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所爱[包法利夫人]》红花绿底被

1、chapter 1

　　“什么？我们春天要去荣镇？”

　　艾玛红玫瑰似的脸颊刷的一下变白了，仿若听到晴天霹雳。

　　她过大的反应使眼前的男人有点受惊，一双眼睛惶惶地看向她。

　　他继承了父亲俊美的外表，不然之前也不会获到有钱寡妇的青睐，偏执地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私有财产，甚至为他而死。

　　可他的性格却不似父亲风流暴躁，反而天性驯良温和。

　　夏尔担忧地看向艾玛，见她神色大变，以为她又发病了，急着想过来扶住她的肩，又害怕惹起她的厌烦。

　　“艾玛，你怎么了？能不能和我说说？”

　　艾玛避而不谈，反而白着脸质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夏尔摸不知道头脑——之前跟艾玛说去荣镇时，她不是还表现得很高兴吗？怎么今天她的反应这么奇怪？好像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一样。

　　不过他还是温和地安抚道：“艾玛，你先别着急。之前你说托特不好，又经常生病。我想着换个地方，也许有利于你的病。”

　　尽管他们已经结婚4年了，日子也过得越来越平淡。前一段时间，艾玛总是脸色苍白，心律不齐，甚至发高烧说胡话。对任何人、什么事都爱搭不理，兴致缺缺。

　　可最近几天，他总觉得他们的感情又回到了刚刚新婚的时候。艾玛又开始对自己无微不至。

　　他深夜回家时，等待他的不再是残羹剩饭，风冷人稀，而是温暖的火炉，已经准备好的晚餐和舒适的家具。

　　艾玛也不再发病，动不动就让他去书房睡，有时甚至会用一种内疚到爱怜的眼神注视他，黑色的眼睛就像是珍珠，充满了温柔忧郁的光泽。让他心里也充满了快乐，就像踩在金沙上，沙沙软软的幸福。

　　这一切都是在他们决定去荣镇之后不久才开始的，使他更加坚定了要去荣镇的想法。

　　艾玛蹙着眉，朝他摆摆手：“让我一个人安静地待会儿。”

　　说完便默不作声地转身上了阁楼。

　　夏尔十分担忧，却不敢违背她的意思。自从他们感情变好以来，他对艾玛更加言听计从，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

　　艾玛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上了二楼他们的房间，一把摔在床上。

　　梦中的场景即将变为现实，想起自己的结局，艾玛感觉到压抑恐惧，却隐隐约约有一种石头落地的感觉。

　　受到梦境的刺激，她好不容易决定和在她眼里平庸到一无是处的夏尔好好生活，把自己要去巴黎、过奢侈生活的愿望死死压在心底。

　　可要去荣镇的消息，如同当头一棒，打破了她要过安逸生活的想法。

　　这种濒临绝境的感觉，却让艾玛不合时宜地升起了一股英雄气概。

　　夏尔不放心，到了午饭时间根本吃不下东西。艾玛听到他的脚步声在门口徘徊，却始终不敢违背自己的命令，推门而入。

　　“艾玛，到了午饭时间了。你先下来吃午饭好吗？如果你不想去荣镇了，我们可以换一个地方。”

　　夏尔永远以艾玛的愿望为第一位，在他的心里，任何事情都可以为艾玛的心意让步。即使他知道，如果不去荣镇，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不但他的名誉会受损，他们将来的生活也将短暂地没有着落。

　　可他只要想到能和艾玛在一起，就觉得心里装着一只快乐的白鸽，随时都扑腾着翅膀。去哪里都无所谓。

　　艾玛叹了口气，直叹他是一个可怜的好人。

　　即使知道了梦境的事，艾玛依然无法对这样的夏尔产生爱意。她梦想的男人，应该是一名刚强的美男子，具有天生的勇敢，有天使的外表，也要有诗人的内心。

　　这些条件夏尔都不具备，哦不对，他的样貌称得上美男子，性格却敦厚温和，显得唯唯诺诺，缺乏刚毅的气质。

　　艾玛坐起来，伸手挽挽自己的头发。

　　她推开门，对上了夏尔充满焦急的眼睛。

　　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使她沉静地对夏尔说：“计划不用更改，春天到来时，我们就出发去荣镇。”

　　夏尔傻里傻气地点点头，担忧道：“艾玛你现在好点了吗？要不我给你开一副药吧？”

　　这个可怜的人以为是她的旧病又复发了。看艾玛出来时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这才松了一口气。

　　艾玛朝着夏尔笑了笑，她的大眼睛明亮闪闪，笑意盈盈时格外脉脉含情。

　　“下去吃午饭吧，夏尔。”

