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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片新叶 ...

  •   元榭开车挺稳的,或许是顾忌车上有个醉酒的人,他没有开得太快,不疾不徐地前进着。

      何田田目视前方,眼观鼻鼻观心,试图放空自己。
      可身边这尊大神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哪怕他也一言不发,何田田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他。

      何田田从未觉得时间的流速有这样慢。
      她从小就是个耐不住寂寞受不了冷场的人,一般来说,就算话题再尴尬,她也要引导着谈话进行下去。
      可现在这个情况,不说话,只是尴尬地沉默,而说话,则会让她尴尬地想死。

      然而元榭好像完全察觉不到这尴尬的氛围,还主动跟她搭话:“……我们很久没有见过了。”

      不是昨天才见过一面吗……
      何田田心中吐槽,出于礼貌,她不能对抛来的话头置之不理:“是啊,有七年没见了吧。”

      刚说完,何田田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
      好端端地提起七年做什么!七年前发生了什么你还不清楚吗!七年前你跟你身边的这个人表白被拒绝了啊!

      元榭果然沉默了,半晌,才低低应一声。

      再次无话。

      这两人互不说话,躺在后座假寐的陈骐跃比他俩还尴尬。
      他作势翻身,往驾驶座椅背上踹了一脚,想提醒他别晾着女孩子,主动开启新话题。

      元榭一个急刹,车身猛地顿住,何田田因为惯性身体往前甩,好歹被安全带拉住了,而后座的陈骐跃就没那么幸运了,差点一个翻身滚下座椅。
      还好元榭只是短暂地踩了一下刹车,随即又恢复正常速度行驶。

      陈骐跃:“……”
      你妈的,元榭你是有多紧张,才碰一下你的座椅就猛踩刹车??

      不过好在他的提醒还是有点用处,车又驶出几百米,元榭再次开口了。
      “…师兄,你没事吧?”却是对他讲的。

      陈骐跃心里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
      罢了罢了,元榭就是这个温吞的性子,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

      陈骐跃只好帮他来圆这个场:“我好得很!”他希望跟何田田多聊一聊,让车内的氛围不要那么令人窒息,“何小姐,还没有恭喜你,第一本画集要出版了。”
      他从车内的后视镜里看到元榭莫名皱了下眉,陈骐跃的心一时都跟着提了起来,生怕元榭再给他来个急刹车。

      还好元榭稳住了,也轻声道了句“恭喜。”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何田田还是不自觉欣喜起来。
      至少,也让他看到了小有所成的自己。

      何田田紧了紧怀中装着三本画册的纸袋,转过头,朝元榭扬起真心的笑容:“谢谢。”

      元榭也稍稍弯起嘴角,似有怀念:“高中的时候你就画得很好。”

      “我那个时候都是瞎画……”何田田突然又不觉得跟元榭说话很尴尬了,她笑盈盈地,往驾驶座这边侧了侧身子,“说起来还要谢谢你,鼓励我去学美术,走特长生的路。”

      元榭在开车的间隙偏过头望她一眼,眼底蓄着柔和的笑意:“你很适合。”

      两人短暂的视线相接,只数秒便结束了,元榭回过头去继续专心致志地开车,何田田却静静地望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她沉默地盯着车前迅速倒退的夜景,记忆逐渐清晰。

      高一那一年,何田田的文化成绩很不理想,他们那所学校是全市最好的省重点高中,何田田本来就是撞了大运踩线考进去的,又被分进了实验班,九门功课齐上阵,她要跟上班级的学习进度都很吃力。
      第一次期中考试之后,何田田由第一次月考的班级倒数十几名,落到了倒数几名,年级的排名也降到八百名开外,父母当时都急得焦头烂额,弟弟还嘲笑她这点分连个本科都考不上。

      因此当班主任找她谈话,建议她当个特长生的时候,何田田满心绝望,以为自己是被放弃了。
      老师让她认真考虑,回家跟父母好好商量,何田田压根没听进去,她回到座位,一整个下午都闷闷不乐,放学后迟迟不愿回家,趴在课桌上,把脸埋进宽大的校服袖子里,偷偷地哭。

      那天元榭不知道为什么也没走,何田田无声地哭了一会儿,终于整理好情绪,一抬起脸,他还坐在旁边,专注地做题。

      何田田简直想一头撞死。
      她分明记得元榭已经离开教室了,什么时候又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啊??

