说话。幸而柳庆齐走了一会儿,将话抛向了柳庆治:“叔安,你今日要去廷尉么?”
      柳庆治闻言答道:“是。”
      柳庆齐点点头:“少说多做。”
      “兄长放心,父亲也嘱咐过的。想必林伯也知道分寸,温伯毕竟是国戚。”柳庆治微微笑道。说着已经到了马厩,有小厮牵了马来,他就一步跨上马去,在马上对着二人拱手:“我就先走一步。可儿,你进宫里,凡事须得谨慎。”柳允点点头,目送他拐过弯去,收回眼来搭上柳庆齐在一旁护卫的手乘上马车。后者轻缓一踏,也没用小几,就钻进来坐到了柳允的对面。嬷嬷惠娘则坐在一帘之隔的车前。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仪仗绵延。柳庆齐掀开窗帘往外看了看,对着柳允说到:“吃朝食了没有?”
      “没有。宫里的消息是已经备下了。”
      柳庆齐闻言微微蹙眉。因为刘止走之前请求刘丕特意照料柳允,所以皇帝平日慰问颇多,连召见也是少有的。且这明面上虽是帝后对王国夫人的召见,实际却只算得上是私下一个小宴,时间也不会太长。但莫名的,柳庆齐却还是觉得心微微悬着,嘱咐道:“我就在宫门口等你。”
      柳允点点头,一面思虑道:“也不知道见不见得到柔娘,母亲昨日还在说,我和瑶姊、小鹿上回进宫的时候并没见到她,大伯惦念着她的身子。”温佳宁之父温昶,是柳氏夫人温晗的堂兄。因而其实温佳宁算起来还是柳家兄妹的表亲。不过自小来往并不多,柳允也是在温佳宁和刘丕熟识之后,才借着刘止与二人的相见见过几人几回。
      柳庆齐摇摇头:“不要生事。见不到便也算了。”何况温氏如今因为与高氏的牵连,陷入贪污渎职之罪中,自身尚且难保。自私也好自保也罢,还是暂且不要插手得好。他没有讲这话点明,但两人目光一对,已然互相了解。
      后又零零总总聊起许多家里的事,等到惠娘在外面掀起车帘,柳允搭着她的手走下马车,才见得高墙林立,守门士兵的身影相形之下显出无限渺小。柳庆齐走过来替她拢了拢发,又亲手接过披风替她系好,对着来引路的黄门拱手:“劳阿翁照顾,阿翁辛苦。”说着掏进怀里,捏了银块出来放进人手里。
      黄门笑得恭维:“郡王哪里话,咱家怎敢怠慢夫人?”说着将钱放进袖里,等着柳允对着柳庆齐见过礼,才折腰道:“夫人请。”柳允点点头,将目光从柳庆齐长身直立的身影上离开,低头跟随黄门走上官道。
      只见得两旁高墙森森,清晨难得的一束阳光,也照不下来。
      官道路远,黄门与仪仗都顺着她的心意走得甚慢。柳允幼时多与父亲柳恩铭进宫来,与刘止等人一同玩耍,所以看着两旁阳光阴翳的灰色墙面,倒也一层层记忆翻覆涌上。
      前朝宫殿,沿用至今,所易者不过片砖数瓦,然人事波澜,君王将相与之相比,倒成了浮萍朝露。原先她也不是没有见过先帝如何疼爱亭郎,不是没有见过今上如何畏缩,却谁又见得如今光景?
      柳允心中感慨,却见黄门仍旧埋首走着,带的路却已经偏了今上寝宫未央宫,反倒是转向了东边,到了椒房殿旁一条小道上。柳允和惠娘对视一眼,便有些疑惑地问道:“敢问阿翁,陛下已经起了吗?不去未央宫,而去建章宫吗?”她还当刘丕意起,到了平日接见臣下、办公的建章宫,而已不在寝宫长乐宫了。
      那黄门闻言诧异:“咱家接到的命,是引夫人去长乐宫见太后。”说着向东边长乐宫拱了拱手,“怎么,夫人是要先去见陛下的?”