　　她主动过去挽起夏尔的胳膊，令他受宠过惊地笑起来，俊美圆润的脸闪闪发亮，像个孩子一样单纯快乐。他当然无忧无虑——

　　他这样傻气的笑以往常常令她厌烦，觉得他好像没有长大，过于孩子气。现在却只想叹息，如果自己没有这么多贪欲和奢求，或许他们会是一对让人人都羡慕的神仙眷侣。

　　可是这些像月光一样轻、像黑夜一样深的梦想，却仿佛在她的灵魂里扎了根，和她紧密地纠缠在一起，无法分割。

　　去巴黎或者去死。这是艾玛没有做那个噩梦之前，经常盘旋在她脑海里的念头。

　　见证了梦中艾玛吃砒霜的痛苦，去死的欲望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但是——巴黎或者说奢侈的生活，是她至死都梦寐以求的所在。

　　艾玛向来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有时甚至很有叛逆心理，只是因为没有男子那样方便的身份，束缚了她的行动。

　　吃完饭之后，夏尔一再请求艾玛和他一同到花园散步。

　　虽然小花园的景致看了四年，已经毫不新鲜，但为了艾玛的身体着想，夏尔还是希望她能出来走走。

　　艾玛没有拒绝。

　　她知道如果自己不愿意出来，夏尔绝对舍不得勉强——他总是这样！

　　这样没有尽头的纵容，只会让人越来越放肆。

　　艾玛苦恼地皱起眉头，有时甚至希望医生能强硬一点，拿出男子汉的气概来，可是夏尔总是令她失望。

　　花园里一成不变的景色在最近有了些改动。长方形的花园墙边，原本种了两排杏树，艾玛让人统统砍了，换成了葡萄架子。花坛里的野蔷薇也换成了玫瑰，艾玛还曾经幻想过，玫瑰盛开时该是多热烈、绚丽。

　　“那边的花坛，我也要种玫瑰。”

　　“不知道有没有葡萄架子？”

　　她难得起了和丈夫聊聊的兴致。她喜欢旅游，喜欢出门，即使在梦中得知了荣镇的人和事，也依然无法打消艾玛出门远行的兴奋。

　　夏尔侧头专注地看着艾玛，现在已经是下午，阳光照在她棕色的发髻、雪白的皮肤上，给她镀上了柔和的金光，美丽的脸庞上显得安逸，看起来像是天使。

　　他长久地不开口，艾玛奇怪地扭头看他。

　　棕黑的大眼睛好像会说话，汪着一泓盈盈的秋水。

　　夏尔试探着拉起妻子的手，笑着说：“只是很想亲你。”

　　在美丽的少妇眼里涌起不耐之前，他倾身凑过去，虔诚地在她的额头轻轻印下一吻，弯下腰和妻子四目相对，温柔道：“亲爱的，你知道，我爱你。花园里的事，你愿意怎么做都可以。”

　　他的目光湿漉漉的，真挚恳切，像是病人送给她的那只小狗，任谁看了都不会怀疑他话里的诚意。

　　这样情话医生也讲过，只是他只会干巴巴地讲一句爱你，别的再也说不出来。单调乏味，像是沙漠的沙子。

　　艾玛听了并不觉得欢喜，只感到不满和失望。她渴望收到情诗，可不幸的是，丈夫只是一个庸俗的医生，别说写情诗，就是稍微动人的甜言蜜语，对他来说，都是天大的难题。

　　可这回她愣住了，避开医生深情的凝视，头一次为不能对他产生爱意感到不公平。

　　她扭过头，结结巴巴道：“我，我也是，亲爱的。”

　　夏尔没有看出她的不自然，反而快乐地笑起来。

　　艾玛说：“回去吧，我累了。”

　　医生立刻听话地陪她回去了。

　　艾玛今晚变得更加大胆了，好像完全放开了一样，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堕落颓靡，这使她显得更加漂亮，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这是内心世界与外部环境协调一致的结果。

　　梦中的艾玛和现实的艾玛此时好像合为一体了。她切身体会到生活的平淡对她的磨损和伤害。

　　她娴熟地扯掉束衣的带子，动作妩媚放荡，裙子顺着她光滑的屁股落下，露出莹白如玉的肌肤，看呆了老实的丈夫。

　　艾玛全不在意，除去外在的束缚，反而使她更加放松自在。

　　她侧躺在桃木床上，用手撑着脑袋，“你知不知道——”她话音一顿，但还是接着道：“一直以来，我都很厌烦你——你越是表现得幸福，就越是加深我的痛苦。”
　　在去荣镇的前夕，在荣镇和未来生活的恐惧中，艾玛突然爆发了。

　　她不愿意再被动地等待丈夫发现自己心底的看法。他就像一个傻瓜一样，幸运地站在一颗苹果树下，却永远不知道要伸出手去摇摇这棵树，把熟透的果子统统摇落。

　　艾玛有预感，如果不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倾诉出来，那到最后她和夏尔的结局不会和梦中有什么不同。

　　她要把她所有的贪心、她的热望、她的痛苦、还有她的永不褪色的幻想统统倾倒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