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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空中楼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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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胃酸灼烧胃壁的痛感将林雀唤醒的时候,他才发现现在已经晚上八点多。
外面的天都黑透了,屋子里也黑洞洞的。
他从医院回来后就在沙发上坐了一整个下午,似乎思考了很多事情,可回想起来又觉得脑袋中一团乱麻。
章裕年没有回来。
林雀下意识摸开手机,那人也没有任何信息发来。
他茫然地在界面上胡乱划了划,不知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
正当林雀踌躇的时候,扣门声响了起来。
门外的人敲了两下,等了等,又敲了两下,紧接着,章裕年的声音响了起来:“开开门,宝宝,先把饭吃了。”
林雀走过去开了门。
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一直维持下午时那种茫然平静的状态,可是一见到章裕年,一与那人的眼眸对视,林雀平静的外壳便片片皲裂,碎了开来,露出心底浓重抹不开的委屈。
像个受了欺负见到家长的小朋友,林雀觉得委屈极了。
“你是不是……”
他握着门把站在门口,刚说几个字便说不下去了,嗓子哽住,像是喉咙口塞了一大团浸了柠檬汁的棉絮,酸涩得不行。
眼泪“刷”地滚了出来,从他长而翘的下睫毛滑落下去,颗颗都滚圆的。
章裕年像是被他眼泪落下来的速度吓到一般,只是沉默着。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啊?”
林雀说完便猛然低下头,用手背抹眼泪。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形貌一定十分狼狈、十分幼稚,他不想让章裕年看见。
本来他是不想哭的,可是章裕年刚刚那样温柔地看着他,让林雀觉得此时在这人面前哭出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关系。
父亲去世时他没有哭,母亲离开时他没有哭,居无定所在公园的长椅上跟保安打游击的时候他还没有哭。
可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已经第二次在章裕年面前哭成这样了。
就好像章裕年就定居在他的泪点上,总是很容易就能让他哭出来。
这么想着,林雀就更委屈了:“你早就知道我没法唱歌了……对不对?”
章裕年没有说话,亦没有凑近他,只是伸出一只手,用拇指指腹帮林雀把眼泪抹掉,又牵起他往里走。
林雀被章裕年乖乖牵着走去沙发边坐下,又被他把筷子塞进手里。
男人温和地对他说:“先吃饭,不饿吗。”
林雀握着筷子,眼泪吧嗒吧嗒掉进碗里:“我不想吃饭……”
章裕年好像叹了口气,他凑过来双手捧着林雀的脸,垂首亲吻他湿漉漉的脸颊:“那你想做什么?”
他的尾音轻轻翘起来,语调温柔又纵容,像是大人在安抚一个不好好吃饭的任性小朋友,有种特殊的理智意味,让林雀不自觉有些难为情。
那人气息向他包裹而来,林雀能闻到他身上有股非常淡的尼古丁味。
想说的话立马被忘了干净,林雀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又、又抽烟了?”
章裕年被他问得一愣,后竟无奈地笑了一下:“你现在应该说想骂我、想打我,怎么在向我撒娇?”
林雀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泪水又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被章裕年这么问着,林雀才惶惶反应过来,那些被他陈列在心里的关于章裕年的种种罪状,不知什么时候起竟已经模糊不清。
林雀一直逼着自己要恨他,可恨着恨着他发现,原来这种恨意早已是一具空壳,被章裕年轻轻一戳就破掉了。
林雀不敢再往深想下去,只好狠狠抹了把脸,要求道:“我也要抽!”
还不等章裕年说什么,他又理直气壮地强调:“以后我可以抽烟喝酒,也可以吃海鲜和辣椒了。”
言下之意是,他不用再顾忌嗓子,索性破罐子破摔,以前那些不能做的事情都能尝试一下。
章裕年的视线在林雀头顶停了一阵,竟真的从口袋里弹了支烟,凑在唇边点燃了,又沉默地递给他。
林雀有些无措地接过烟,几乎不知道要卡在哪两根手指里,笨手笨脚地捏着滤嘴根部吸了一口。
辛辣气味猛然窜进气管,像是有只手强硬地探进他的肺里蛮横搅了一下。
林雀咳了一下,不知是不是被辣的,本来已经停下的眼泪“刷”地又淌了出来。
“好难受。”他捂着嘴巴抽噎一声,“为什么你们都喜欢这种东西啊?”