      柳允闻言心中升起疑虑,面上神色却没变,只是温言道:“是陛下宣孤,阿翁可不要弄错了。”
      “那……”黄门眉头却皱,环顾四周,见并没有什么宫人经过,便一揖道:“想是出了什么岔子。还要劳夫人在旁边宫室里稍候片刻,咱家去问问。”
      柳允颔首:“劳烦阿翁。”见他一揖,转身折回到三人已走过的未央宫去了。惠娘急道:“也不知道怎么出了这样的纰漏!”柳允目送人远去,微微抿唇。
      而她的思绪却早飞出了宫,想着这样暑气甚重的时候,也不知道长宁在边地过得如何?似乎上次传来的消息,他们已经到了边塞。
      又想上次刘丕召见她也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抿唇露出一个不显痕迹的笑:“你且放宽心,长宁才能放心。”她不置可否,心里也明白刘丕的意思,见得他眼底大病初愈似的的青黑,心里泛起同情。
      这边思虑正甚,却听见拐角之处传来行礼声唤着“参见皇后娘娘。”之后是一个年轻沉静的女声:“阿翁请起。劳代孤问太后安好。宴会将兴,阿翁这是哪里去?”惠娘闻言面色微微一变,柳允却只是对着她摇头,站着没动。
      那厢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回道:“劳皇后挂念,太后安好。奴婢奉太后之名请陛下与您。不想这里遇见。”柳允微微探头出去,却见七八个人相对,最前面的水蓝宫装女子,却正是当今皇后秦清商。旁边立着提篮的婢女,对面一个赤服宦官,却是太后郑荷身边的私府令白粢。
      因为隔得远,柳允看不大清秦清商的表情,只能听人道:“那正巧阿翁也不必多跑一趟了,孤已在路上。不过,阿翁何以往南边走啊?”南边并不是皇帝寝殿清凉殿的位置,而是后宫之所。
      “还能往哪里去?”白粢对着南面一揖,“难不成要去北边不成?”
      皇后闻言大约顿了一两秒,才道:“那阿翁是要去含章殿。”语气是肯定的。
      “是。”白粢继续道,“太后本来也有一问——却不知昨夜椒房殿里发生了何事,让陛下愤而离宫?”柳允闻言抿抿唇,没想到遇见了这样一桩宫里密辛,却晓得出去已有不妥了,于是只有在这里继续站着。
      秦清商回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都是孤的错处。多的话放在此处有所不妥,太后若当面问起,孤自会解释。”话间词语闪烁,柳允却晓得若真是缘着皇后,恐怕昨晚的事便不会等到今日才来问。她想起刘止常说帝后并不和睦,但听得皇后话中将错处揽在了自己身上,字里行间全是对刘丕的偏护之意,心里不禁几分疑惑。
      白粢似乎也没想到有此一说,便低首道:“是奴婢唐突,还望您恕罪。”
      秦清商挥挥衣袖:“无妨。孤这就直去东宫了,阿翁请自便。”只见白粢郑重一揖,秦清商颔首,辇驾便悠悠远去。白粢在原地仍旧行着礼,待到辇驾走远才直起身来,将衣袖一拂,也带人朝着南边另一条路走去。
      柳允见二人都走远不见,才松了一口气。却听惠娘说道:“方才给咱们领路的人可是往北边儿去了?这可不好,他若是是找不着陛下,可别误了时辰。”
      柳允答道:“这事哪里需要面圣?问问知晓的人便也是了。不过听太后身边人的意思,怕真是咱们弄错了。”话正说着,两人望向远处,没想到却真望见了人从不远处一条小道里岔出来。
      却见那黄门急急忙忙走着,到了近处才停下来一整衣冠,呼吸却仍是急的:“请夫人恕奴婢不逊之罪。”
      柳允摇头示意无妨,又微笑道:“劳烦阿翁,可问清楚了吗?”
      “回夫人,陛下身边的大人也说,是要引您去长乐宫面见太后的。”那人诚恳道,“想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未能知会夫人。”
      柳允点点头,并不意外:“那便走吧,劳烦阿翁。”
      黄门一揖,又埋首在前面引路。一路走过长信宫、长秋殿、永寿殿、永昌殿,柳允看那脊兽威严,更觉天威难测。上次见太后碰壁的情形尚且历历在目,刘止这次却并不在身边。柳允攥紧了衣袖,又缓缓放下,轻轻呼出一口气,不可遏止地想起一件前朝十分久远的往事。
      那时太后与幼女永合公主同一日寿辰,先帝大办三日,迎诸王功臣同庆。皇家与诸公子女在一块儿投壶抽签,太后经过时站了站,训斥今上说:“一日日就知道玩耍,该背的书都背过了吗?”
