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房思琪》顾需森

1、第一章 恋情的终结

　　与真正的房思琪不同，方思琪的的初恋乐园，灵魂一直都在体内，从未抽离。
　　她不是在扮演爱，倒是真的迷信了李国超口中所谓“爱情的奇迹”。从始至终她都以为自己不过是谈了一场失败的恋爱，只由于双方性格不合和自己实在“三观不正”，才导致她与李国超分分合合一百零一回终究曲终人散的结局。
　　若不是李国超亲手将第无数次的“分手式教育”玩脱了手，她也许永远不会看穿这一场局。

　　（一）
　　如李国超每次事后所言，这不过是一种“教育”，分手式教育。所有的分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只是为了枯木修剪枝叶般让她“更好地改变自己”。
　　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几乎无异，李国超仍是在提出分手后立即在微博摆出一副有爱难忘又无爱可依的深情模样。
　　果然，李国超紧接着很快又更换了置顶微博。内容是，“给你一点时间，认识你自己。”
　　方思琪看到这，只是觉得他真好笑，他竟当真又一次，上帝般把分手的责任推给了她，是她需要自省改过，是她三观不正，是她不懂得维护爱人，甚至是她各方面太优秀，或者又一次对他太好给他带来压力。
　　这些无理的理由，她一次次认了。
　　唯一一点小差异，是这次他在次日上午立马换了新的微博昵称，一个她完全看不懂的昵称，“寿喜锅里不加柠檬”。
　　看起来似乎有些什么暧昧极了，又似乎与他俩之间豪不沾边，她甚至也有想过究竟是谁和柠檬有关，或许仍是前任的故事。但又如何呢？这次她是铁了心，不会再回头，从七夕那天起，她便万分笃定，这场离散，不过早晚的事。
　　分手后第三天，她立马约见了最好的朋友宣告天下，她第一百零N回彻底分手了。吃过饭看见店门口齐刷刷的三辆车才突然记起，她们竟已近一年没有见过了。
　　自从和李国超在一起，她所有和朋友的“偶然”见面都只存在于分手期的间隙，这种呼吸空间短则半天，长也不过三日。
　　在他对她的“教育”中，她不应该有朋友，不应该和亲戚亲近，不应该与同事亲和，所有的人都不值得相信，她也不应该相信世上的任何人和事物，她的世界里只能剩下父母和他，她必须得做好这一切，理所应当地。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任何美好的事物，只除了和他爱情的“奇迹”。
　　他带给她的世界太荒谬了，可从前她真的信了。天真无邪地，一面挣扎，一面陷落。
　　她急需她最好的朋友毫不留情地骂醒她，鄙视她，让她自己再也没有任何回头的余地，她一定得把自己的后路断得干干净净。
　　这天在星巴克，她在对自己手贱分手后仍去扒拉李国超微博的吐槽中，无意间被提醒，自己竟然早已不知觉地暴露了最新注册的微博账号，微博故事仍旧能看访客，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所以，她自以为严严实实地拉黑删除包括支付宝在内的所有联系方式，终究被人撕开了一道口子。他的心思太深了。
　　她当天回去便略带报复性意味地连发了几条，只是所有内容丝毫不再提起李国超这个人，全是他最耿耿于怀的“秋的波”，她虚假地将自己的记忆完全定格在认识李国超以前的情感世界里。
　　很快，她当然也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的幼稚与无趣，便不再恶趣味式地更新。
　　方思琪又注册了新的微博。
　　微信、微博、豆瓣、网易云……她陆陆续续也都有了两个账号甚至更多，这一年来，她在他身上学到最多的就是不停注销、注册、又注销。很多时候虽不明白为什么，她也不多问，但凡他要求的，她几竭尽所能地照单全收。
　　然而这次又实在不同，方思琪清醒地知道，自己必须干干净净地撤离，她的一切社交信息，必须崭新得让他无从知晓且无从建立联系。
　　新微博的注册日期是，9月28号。
　　她唯一的不甘心是，当初几次分分合合他以看见那个微博会伤心为由，逼着她注销掉她用了十年的微博，那是她高考完当天注册的。所以她把新的微博用回了从前的昵称。
　　方思琪看着屏幕突然有些失神，不禁想起，3月的邂逅群，他在群内宣扬单身而引来揭穿与围攻，那领头的姑娘叫云杉，爱慕大名鼎鼎的“牛奶老师”良久，因他许久之前便给方思琪看过那姑娘发给他的私信截图，所以她只当姑娘年纪小弄出闹剧而已，并未真正放在心上。
　　她那时并不知该如何插手，她本就不喜他整日参与这些群内低俗的对话，整日整夜地加班也让她无暇及时追踪后续发展。就这样，因了方思琪的“不作为”，她反而成了他口中整场事件的“始作俑者”，被整夜整夜地电话教育如何“不懂得维护爱人”，本质与那“得不得就想毁掉”的云杉无异。
　　最终逼得她冲动得亲自下场，去群内假意承认与他“早已分手，此后种种，不过独自纪念”。他又仍是指责她错了，只因她在声明中直白地点到了他在群内的身份，“牛奶老师”。
　　后来每每念到此事，她竟一直真心觉得对不起他，没有保护好他，还有，让他为此伤心。她常常蠢得自己都觉得好笑。
　　方思琪将这份难得的愚蠢自行美化为，愚善。

