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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恃宠而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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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雀实在没想到,章裕年说要跟他一起做训练,就是认认真真、一板一眼地做训练。
口型不对要重来,发音不标准也要重来,比以前的要求还要高。
林雀本来跟着理疗师训练的时候都有些羞耻,此时更加不好意思在章裕年面前开口念“阿”“啵”“呲”“嘚”,训练进展得相当缓慢。
直到临近中午,有人来小公寓给他们送饭,林雀一组训练都没做完。
章裕年没说他什么,只是表情严肃,看向林雀的眼神仿佛是长辈看着不争气的小辈。
林雀被他看得心虚,有种两人又回到三年前金主与被包养人的上下级关系里。
吃饭的时候章裕年一句话也没有说,脸依旧沉着。
等两人都吃完,他将碗筷收起来,抛下一句“去睡午觉”便提着袋子去了阳台。
出去之前还不忘帮林雀把两边的窗帘都拉上。
林雀发现自己其实是很有些欺软怕硬的。
比如说章裕年可怜巴巴地求他的时候,他能一个好脸都不给,但这人一旦用这种冷漠的态度对他,林雀反而有点怂了。
哦,这不应该叫做欺软怕硬,应该是恃宠而骄。
林雀反思自己,其实从很久之前,当那张没什么用处的合同结束的时候,他就处于这种状态里了。
总得来说,人这种玩意儿有时候就是贱得慌。
林雀无措地坐在沙发上,听见门外章裕年将袋子放下,没进来,也没再有动静了。
他原地磨蹭了一会儿,还是开门去了阳台。
门外一阵热浪扑面儿来,空调外机破锣一样“嗡嗡”地吹。
章裕年正背对着他站在窗户前,似乎在看对面的街景。
林雀走近,发现他嘴里叼着根烟,没点,松松衔在唇缝里,看起来有点痞气。
林雀从眼睫毛前梢看他:“怎么不点?没带火机?”
章裕年瞥他一眼,语气很淡:“不是让你去睡?”
林雀动了动嘴,没说话。
章裕年拿开嘴里的烟,单手搓了下自己的脸,看起来似乎有点疲惫。
“正在戒。没事,去睡吧。”
林雀短促地“啊”了一声,傻呆呆问:“怎么突然要戒烟。”
章裕年看着他,突然凑过来轻轻亲了下他的嘴唇。
这人刚刚叼过烟,唇间有股很淡的烟草味,一触及分,并不难闻。
“因为我想跟你长命百岁。”他温和说道。
林雀像是在怀里踹了一杯哗啦哗啦停不下来的骰子,心脏怦怦乱跳。
他搓了下衣摆,心里想的明明是谁要跟你长命百岁,说出口的却是:“……要是都像今天上午一样,那我可不过。”
章裕年一顿,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非常犹豫。
林雀并不是个喜欢对别人刨根问底的人,说好听了这叫礼貌、尊重别人的隐私,说难听了这叫拒人于千里之外、疏离。
而很显然,章裕年也并不是个喜欢向外输出的人。
两人都不再说话,那种令林雀十分厌烦的沉默气氛又回来了。
“……我去睡觉吧。”林雀低声说道。
“宝贝。”章裕年拉住他的手。
林雀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又顺着章裕年的手臂看向那人的眼睛。
章裕年似乎酝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抱歉,只是在这件事上我不知道该以什么立场对待你。”
林雀没明白:“什么叫不知道什么立场?”
“我大概是最没资格指责你为什么不好好做恢复训练的人。”章裕年缓缓说道,“但看你上午敷衍的态度,真该让人把你吊在床头好好打一顿屁股。”
林雀又羞又恼:“谁不好好做了!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念得好好的,还不是都怪你在这儿!”
章裕年拧眉重复了一遍:“我在这儿?”
“在你面前我念不出来。”林雀索性破罐子破摔,“……太、太傻了。”
以前无论是在人前唱歌还是弹吉他,对于林雀来说都是最游刃有余的事情。
可做这种蠢事不行,没由来的,林雀就是不想让章裕年看见他不光鲜、不漂亮、不优秀的样子。
就像章裕年也不像被林雀看见自己是怎么坐上轮椅的。
章裕年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他,突然笑了:“是怕我觉得你念拼音的样子傻?”
“……你说是就是吧。”林雀抿着唇角往屋里走,神情颇为不自在。
从上午开始萦绕着章裕年的不快氛围似乎在此时突然一扫而空。
他将林雀重新拉回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开怀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就算你戴着花冠在夏威夷沙滩上冲着我跳草裙舞我都能硬,怎么会觉得你傻?”
“我为什么要给你跳草裙舞?”林雀莫名其妙,“而且你怎么看个草裙舞都能——”
似乎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林雀脸一红骂道:“老流氓!”
这回章裕年的怀抱一挣就开,林雀忙不迭往屋里进。
那人在他身后含笑叮嘱道:“睡一会儿,两点的时候跟我去见夏鸢韵。”
林雀扶着门把一愣:“谁?”
夏鸢韵。
在国际都是一流的钢琴演奏家、钢琴曲作曲家,连完全没有半点艺术细胞的普通人都对她的名字有所耳闻。
其人不仅在钢琴上颇有造诣,各种西洋乐器都有涉猎,被评论家戏称如果世界上能有一百个夏鸢韵,她们自己就能组成一支世界顶尖的交响乐团。
“你说她要收我当、当……当学生?”林雀瞪大眼睛,“为什么?我根本不认识她啊?”