章裕年将林雀手中的烟抢了下来,在茶几上按灭,重新将他抱进怀里:“对不起。”
林雀又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章裕年依旧答道:“对不起。”
林雀说:“我不想听你说这个。”
章裕年抱着他静了一会儿,声音干涩地说道:“……我只是害怕,宝贝。我害怕错过了这次,你再也不会给我第二次留在你身边的机会。”
章裕年知道这无疑是有些卑劣的,可他亦知道,他对林雀从头至尾都是怀着某种卑劣的心思。
害怕?这个一向强横的男人也会有害怕的东西吗?
林雀有些呆愣地想着,是啊,他们的约定就是在他嗓子好之前,章裕年会陪着他。
可是他的嗓子是没法好的,章裕年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点,他只是在骗他。
林雀必须得承认章裕年说得对。
如果他也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嗓子是无法痊愈的,那么他根本不会接受章裕年。
他们的破镜重圆是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的。
就像之前那人张开罗网,密密扎扎,引他入笼。
林雀的脑袋里一团乱麻,他从章裕年的怀抱中挣出来,流着眼泪说道:“其实你,不需要向我说对不起。”
仿佛是预感到了什么,章裕年握着他的手臂蓦地一紧,眉头也微微皱起来。
林雀自诩自己没有什么对越亲近的人越不讲理的臭毛病,况且他着实没有几个亲近人容他这样挥霍。
而对章裕年——当林雀认定两人的感情拥有一个虚假的地基时,他们的关系就像是老相机里的胶卷,“咔嚓咔嚓”倒回最开始的状态里。
对这样的陌生人,他更是非常礼貌的。
此时林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理智而严密地自我剖析着:“是我自己,把嗓子弄坏的。“
他继续说道:“没人逼着我喊,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自讨苦吃、我自找的,本来就和你没有关系。”
章裕年神色猛然一震,眉宇间的神色几乎可以说是哀戚的:“宝贝……”
林雀:“你帮我联系手术和恢复课程,帮我请夏鸢韵当老师,你为我做的这一切我都十分感激,因为在我看来这其实是一件没有必要的事情。”
“不是的……”章裕年攥着他的胳膊。
林雀摇了下头打断他的话:“而如果作为一个交易,这一个多月的的时间,大概作为给你的报答也够了。”
他停了停,又艰难地补充道:“……毕竟我们一开始,也就是这样的关系。”
林雀其实也弄不明白自己确实是这样想的,还是故意说些冷酷的话伤章裕年的心。
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大度、足够讲道理了,可为什么章裕年还要用这样难过的表情看着他?
明明自己已经说了没有怪罪他啊?章裕年还想让他怎样呢?
他才是……非常委屈的啊?
章裕年静静望着他,良久,才缓慢地说道:“我从来没把这一个月当成一场交易。”
“宝贝,我可以承认这是一个卑鄙的手段,但绝不是一个交易。”章裕年捧着他的脸颊,用额头抵着林雀的额头,“只是因为我爱你。”
林雀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
他发现自己确实是这样没有出息,总是在章裕年动听的情话里溃不成军。
林雀将章裕年的胸膛抵开,另一只手胡乱抹着眼泪:“我——我现在想不明白。”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优点,他亦知道自己现在脑袋并不清醒,再继续说下去可能会大脑一热说出让两个人都会后悔的话来。
“我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来想清楚。”
章裕年静静看着他:“好。”
林雀低下头攥着自己的手指:“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章裕年说:“好。”
那人从他身边站起来,两根手指夹起茶几上那根只抽了一口的烟,又将桌面上零星的烟灰扫进自己手心里。
“记得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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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上半个小时之前的动车离开燕市,去了清市。”
沈旭站在办公桌前汇报。
章裕年瘦长手指把玩着指间那根香烟,闻言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平静答道:“派几个人跟着,别惊动他。”
受了伤就逃开,林雀能有这样的行为章裕年丝毫不意外。
章裕年并不怕他逃,也不怕他逃得有多远,只是怕他不回来。
“这个不用你吩咐,人已经上了同车次。”助理先生打包票道。
章裕年挑起眼皮看了沈旭一眼,那眼神似乎在问“那你还杵在这儿干什么?”
“呃,你可能不记得了。”沈旭踌躇一会儿,表情略有些一言难尽,“上次你找不着他的时候,筠姨给过你一份林雀母亲齐素秀的资料……”
章裕年皱眉看着他。
沈旭迎着他的目光艰难点了下头:“齐素秀离开蟹市后又结过婚,她和她的现任丈夫、孩子,就定居在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