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为夫》一山裳水

4、第 4 章

　　次日，天才刚蒙蒙亮，苏清就起来了。煮了白粥，烙了一小盘鸡蛋饼，正想去敲弟弟房间的门，然后就看到高低两少年从大门外走来，两人裤腿扎起，头发微湿，苏醒还在抬手不停地擦汗。

　　苏清诧异道：“你们一大早去哪了？”

　　赢齐拍拍苏醒的头，笑说：“我带醒儿去打了一会拳，这瘦胳膊瘦腿的，没得以后被人欺负。”

　　苏醒忙在旁补充：“姐，我以后每天只练半个时辰，不会耽误温书。”

　　看着弟弟那明显比平常精神朝气的脸色，苏清觉得貌似练练武也确实不错。不过还是叮嘱了一句：“你自己自律就好，别被旁的什么人带得心野了就行。”说完还意有所指地扫了赢齐一眼。

　　赢齐张嘴就想争辩，却闻到了香喷喷的味道了：“好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也不等苏清搭话，就循着香味走到桌前，坐下后还不忘招呼两姐弟：“快过来吃，傻站着干什么！”

　　待吃完早饭，车夫也在门外等着了，三人直接往镇上出发。

　　先到了牙行，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看到赢齐就笑脸迎上来：“赢公子，好久不见呢！”赢齐跟他寒喧几句，转头介绍姐弟俩说：“这是我小姨家那边的弟弟和妹妹，想在瀚山书院附近租个宅子住，你看有什么合适的，带他们看看，清儿，这是刘掌柜，这对片的房屋租赁都很熟悉。”

　　苏清看了赢齐一眼，见他此时一脸正经地交谈，那句弟弟妹妹说得也那么自然，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姐弟俩是他小姨的子侄呢。

　　雁归村不像别的村那样，一个村都是同宗的，而是杂姓。据说是早年间一群流动的商贩最后在这安家扎根的。其实赢齐的小姨家离苏家还很远，一个村头一个村尾的，平时并没有什么走动。

　　虽然有点不习惯突然就成了这纨绔的妹妹了，不过外人跟前，还是先说正事：“有劳刘掌柜，宅子不用太大，就我姐弟俩住，安静些，实惠些的就行。”

　　刘掌柜懂了：“我这还正有几套合适的，这就带你们过去看看！”

　　跟着刘掌柜一连看了三户，苏清早上的那种对于开始新生活的期盼雀跃的心情就有点凉了。最便宜的小户院落，都要两百文一个月，按往常抄书的行情价，她抄一个月书的工钱，还不够交一个月的房租，虽然可以接那个十二两银子的单子，可是那也不是常有的。

　　看完第四个宅院，赢齐问刘掌柜：“这附近有没临街带后院住人的铺面？租或者买都行。”

　　刘掌柜想了一下，说：“有是有，就是瀚山书院左前方的那个书香阁，不过东家是要连货带契一起卖的。”

　　“那带我们去看看。”赢齐示意刘掌柜带路。苏清连租个小院子都困难，对买铺面什么的实在没有兴趣，但又拗不过赢齐，不想在人前争执，只好先陪他一起去了。

　　待到了书香阁，真的有点傻眼了：二十来尺见方的铺面，杂七杂八地摆些书，有些还破烂不堪，用手一摸，一层灰，都不知多久没人打理了。听到人声，一个胡子拉渣的大爷从柜台那抬起头来，还有点睡眼蓬松的样子。

　　刘掌柜扯大嗓子道：“李叔，在哪！我这带贵客来看看您这铺子！”

　　“啥？买书？前面的一两银子一本，后面的一两银子三本，随便看。”大爷大手一挥，又垂下眼皮像是睡过去了。

　　苏清算是看明白了，这老爷子耳背，都不知这书铺是怎样经营得下去的。

　　刘掌柜走上前，几乎是趴在大爷的耳朵上了：“不是买书，是想买你这店铺，买店铺！连宅子一起买！”

　　老爷子这回终于听清：“哦，买铺子哪？买铺子好！我那不肖子又去赌场了，我把这铺子卖了，回乡下养老好！”
　　一边说着，一边蹒跚着脚步把通往后院的月洞门的帘子拉开，让几个人进去看。

　　不同于前厅书铺的邋遢，后院的布局倒颇为精致：三间卧房，一间书房，居中的膳厅和茶室连在一起，中间用屏风隔开，背后是厨房还有一些排杂物间，三面围拢。小庭院的花草修剪得错落有致，角落的水井边，那棵柏树应该有些年头了，长得郁郁葱葱。

　　赢齐看了很满意，就问价钱。刘掌柜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沟通，最后确定是连货带契八十两银子。

　　原本苏清以为自己是来陪衬的，怎知赢齐转头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苏清真想骂一句：你大爷的！我一个连两百文的院子都租不起的人，你问我八十两的店铺觉得怎么样！

　　但还是憋了回去，应一句：“挺好。”心里还在盘算着一会跟弟弟再去看看哪有便宜些的房子。
　　赢齐点头说：“我也觉得挺好的，那我们这就把它盘下来吧。”

