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爹妈 ...
-
魏柠的爹妈死了。
其实还挺尴尬的,第一天死,他第二天差不多就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了。
警察把他叫停尸房里去认,他死活没认出来那两张又白又丑的脸谁是谁,憋了半天,也没好意思说不知道是不是。
人有时候蛮会揣测,魏柠一转头就看见几个穿着警服的年轻女的表演各种掏纸,大概是想给他擦眼泪,结果脸一抬,干干净净的,屁都没有。
怎么有,这一整年里见面还不如保姆司机见得多,猝不及防的,能有几滴眼泪。
魏柠还懵着,旁边就出来一人,他说以后他看顾他。
语气轻描淡写,像点头领养条狗。
魏柠当时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叔叔,觉得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谁叫这人张嘴就是,“我叫白余,以后就把我当你爸。”
男人穿着白衬衫打领带,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魏柠杵那儿愣了几秒钟。
然后啐了他一口就跑,魏柠一边跑还一边回头骂他:“我是你爹!”
讲真的,谁当谁爹都吃亏,毕竟他们的爹都不咋地。
白余他爹是魏柠他爷,老东西一肚子坏水,领养白余回家完全是当备胎使的,发现自家儿子还能用,就直接贬斥海外了。
魏柠他爹坏得坦荡,按照魏柠的话,就是个王八蛋,对,反正长那么大,魏柠学来骂人的词汇量也不多,里面最贴切就这个词了。
也许还不如王八蛋,毕竟王八活得还挺长。
而他唯一长的就是发.情期,是真的,魏柠他爹一年四季都发.情,随时随地都成,臭不要脸。
哦,魏柠他妈也不咋地,用老一辈的话来讲,他妈是个贵门淑女。
淑女是怎么淑出来贵出来的呢?嫁女儿。
一辈一辈地嫁女儿,魏柠他外婆再往上推个五六七八代大概还蛮有钱,算个小豪门,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琢磨出歪路,没钱了怎么搞,不搞别的,就靠着老一辈的面子底子,腆着脸把女儿嫁过去。
建国前嫁过去当妾都成,现在当不了妾了,那就你看看成色,愿意要就要不愿意要换一家问问。
她就是这么个玩意儿,因为长了一张好脸,卖得还挺贵。
魏柠一生下来,就是这么个爹妈,没法子换,就乐于接受了。
做人要知足,吃饱喝暖还有很多钱,还图啥?
好吧,他就是有时候看同学爹妈骑着车来接的时候有点羡慕,就那种小电瓶小摩托,小孩稍微肥点都挤不下去。
是真羡慕,打心眼里想坐爹妈后面,然后伸手抱住谁腰,最好是冬天,能再贴贴脸啥的。
别人也羡慕他,羡慕他家里有黑西装司机,羡慕他家开出来的车蹭光瓦亮,还贼大,能把校门口堵一半,后座也空得能打滚。每次车开出来四周没一个不把眼珠子盯上面,都想看看是哪家豪门里的俊男美女,结果从来都是上去人没下来过。
也真搞笑,魏柠爹妈从来没从学校领过人,到头来还得他从医院给他俩领回去。
老实说,想活的人跟想死的人到底还是有区别的,仔细看看也能看出来。
魏柠他爹早就不想活了,每次刺激他妈都是刺激得杠杠的,每个疯婆子都曾经是对爱情有向往的傻白甜。
在好久好久之前,魏柠还依稀记得自己被抱在谁的怀里哄着吃饭睡觉什么的,他一直认为是保姆,后来发现是他妈。
女人指望用小孩栓住男人的心,失败了就再没用过这招。
对于那种跟火柴一样坚持不了几秒钟的母爱,魏柠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父爱更别扯,他爸开始压根没打算操.他妈,一剂药下去生了个不呆不傻的小孩已经要阿弥陀佛了,后来各种找女的,找各种女的,老天没眼,反而没留下别的种。
这全是从他们吵架里听到的,魏柠还在里面琢磨出来不少东西,比如他爹以前出国留学时候也是轰轰烈烈谈恋爱的主儿,什么跟白月光一心一意,还一生一世一双人,然后敌不过家里人脸面和经济镇压,就懦弱地退缩了。