      “元榭……”何田田干巴巴地唤了他一声,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脸,目光躲闪不敢看他,“你还没回家啊……”

      “嗯。”元榭轻声应道,注意力依然集中在试卷的最后一道附加题上。

      何田田暗自松了口气,庆幸元榭一心扑在数学的海洋里,没有发现自己眼眶红红的糗样。
      她快速地收拾好自己的书包,背对着元榭,用故作轻快的语气跟他道别:“那我就不打扰你做题了,先走啦,明天见!”

      “……何田田。”
      还没走出两步,元榭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若是在平常,元榭一叫她,何田田肯定就满心欢喜地过去了,可今天她实在不想面对元榭,很不情愿地顿住脚步,转过头。

      元榭却没回头,依然对着试卷在思考的样子,只留一个后脑勺对着她。
      “你画画很好看。”他好像只是漫不经心地随口提了一句,“如果经过系统的学习,你肯定能有所成就的。”

      何田田怔住了。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的确喜欢画画,但却从没想过要走艺术这条路,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天赋或是什么,她只是单纯喜欢画画而已,在喘不过气来的学习生活中,画画是她放松心情的调剂品。

      但是元榭却说,“你肯定能有所成就的”。

      何田田觉得眼眶一热,她又有点想哭了。
      她忍住鼻尖的酸涩,努力不让声音里透出哭腔:“元榭……你觉得我适合美术吗?”

      元榭终于动了,他转过身子,头稍稍别开,并不直视何田田的眼睛。
      但何田田却能清楚看见他的侧脸。

      元榭的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夕阳的余晖从窗口洒下,他的脸略微背着光,看起来就像是散发着神光的一座雕塑。
      但他一笑,眉眼就鲜活起来。

      “你很适合。”
      元榭说,他的嗓音温柔,语气却笃定。

      何田田闭了闭眼睛,将自己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

      元榭果然一点都没变。
      现在想想,当时他可能是特意留下来陪着她,照顾她的自尊心才不看她,装作在做题的样子,就为了对她说一句安慰的话。

      元榭就是这样,旁人看上去觉得不好相处,却会用他自己的方式,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
      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当时他的那一句话,对于自信心崩溃的何田田来说,有多么重要。

      是元榭为她点亮了那名为梦想的蜡烛。

      “何小姐。”陈骐跃在叫她。

      何田田回过神,转头望向陈骐跃,笑了笑:“你和之前一样,叫我田田就好,大家都这么叫。”

      “行,田田,”陈骐跃从善如流道,“你可能会不高兴,但我还是想提一下范泽望,今天那个热搜就是他想表示他的歉意……”

      “我知道。”何田田忍不住笑了,“范泽望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他的福气。”

      这次她的笑容看上去不是客套了,陈骐跃松了口气:“我跟他是在国外认识的,很多留学生都受过他的帮助。”他尽量简短地解释道,“泽望的女朋友是美国人,两个人感情很好,但他家里不同意,还给他安排相亲,所以他才……演了那么一出。”

      “原来如此。”何田田点点头,表示理解。

      陈骐跃心里的那块大石头这才彻底放下了。
      昨天元榭得知范泽望的所作所为之后,难得有点动怒,勒令他向何田田、以及之前的相亲对象道歉,陈骐跃当时就感觉,这事要是不解决,以元榭那个认死理的倔脾气,估计也要把范泽望拉黑了。

