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捕一只金丝雀》西墙上的少爷

70、别来无恙

　　作为大佬的落跑金丝雀本人，林雀可以对天发誓这完全是个巧合。

　　他承认自己是在躲章裕年。
　　表面上是说看到那人就会让林雀回想起自己那愚蠢、被欺骗的过去。
　　但实际上，他只是害怕章裕年发现他其实真的非常摇摆不定，非常没有出息。只要章裕年像对待小狗一样抱抱他、亲亲他，他就能完全被安慰了的。

　　林雀逃得很仓促、很没有计划性，连车票都是在火车站闭眼买的。
　　等到地方出了站，被钟点房拉客的大叔大妈拉扯胳膊的时候，林雀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只有一部手机，和那天跟小男孩买花剩下的一张整百，坐车用的身份证是站点补的临时乘车身份证，坐了车就没用了。

　　林雀茫然站在火车站门口的大广场上，一时之间又有点委屈。
　　但这里没有章裕年，没法把他无处安放的娇撒出去。

　　林雀刚哭过没多久，现在眼圈依旧有些泛红。
　　他垂着眼睛站在人堆里的时候，不经意间就会显出些无家可归的可怜味道来，引得本就稀疏的行人频频侧目。
　　他想着，自己当了这么久被豢养的小金丝雀，大概真的变娇气了，那人总是宝贝宝贝地叫他，妥帖地安排好一切，害他恍然间真的会把自己当成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宝宝来看。
　　他以前根本不会这样子的。

　　此时已经夜里近十二点，月明星稀。
　　跟燕市相比无论哪里都是不毛之地，清市火车站行人寥寥，大致可以分为有家可归的、无家可归的，和给别人家归的三种。

　　林雀拉住一个给钟点房拉客的大爷：“你们这儿住宿需要身份证吗？”
　　大爷显然被问过很多次这样的问题，回答得无比熟练：“不用，不用身份证！”
　　说罢就拉着林雀往小过道里走。

　　林雀躺在小旅馆的床上，左边震天响呼噜和右边吱哇叫/床声不是最主要的问题。
　　最关键是，他把要给夏鸢韵交作业这件事给忘了。

　　林雀再怎么失意跟夏鸢韵的作业都没关系，他不可能跟人家请假说自己心情不好出来散心，作业不想做了。
　　这种工具人行为林雀是做不出来的。

　　人活着为什么要这么理智？林雀想着，好烦。

　　第二天一早，林雀退了房出发去当地的科技市场。
　　跟灰溜溜回燕市出租屋里翻电脑相比，他宁愿就地买台新的。
　　感谢科技发展，让说走就走的旅行变得可以实现。林雀现在就缺一条新的手机充电线。

　　也就是这么巧。
　　一年有365天，林雀偏偏挑这时候出去。
　　同一时间从燕市出发的有那么多条车次，林雀偏偏选了去清市。
　　清市有那么大，卖电脑的门店有那么多，他们偏偏都去了同一个地方。

　　林雀看到齐素秀的第一眼根本没认出来。
　　太巧了，实在太巧了。
　　大概只是冥冥之中母子间的某种感应，让林雀多看了齐素秀一眼，之后便没忍住一直盯着她看。

　　不说旁边跟着的中年男人，和个头还不到她胸口男孩子，他妈妈的样子跟以前的差别也实在太大了。
　　她胖了不少，头发留长了，发梢还烫了卷，看起来漂亮又年轻，与以前那个双目无神、面黄肌瘦，皮都绷在骨头上的骷髅样子大相径庭。

　　旁边的男人儿子应该是她的新家庭。
　　她现在一定过得不错，那双剪水般的漂亮眼瞳里盈着那种母亲和妻子特有的、十分温柔的目光，是林雀以前从未见过的。

　　算起来，他们已经六七年没有见过面，林雀也不知道此时盘踞在他内心的是种什么样的复杂感情。
　　恨？怨？愧？
　　当时肯定是有的，可这么长时间过去，起伏心绪都归平淡，她对于林雀来说可能只比有血缘的陌生人要亲近一点。
　　他们各自有了新的生活，互不打扰，齐素秀八成也是不想看见他的。
　　林雀这么想着，不自觉避开那一家三口，向角落里靠了靠。

　　他本来不欲上前打扰，可卖组装机的老板似乎是看出这家人不懂行，以次充好不说，还故意把价格往贵了报，而那位丈夫看起来已经想要付钱了。

　　也不知心底是什么冲动在作祟，林雀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等自己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虚虚拦在他们面前。
　　他吞了吞喉咙，故作平静地说道：“你这款显卡三年前确实能卖到你说的这个价格，但现在至少要减两百块。”
　　这么说完，他也不去看旁边家人会是什么反应，又伸手在机箱乱糟糟的电线间扒了一下：“电池和主板明显是二手货，就算是组装机也是组装新机，翻新机卖新机的价格，这不太合适吧？”