      柳允知道那几日诸位公子都免了学业,所以悄悄抬起眼看了不远处跪着的刘丕一眼,果不其然见着其红着脸面露无措与羞愧。她又将目光看向太后,只见得那威严宫装上精致沉静的面容,眼睛是和刘丕一样的丹凤眼。太后身后还跟着当时的太子、后来的虚太子刘赫,目光笼罩在四下跪着的人身上,眼神轻蔑。后来怎么样了,柳允已经不大记得,只晓得先帝知道后也说了刘丕几句,怀里抱着永合公主刘皎,眉目是一如往常的漫不经心。
      可谁又能想到——如今站在朝堂之上,戴着天子冕旒,受万民朝贺的,却是当初那个伏在地上、父母亲兄脚下的刘丕呢?彼时神色轻狂的刘赫,早在一夜之间就被诛灭;被先帝抱在怀中爱不释手的刘皎,却沉寂在层层宫墙包裹的深渊中……但世事变迁,先帝作古,当初端坐在丈夫刘劭身边的太后,如今也端坐在儿子刘丕身后。柳允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血雨腥风的故事,却晓得自己的父亲身为前朝重臣、当今右相,却依旧在朝堂之中如履薄冰;晓得和自己的父亲并称的“文武双璧”的江伯,早就告老,偏居楚地一隅,甚至将自己的长女江璇送进了郑家;晓得先帝在时呼风唤雨的高婕妤父亲高焘,如今也身陷囹圄,困溺不得出;晓得高婕妤的两个儿子刘昌和刘英,如今均已不明不白地死去……晓得当初被寄予厚望的天之骄子刘止,成了常常梦魇,笑容含愁的戍边封王——只是这一切,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却又心照不宣,成了不可说的禁忌。
      柳允想到这一切,心中并非不惧。可是当她远远望见了皇后转进殿门的身影,却才倏忽心生退意。只是没人觉察到。有人跪下道,太后在大夏殿召见夫人。柳允这才省起去整理仪容,却早已经被心思灵敏的惠娘觉察到,跪在她面前抚平了裙上褶皱。柳允跟随女官转廊回阁,走了许久,方才迈进殿里。
      她没有抬头,只是跪在准备好的筵席上,整肃仪容,施行大礼,高声道:“妾柳允,参见太后,参见皇后,太后千岁,皇后千岁。”
      有人扶她起来赐座,柳允听见皇后的声音:“几日不见夫人,倒更觉风姿绰约。难怪太后心心念念了,妾也想多见见呢!”她抬起头,见皇后坐在太后下首,眼含秋水,眉目生情,胭脂更添眼角清丽,口脂剔透,是难得的美人。
      柳允恳切道:“殿下谬赞,太后、殿下在上,妾怎敢自居?”说着抬眼去看太后。郑荷虽已年届五十,但面上保养得宜,看不出什么老态,凤眼轻挑,眼尾胭脂晕染,垂眼看她的眸光不辨喜怒。
      不等不咸不淡地聊几句,便见一旁黄门来报说陛下驾到。走进来的刘丕步履匆匆,目光先落到了柳允身上,似是松一口气,然后才走上前来见过了太后,又亲自扶起了皇后和柳允,对她道:“本拟在我那里见你,但是太后也有招待你的心思,未能来得及和你仔细说清楚——不过在哪里见都是一样的,你家中高堂好?”声音宽慰,柳允也心生感激,低声答了,又听他笑道,“今日的筵席的有我昨日命皇后家弟出猎的牡鹿,特地烤了来吃,你多尝一尝。”柳允闻言心中一动,自然领会。
      那面太后冷眼看着,等刘丕坐回来才示意将筵席摆上,等候间隙对皇帝身后陈尧道:“皇帝今日可是起晚了,还需白粢去问——你们做下人的,要多着紧着些。”
      陈尧自然如临大敌,跪下应了,才道:“陛下如往常还是寅时末起的,不过含章殿离东宫远了些,是以……”
      却没想到话未说完,便止于刘丕一声低喝:“陈尧!”
      场面一时静寂,半晌却是皇后柔声打破:“你们既然知道今晨有代夫人入宫的宴会设在东宫,便该早做准备,与陛下在何处安歇有什么干系?”