      心情放松下来,陈骐跃反而感到思维开始混沌了。

      何田田还想说点什么,看到陈骐跃靠在后座,眼皮耷拉着,已经有点迷糊了。
      他今晚应该也喝了不少,看样子这会儿是真的醉意上头了。

      何田田把头转回来,看向元榭:“要不你还是开快点吧?先把他送回去。”

      元榭抬眼看了看车内的后视镜,陈骐跃似乎已经睡熟了。
      “好。”他答应道。

      之后元榭果然提高了车速,一路依然无话,好在距离陈骐跃的家已经不远了,很快,元榭熟练地驶进小区,把车停在一栋楼下面。

      “稍等。”元榭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出去。
      何田田就乖乖坐在原位,看着他把陈骐跃晃醒,然后架着他走进住户楼,大约过了五分钟,元榭快步走出来,绕过车头,开门上车。

      “久等了。”他对何田田抱歉地一笑。

      何田田摇摇头,在心里感慨,这个人果然还是老样子,总是把人照顾得很周道。

      元榭侧身给自己系安全带的时候,有一瞬与何田田靠得很近。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酒气,元榭动作一顿,抬起头来,凝视着她淡然的侧脸。
      他一边将安全带扣按进去,一边缓缓开口:“……你今天也喝酒了吗?”

      没有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何田田愣了愣,下意识扭头,正巧撞进元榭还未挪开的目光。
      “我只喝了一点,”她没有躲开,望着他的眼睛微微笑了一下,“你不用担心。”

      这回轮到元榭愣住了,下一秒,他仿佛被烫到一般,极快地转移视线,身子坐正,视线放平,挂档拉手刹一气呵成,何田田还没反应过来,车已经重新开动了。

      车内的灯光暗下去的一瞬间,何田田听见元榭低声自语,又像是叹息,又像是自嘲。

      “我…担心什么……”

      这句低语微不可闻,而元榭目不斜视,何田田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没明白这是一句疑问,还是单纯的感慨。
      她感到茫然,忍不住又瞥了元榭一眼,昏暗的光线下,她隐约看到,元榭的耳朵好像红了。

      何田田更加茫然。
      她刚才只是正常回复吧?没有故意调戏他吧?他怎么还这么容易害羞啊??

      ……等一下。
      聚餐。喝酒。两人独处。

      仿佛有一道雷劈在了何田田的天灵盖。

      ——她想起来了。

      由于告白被拒对她造成的打击过于深刻,也由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耻心,何田田将那天发生的另一件事选择性地压在了记忆最深处。

      同样是高考结束的第二天,白天她跟着元榭的班级去了游乐场,告白,被拒,哭了一下午,晚上则是她转文科后的班级的聚餐,孟楼兰说转换心情,硬是把她拉去了。
      结果何田田喝得烂醉,聚餐结束后,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神经,气势汹汹跑到元榭家里去找他,边哭边耍酒疯,指着他的鼻子把他一顿臭骂。

      ……还把人家给强吻了。

      何田田对这一段的印象很是模糊,第二天醒来后头痛欲裂,伴随着对自己强烈的唾弃——元榭都明确拒绝你了!你还强吻他!草!何田田!你就是个臭流氓!

      何田田想去道歉,可她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丢了,借了孟楼兰的手机给元榭打电话,也无人接听。
      她还鼓足勇气又去了一趟元榭家,被他爸爸赶了出来。

      何田田羞愤交加,也没脸再见元榭了,把他的电话和□□号全部拉黑,关在家里大哭了三天。

      现在记忆复苏,元榭刚才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件事,何田田觉得元榭的脾气是真的好,如果换了是她,遇上这么个流氓,重逢后肯定恨不得把他往死里揍,更别说送他回家了,送他投胎还差不多。

      可何田田不是元榭,她是那个臭流氓。

      何田田真的想一头撞死,连扭头看元榭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现在跳车还来得及吗……
      何田田绝望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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