　　另外四个人皆是一愣。
　　科技市场不比普通门店，向来是鱼龙混杂凭本事吃饭，老板大概还没见过这么大喇喇过来，直接把饭碗往人家脸上砸的，脸上的表情立马变得不太好看：“哪来的小毛孩子在这多管闲事？我这配件都是刚从库里拿出来的，你上下嘴皮一碰就说是翻新的了？”
　　林雀那点贫瘠的电脑知识也是跟周随学的，只能说是略知皮毛，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跟真正懂行的还是不能比，如果老板说那痕迹就是新机有的，那林雀也毫无办法。
　　还没等他硬着头皮再跟老板呛声，只听旁边齐素秀喃喃道：“……囝囝？”

　　有多少年没听过这个称呼了。
　　林雀抿了下唇，目光向齐素秀的方向飞快扫了扫，轻声应道：“妈。”

　　在场的几个人都被这个“妈”叫得有点发愣。
　　反而是老板率先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往外轰人：“你们这一家子吃饱了没事干在这玩儿我呢？！”

　　科技市场人来人往，哪里都不是说话的地方。
　　可在这种喧闹的环境中，几人似乎反而都更加自在一些。

　　齐素秀这位新任丈夫看起来是个老实木讷的男人，他搓了下手，冲林雀憨厚笑笑：“这就是囝囝吧，素秀常跟我提起你，都长这么大了。”
　　男人说完便抬手拍了下身旁小男孩的脑袋：“望望，叫哥哥。”
　　小男孩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五官还没长开，巴掌大的脸上只显着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
　　小朋友看着人的时候不自觉带上点怯意，开口说话声音也小小的：“哥哥好。”

　　林雀不知道这人是在说场面话，还是他妈妈真的会跟现任丈夫提起前夫的儿子，只觉得心里没多欢喜，也不能说是难受。
　　他冲男孩友好笑笑：“你好。”

　　林雀无意让自己母亲难堪，便主动挑起一个不那么令人尴尬的话题：“你们如果对电脑方面不太了解的话，最好还是买门店里的成品机，品控和售后服务这些都不错。科技市场还是淘货的多，不懂行的人来买容易被宰。”
　　“哎，好、好。”那男人连声应着，“我们确实都不懂，就是科技市场离家近，就想着来看一看，囝囝这么说我们肯定不在这儿买了。”

　　他跟人说起话来有种笨拙的殷勤，总是带着点讨好的意思，没聊两句便把话题往林雀自己身上引。
　　在得知林雀是来这儿旅游的后盛情邀请他住到家里去。

　　齐素秀在之前叫了他后便没出声，听到林雀拒绝才开口劝了一句：“来吧。”
　　说完，像是觉得语气听起来有些勉强，又轻声补上一句：“在家门口住旅馆，像什么样子。”

　　林雀被“家”这个字眼轻轻搔了一下，心口微微发起痒来。他的嘴唇蠕动一下，下意识低头看了看望望。
　　男人瞬间便明白了林雀的顾虑，摸了下自己儿子的脑袋，问道：“想不想让哥哥来咱们家住？”
　　望望小心翼翼点了下头。
　　林雀看着他，不知怎么也稀里糊涂点了下头。

　　既然要同路，几人便决定将两个电脑一道都买了。
　　路上的聊天大部分存在于林雀和他妈妈的现任丈夫——盛致和之间。
　　他告诉林雀，自己跟齐素秀是四年前在清市机缘巧合认识的，相处一段时间后觉得彼此合适便结了婚。
　　盛致和的原配妻子在生下盛望之后不久便撒手人寰，齐素秀的到来从某种程度上也弥补了盛望母爱的缺失，他们相处的不错。

　　得知是盛望刚上初一，老师要求用的电脑后，林雀照着自己以前的台式配置配了一套。
　　“这样的配置完全可以满足平时的学习要求，价格也比较合适，等他上了大学以后可以再配一套更好的。”
　　“囝囝挑的我肯定放心！”盛致和这么称赞着，伸手揽着盛望，父子两个人趴在小桌子上看店主摆弄新电脑。

　　林雀就站在四五步远外看着。
　　齐素秀亦站在他身边，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儿子搭话一般，只是有些局促地絮叨叮嘱道：“夏天快过去了，早晚温差大，听你声音是不是已经有点感冒了？别贪凉，记得多加几件衣服。”

　　林雀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喉咙。
　　他的嗓子好了后便一直是这样，平时听起来只是比以前略低，细听时会发现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听久了自己说话的声音便不是特别敏感，齐素秀竟一听就听出来了。

　　林雀语焉不详地“唔”了一声。
　　这语气听起来多少有些敷衍，但他不想跟齐素秀解释自己的嗓子是怎么了，索性便只是装作冷淡。

　　齐素秀听林雀这么答，眉宇间神色变得有些黯淡。
　　两人又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店门外不时传来熙攘杂乱的买卖声，齐素秀再次开口的声音就压在这些嘈杂底下，几乎低得听不见。
　　“你……”她声音干涩，艰难地问道，“你这些年……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