　　苏清吓了一大跳：“等等！什么叫我们？是你要盘下来，我可没有说我要盘！”

　　赢齐跟刘掌柜耳语一阵，就拉苏清在庭院中间的石桌子坐下。认真说道：“清儿妹妹，”

　　“停！谁是你妹妹了？”苏清打断道，听他一早上都在时不时地叫一句妹妹，苏清头皮都在发麻。现在没有旁人，实在忍不住了。

　　赢齐也急眼了：“我跟醒儿情同手足，我本来就比你大，叫你一声清儿妹妹怎么了？那你说我该叫你啥，总不能叫你清姐姐吧？”

　　苏清一下有点语塞，好像他们从小确实没有正经叫过对方的名字。

　　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应该也才七八岁的样子，赢齐拿只虫子把她吓得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是瑜安哥把她抱起来哄的。

　　后来赢齐时不时的就到雁归村来，一如既往地讨人厌，有时她在水边玩，他就拿弹弓弹得那水溅得她一身都是，有时趁她不注意，就在她头发上乱粘东西，气得苏清追着他打，他就哈哈大笑。
　　后来苏清越来越喜欢跟着瑜安哥，赢齐就开始对瑜安哥各种恶作剧，还总是冷嘲热讽地说她是跟屁虫，苏清就更讨厌他了，骂他惹事精。那时瑜安哥总会把她拉开，走得远远的，说：“我们没必要跟二流子一般计较，君子远小人。”

　　再长大些，赢齐总爱骑马来雁归村得瑟，苏清对他的印象就又加了个纨绔。偏偏苏醒爱跟他玩，为此，苏清没少骂弟弟。

　　赢齐看她抿唇不语，以为自己吼到她了，缓着语气说：“我是说，醒儿的束脩，还有以后的花销，你抄书挣的钱是不够用的。我们合伙如何？我出钱，你出力，我盘下来后，书店由你打理，我们五五分成。”

　　苏醒听得直点头，眼巴巴地看他姐。

　　苏清愣了一下，她从来没有想过做这么大的事，一直以来，她都是想着用父母留下来的一百两银子供弟弟读书，自己抄点书，就够日常花销了，收的田租还能存下一点点。

　　现在听赢齐这么一说，不由眼前一亮！不过苏清不想领他这么大的人情，想了一下说：“如果合伙的话，钱当然不能你一个人出，我们一人出一半吧。平时还是我打理，月底对帐，五五分红。”

　　赢齐有点意外她还有这么多银子，知道她的倔脾气，也不争了：“那也行，不过你每个月要从帐上支三两的工钱，要不像我欺负你们小孩儿似的。”

　　苏清不知道外面的掌柜月薪是多少的，但觉得三两有点多：“我们姐弟就住这后院了，不能再领这么多工钱。那我领二两一个月吧。经营那些我还不懂，开始可能还要你帮忙，会不会耽误你温书？”

　　赢齐难得听到这个小丫头这么温声对自己说话，一股豪气瞬间从脚底升起，腰都挺直了些：“那是多大个事！就是活络下筋骨的功夫！”

　　既已商定，就找上刘管事，三方画押，很快就把手续办妥了。

　　当下兵分两路，赢齐留下接收书铺的事宜，苏清姐弟俩借着赢齐的马车回雁归村搬东西。因为田地早已租出去，倒也没有多少交接的，收拾好穿得着的衣服，带一些常用的东西，夕阳西下的时候，就往镇上赶了。

　　此时田间蛙声一片，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空。

　　苏清坐在马车上，看着逐渐远去的房子，耳边是车轮子碾压在泥路上的声音，有点恍忽：居然就这么离开这个生活了十三年的小村庄，虽然到镇上也不远，不是什么海角天涯，但总觉得像是不会再回来了一样的。有点对过去的惆怅，有点对新生活的期待，也有点对未知的忐忑。

　　马车停在书铺门前时，天色已黑。赢齐看到他们，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搬东西，嘴巴还不停地嚷道：“你们再不回来，我都以为你们被拐子卖了。怎么耽误这么久！”苏清绕在心尖的那点小情绪被他这一嚷嚷，也就烟消云散了。

　　待进了书铺，苏清确确是受了大大的惊吓，都以为走错门了：书架上的书，码得整整齐齐，分门别类的标记非常醒目，连地上都洗过似的，一尘不染。

　　苏清错愕地看向赢齐：“你怎么做到的？”

　　赢齐一副骄傲的表情：“多大点事，我叫了几个仆人过来，三下两下的，连后院都打扫清理完了。你们把被子一铺，今晚就可以安顿下来了！”说完还一副你快夸我的表情晲了苏清一眼。

　　苏清终于认真打量赢齐，发现他额头和脸都一片脏污，像个花猫子似的，一下有点想发笑。但转念想到，把这杂乱无章的店铺焕然一新，想来也不是他嘴上说的那么轻飘飘的容易，于是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小帕，递给他说：“你把脸擦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