也真的挺逗,当时说缩就缩挺有王八风范,后来老头老太太一死,又追求起爱情的甜美来了。
可甜美爱情早死了,灰都没剩下,这没法子,还真要赖他那没读过几年书的妈。
他妈是个惯会痛打落水狗的,订了婚打了胜仗跑去耀武扬威,也不嫌机票贵,把白月光一刺激二刺激,刺激得跳河自杀了。
据说还是什么缘定三生的情人河,以前两小鸳鸯荡漾的爱河,白月光用来葬送她的爱情同时把自己也葬进去了。
再然后,两人互相折磨地过了几年,直到一辆车上打打闹闹,一起撞死了,还赔了个司机。
交通真的要规范,魏柠从这件事里得出这个教训,同时还觉得他们把自己这辈子过得挺搞笑,真的。
从医院回来,站在混乱不堪的客厅里,魏柠就觉得更搞笑了。
老实说,他以为那个突然冒出来要当他爹的男人已经够奇葩的了,没想到奇葩之多,一个客厅装不下。
这真不是客厅的锅,他敢打赌这个市里都不一定有比他家还大的客厅,除非拿学校操场来改。
他家现在空前热闹,狗叫声人叫声沸沸扬扬,由操场改成了个菜市场。
——当然,这个菜市场里最不好卖的应该就是魏柠本人了。
没人想当第一个买菜的人,毕竟都挂着层皮,以后还要脸和名声的。
他们互相推搡着暗示着,魏柠一个都没看,找了个沙发坐下,抱住他从角落里拖出来的瑟瑟发抖的狗。
他们到底是从哪个疙瘩里冒出来的?魏柠觉得匪夷所思,他觉得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见到这么多亲戚了。
魏柠垂下眼,突然想,如果他的死鬼爹妈看到这场景,会不会有那么一丝丝良心发现或者后悔呢?
后悔轻易就死了,把他们的小孩变成块肥肉,饿狼围着,都想撕一口下来。
直到天黑了,魏柠自顾自地从冰箱里拿出吃的吃完,洗澡后穿着睡衣回来,客厅里该有的人一个没走。
也都没上来跟他搭话。
包括那个大言不惭要当他爹的叔叔。可这一群人里,其实真要算,除了他还真没一个近亲。
白余他爷爷奶奶明面上就一个儿子,搁外边养的这个从来没承认过,也没领回来见过人,搞不好连私生子三个字都没能被上流的谁当面骂一句。
而魏柠他外婆家搞不好是祖传下来的基因,心比天高,还作,怀着闺女想儿子,一次没成就非要生第二个,第二个月份浅没保住,得,疯魔了,觉得是男方家没生儿子的命,跑去外边偷种也要生儿子,正巧外公回来一看,嚯,当晚就离得干干净净。
噢,还有,他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跟他们的子女一样都没长寿的命,早早去见了阎王爷。
所以他跟他们到底还有什么关系?都是地球哺乳动物?
魏柠把自己逗笑了,然后走了两三阶楼梯,居高临下地从这些人脸上一一看过去,像观察什么奇异物种,他问:“你们不回家吗?”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像按了暂停键,看着他,没动。
魏柠笑了,一字一句地问:“你们自己没有家吗?”
像打破了两个空间中的什么无形界限,他们终于正眼看这个被留下来的小孩。
对于他们来讲,这还真不算什么事儿,十来岁的未成年小孩。
但也不算多好打发。
这年龄不好。
说是小孩吧,又记事了,养不熟,说不是小孩吧,又未成年,财产什么不能领,生活上也离不开人。
何况他爹妈死得决然,压根没写遗嘱。
魏柠心里头也清楚,都想要钱,不想要他。
他们可能还在觉得可惜,可能还会想,“怎么没跟他爹妈一起撞死。”
白余就在魏柠低着头快笑出眼泪的时候站出来的,他看着魏柠,说,“说好了的,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魏柠抬眼看他,他很久之后想起来觉得白余这时候挺傻气的。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在国外的公司才走上正途,回来手里头就拎了个箱子,一看就没打算久住。然后就把一切丢下来养孩子了。
还有人想说什么,魏柠不理他们,笑着应下了。
这时候故事刚刚开始,未来也似有无限可能,截至此刻,一切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