　　（二）
　　其实若不是十月一假期的到来，她本是无暇再去想起这个人的，也不会发现自己的一切体贴与包容，都蠢得可怜。
　　他不断重复的回头与纠缠，也终究是为自己早早起好了坟墓。
　　10月1日。李国超微博第一条，“分享图片”，配图为一张白鹭湾音乐节的现场图。
　　方思琪这天去了白鹭湾，看了一场夏日入侵企画的现场，但除了已将李国超两账号均拉黑的微信，其他未有任何社交账户透露此信息，尤其在知道李国超可能早已发现自己新微博的可能性后。
　　10月1日。李国超微博第二条，“中秋节快乐！”配图是一张方思琪所在工作单位公众号发出的节日祝福图。
　　那个公众号之前一直是方思琪在做，李国超不知道的是，其实就在前一天晚上，这项工作她刚刚完成了交接，这不过是个误打误撞沦为笑料的鱼饵。
　　10月1日。李国超微博第三条，不幸福的痛苦记忆类描述。
　　方思琪点开他的粉丝互动，把那里面的互动一一找出来，他和“一只小瘦猪”的最新互动里略带苦涩意味地提到，“那可真是一锅快乐水啊。”
　　方思琪终于百分百地确定了，他分手后立马发的那条微博故事，果然是为了“钓”出自己的微博账号。她那个被“钓”出的微博账号头像，正是一杯“快乐水”。
　　10月2日。李国超微博连发两条微博。满是暗含不幸甚至自残性语言，“血的味道是咸咸的、甜甜的。”
　　方思琪心里有些什么软了下来。这次的分手的确是因为随口的争吵，只是她出差时准备给他带两盒爱礼的月饼，没有万分尊重地提前“请示”于他，他便提出了分手。她也铁了心地甩了句脏话便答应了。
　　自七夕当天晚上她无意中破解了他第二只手机的密码是前女友生日后，他只一句解释是“忘了、没当回事”，便草率地将她丢回家走人，她便知道，自己不会再包容这个人一丝一毫的不尊重。她不是能够主动开口抛弃别人的人，可只要他再一次主动提了分开，她决不回头。
　　在这段错误的感情里，方思琪是看不到希望的，他们之间永远会有无休无止的问题。且问题的归结永远就像这天晚上一样，一切矛盾与错误都源于她，比如他的密码本身并不是错误，错误的出现在于她纠结于这样的小事而“制造”出了矛盾。追根溯源永远是他的特权，而所有的根源永远到方思琪为止。
　　对方思琪而言，这次分手绝不是争吵，而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这一切在李国超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游戏仍在继续。

　　（三）
　　方思琪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一瞬间的愚善，掀开了整场噩梦的序幕。
　　她将李国超其中一个手机号码拉出了黑名单，心想万一他哪天什么时候想不开，她要是能接到他的电话，便好好劝劝他，与他心平气和地说一句好聚好散，也许他也会和她一样好起来，找到终于能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的自在感受。
　　她甚至开始隐隐后悔着，分手那天一点坏脾气都不要发就好了，他吵他闹由着他又不会少块肉，若能和和气气地分开，也许就不会让他觉得受伤了。
　　方思琪的这些脑回路都很奇怪，所以方思琪能成为李国超的目标并不奇怪。但也幸好是方思琪的这种愚善，否则凭李国超的谨慎细心，绝不会掉以轻心到交由天意毁了他自己。
　　10月2日深夜。
　　方思琪将李国超拉出黑名单的半小时后，十一点五十分，竟果真收到了李国超的电话。她几乎都要怀疑，将人电话号码从黑名单移除，难道如今也有了消息提醒？
　　她起初由于诧异，且并没想过真的继续保持不必要的联系，拒接了两次。方思琪并不想再不断重复以往的分手场景，即便分开，哪怕仅剩彼此的互相指责也要坚持每晚通话，最终要么是她在被指责中低了头，要么是在他质问她竟真的忍心不要他的可怜样子中而心软。
　　自4月1号她真心接受了分手，后面的所有复合都诞生于这样莫名其妙无厘头的争吵中。她真的不想再重复了。
　　可她到底还是接了，她知道他在铃声中听出了与黑名单不同的声音，今晚便不会停下了。接起来表达了下已休息，简单对话几句便赶着撂了电话。她看了眼屏幕，42秒，不短。
　　他再次打来，她心里清楚，他是不会允许她先扣电话的，便又接了起来。只是不曾想，他上来主要目的竟是问她，反思得怎么样了。
　　方思琪尽力克制住心底那声嗤笑，语气淡漠地表示，是分手，两人之间再无干系，况且的确没什么可反思的。
　　到这，方思琪是真心觉得自己圣母玛丽苏多虑了。心多欠才会多想到李国超这样的人会想不开，不禁又失笑，果然还是中了他的圈套，以后再也不要偷偷看他的微博了。她真蠢。
　　后来几天的对话大概仍是不断重复这晚的对话。
　　无论微博私信还是通话，李国超都坚持认为是方思琪不懂事，这些天他们分明是在吵架冷战。方思琪则换了很多种方式解释，很多人不也都是稀里糊涂地分开了，很多事没有必要再去计较谁对谁错谁是谁非，对于分开，她坦然接受，不会再因为自己的“差劲、不懂事和扭曲三观”为李国超带来烦恼，这就是恋情的终结。
　　直到后来李国超开始去图书馆寻找方思琪。
　　李国超在这期间自信满满地表示过，只要方思琪再见到李国超，一切坚定就都散了。方思琪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这一点，她是个极易心软的人，一次次地。
　　所以当后来李国超说他也要开始去图书馆，方思琪说道，那她接下来的假期就不去了。李国超表态，那他还是继续去他山自习室吧。
　　方思琪这才恢复了假期每天去图书馆看材料的日常。
　　李国超骗了她，他到底还是来了。或者说，她终究还是给了李国超找到她的机会。
　　她若坚定地就是不再去图书馆，也许后来的一切真相根本就能戛然而止在这段关系的休止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