      “皇后说的是!”陈尧自然震悚,借着这话伏地不起。
      菜上来了,秦清商亲自为太后与皇帝割肉呈上:“这是妾昨夜专门命厨子做的,娘娘与陛下一定尝尝。”又对着柳允嘱咐,“夫人也自便,不必拘束。”这一打岔,自然没人再追究,挥手让陈尧退下,算是翻过页去。刘丕也沉着面目操刀,并不说话。
      这气氛实在诡吊,柳允食不知味,遵照刘丕方才的嘱咐,只割了些烤鹿肉来吃,不多时便觉有些腻了,却也不敢吃什么能压一压这浓重黏腻之感的菜品,于是只食不知味地切着俎上肉片,一面看着庭中歌舞,一面与相对而坐的三人言不由衷,一时只觉得更加吃不下。
      好不容易挨到宴席将散,柳允悄悄松了口气,欲起身祝寿告退,却见台上郑荷轻挥衣袖,便有人端着漆盘跪在身旁。柳允看着自己案上一直未动的酒樽被满上,略一迟疑,便听见太后微微笑道:“你是有身子的人,我也不便让你喝酒。但这恐是你生产前最后一次入宫,便用岭南新进贡的柘浆相替,预祝你万事皆顺。”
      柳允闻言敛下眉去,恭声答“唯”,站起身来走到庭中,正欲接过,却听高台上急促一声“慢!”抬眼望去,只见刘丕站起身来,眸色紧紧盯着这面,令她手下一抖。
      郑荷已然不悦,侧目与皇帝对视:“怎么?”
      刘丕却没有答话,收回与郑荷对视的目光,从柳允身上转到酒樽,嘴唇微颤。柳允心中微紧,一时不知如何进退。幸而那面秦清商也反应过来,对着柳允安抚一笑,也站起身来,一面走下高台在柳允身侧站定,一面对郑荷笑道:“陛下是感慨娘娘细心呢!”顿了顿又道,“妾也没想到这层。既然有此机会,不知道娘娘可否让妾妾借花献佛,容妾也与夫人喝一杯,讨个彩头,也尝尝这鲜?”
      郑荷清淡一笑:“有何不可?”又命人拿了酒爵来,也用同一壶柘浆满上。见状,刘丕面色几变,却终究默默无语,不再反对。
      柳允恭祝过郑荷,见刘丕并无举杯之意,便只有对上身边含笑的秦清商,眼露感激。她此前与皇后不过几面之缘,自然知道秦清商本没有必要这般,不过是为了安刘丕与自己的心。
      秦清商凤目微弯,微敛下眼时长睫末梢光彩流溢,对着她安抚似的轻缓一笑,微微示意,掩袖将杯中物一饮而尽。柳允便也道了好话,由着琼浆入喉,甘甜清凉,沾在咽壁上略微粘稠。

      等到出宫来,日头已经高直悬上头顶,影子不过站立之处的一小方。柳府的马车停靠在阴凉处,走到近处却并不见柳庆齐的身影。还是车夫机灵,见柳允四处望,便走上前来行礼说道:“二公子方才说上街去买些乳酪,马上就回来。”
      方才的油腻尚且拗在胸口,柳允仍觉不适,闻言微微蹙了眉,有些疑惑这样热的天为何不让下人跑腿,目光却越过面前人,一眼就看到不远处柳庆齐骑着枣红马,一路衣衫飘逸跑来。近处才见到人一手挽着缰绳,一手还提着小笼屉,走到近处一勒缰,将笼屉递给下人,跨下马来,上下打量柳允几眼,见她面色有些白,便蹙了眉道:“出什么事了?”
      柳允仍觉得恶心,便摇摇头晃悠转身欲上车。柳庆齐自然也上前来扶她,坐到车里仍旧着急:“可是不舒服?”
      柳允颔首,疲惫地靠在车中软垫上:“有些恶心。”按理说她月份已有将近六个月,这孕期初时的反应早已止歇,却不知为何如今随着马车行进,小腹晃悠悠坠沉,胃却直返酸水,令人忍不住深深喘息。
      柳庆齐见了也觉惊心,一面拽开车窗命人立刻回府禀报双亲延请医官,一面攥上了妹妹冰凉的手,声音也渐渐发了颤:“可儿莫怕,我在呢——兄长在呢!”
      痛意逐渐扩大,鬓发间已有冷汗流下,柳允唇色逐渐惨白。她感到似有什么离自己而去,眼前因疼痛发黑,心中恐惧愈甚,泪水先于话语涌出,颤抖的手与兄长交握,刚欲开口,却只吐露一声□□。
      皮裘包裹的坐垫上,滴滴答答,渐渐渗透了腥红的鲜血。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柘浆”即甘蔗汁。
    210729 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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