章裕年把林雀往床上推,一边随口道:“嗯,大概是因为我的宝宝特别优秀吧。”
林雀完全不吃他这套:“不是,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章裕年停下来看着他,平淡道:“她弟弟对你有所亏欠,做姐姐给一点报酬不是应该的?”
“弟弟?我怎么会认识夏鸢韵的弟弟?”林雀懵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还能拐弯抹角跟大佬搭上关系。他思索着,“……姓夏?”
“夏悠然?!”
章裕年抬了抬眉毛。
“可、可是我跟他……”林雀有点呆,“没什么过节……吧?”
章裕年冷笑一声:“你还真是心大。”
林雀低声呛道:“心不大还能让你站在这儿吗。”
章裕年不说话了。
半晌,那人无奈说道:“你真是……”
后半句隐没在呼吸声里。
林雀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缩在另一边床沿,也不理人了。
夏鸢韵是什么人物,没几个学音乐的不把她当做榜样崇拜,林雀自然也是。
他一想到下午可能要跟偶像见面,激动得脑门上的血管突突直跳。
原来夏悠然是夏鸢韵的弟弟。
三年前他跟着章裕年去参加那个晚宴的时候,沈旭后来似乎确实给他提过几嘴那个夏家。
与章裕年这种白手起家的外来户不同,那是燕市有底蕴的豪门,子女各个成才。
原来其中就有夏鸢韵。
睡是根本不可能睡着的。
林雀硬是闭了一个多小时眼睛,这才慢悠悠回想起来自己跟夏悠然有什么“过节”。
唯一能说道说道的就只要当年那个往他身上泼脏水的李尧,是夏悠然一手签下来的。
下午去见面的路上,林雀有些迟疑地对章裕年说道:“其实那件事跟夏悠然关系也不大,他顶多算是识人不清。跟他姐姐就更没什么关系了,你这算是挟恩……不是,携仇图报。而且你不是已经……把李尧给那个什么了么……”
他在娱乐圈已经死得不能再死,骨灰都抠不起来。
章裕年开着车,目不斜视:“你不想当夏鸢韵的学生?”
“当然想,可是——”
章裕年打断他:“没有‘可是’,想就学,其他交给我。”
林雀被一种奇异的感觉击中了。
一方面他觉得这是错误的,不应该用威胁的手段来获得利益,可一方面他又觉得,章裕年这种明晃晃的偏爱让他觉得非常……非常开心。
林雀从小到大没有感受过这种不讲道理的爱护。
没有人当他的支柱、他的退路、他的后盾。
他只能礼貌、圆滑、谨慎。
如果可以,谁不愿意当一个任性的小孩呢?
林雀想放纵自己,就任性这么一次。
“……谢谢。”林雀低着头嗫嚅道。
章裕年沉默着,过了很久才回答他:“往后……你都不必对我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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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赔罪,与他们见面的时候夏鸢韵没有半分架子,对待林雀的态度就像一个普通的邻家阿姨,不太亲近,但也不疏远。
她提都没提自己弟弟的事情,只是对林雀的能力做了更细致的了解,并愿意给他作曲方面的指导——毕竟林雀不会弹钢琴。
夏鸢韵并不是走流行音乐这个方向,她只能把林雀往更正统的道路上引。
这是林雀可能毕生都不可能由自己摸到的门槛。
换句话来说,他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现在夏鸢韵给了他这个可能。
从那家咖啡厅回来,直到晚上吃饭前,林雀都在喋喋不休地跟章裕年说夏鸢韵是怎么夸他有天赋的。
虽然两人明明是一起听到的。
章裕年表情淡然地敷衍他,奈何林雀兴奋起来一个人倒是也很能自说自话,愣是一直都没有冷场。
他今天实在说得太多了,章裕年晚上也不敢再给他安排训练。
在两人进行第三轮车轱辘对话的时候,章裕年忍无可忍地用一个吻封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巴。
他严肃道:“你是打算以后我们两个在床上的时候,也要说夏鸢韵夸你和弦写得好吗?”
林雀脸一红:“说正经事呢,你别老往下三路带。”
“再说了,”他理直气壮道,“明明是你让我跟夏老师学习的。”
章裕年……章裕年无话可说。
一向运筹帷幄、总揽全局的霸道总裁,这次终于有种自己坑了自己的感觉。
章裕年无奈地捏住林雀两瓣嘴唇:“别说了,你没发现你的声音已经开始哑了吗?”
林雀猛地一惊,捂了捂自己喉咙。
确实……有一点点痛。
章裕年见他明白便松开了手,递给他一杯热水,转身去阳台拎出放着食盒的保温袋。
林雀捧着水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像只歪歪扭扭跟着妈妈的小企鹅。
他眼睛微微睁大,不说话,可脸上表情分明是“你要走了吗?”
“怎么?想让我在这儿过夜?”章裕年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似笑非笑地望着林雀。
林雀把嘴一撇:你别自作多情。
“今天不了。”章裕年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怕你嗓子痛。”
林雀:……
他面无表情按着章裕年的手往下一压,防盗门应声而开,空荡荡的楼道似是一个无声的邀请。
章裕年笑了一声,临走前垂首亲了亲他:“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