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 9 章 ...

  •   冰蛮冬日能冻死人,因此国家设了宵禁。哪怕是宫宴,也不过略推迟了几分,待闹腾到月上柳梢也就散了。凤熙功带着满身酒气,叫两个内侍架着回了寝殿。凤涟琛被从前见过的那名“朱大监”抱在手里,跟着进了寝殿。
      凤熙功出手大方,不想寝殿并不如何奢华,床具寝具看着十分舒适,其他不过一套鎏金茶具,并一只大大的金盘盛装着冻梨冻橙子之类。凤涟琛看着黑色的冻梨出神,叫凤熙功拍了一下才醒过神来。
      “宴上没吃饱?”凤熙功抄起一只柿子啃了一口。
      凤涟琛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感觉咱们北境无论什么都带着冻伤的痕迹。”
      一句话惹得凤熙功嘴里的柿子也不甜了,随手丢到一旁,自己斟了一杯茶牛饮下肚。
      “所以历代的冰蛮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南方。”
      凤涟琛猴儿也似地爬上了凤熙功的床,晃荡着小腿仰脸说:“父亲是指南境吧。只是冰蛮若挪到了南境,冰蛮人也就变成南境人了。”
      他说着低下头去,等到凤熙功再三以眼神催促时才促狭道:“自然只有让南北一统,才能真正叫冰蛮百姓过上好日子。”
      凤熙功黑豆也似的一段眉扭了扭,面带凶相道:“慎言,慎独。”
      见床上坐着那小人儿垂着头默不作声,凤熙功不禁心想是否自己太严厉了。凤涟琛的表现一如他所期盼的完美继承人:健康,聪慧,有野心。当然,要比他长得好看!
      他心满意足的同时也会苦恼,当年自己也许更应该亲自带着他长大,这样父子才能少了如今的陌生感。他们本应该在血缘上和政治上都更加亲密。
      安静的屋内只有烛火的哔啵声。凤熙功看着床上无聊晃荡着小腿的孩子,蓦地说:“身板还是单薄了。”
      凤涟琛极不见外地对亲爹怒目而视:“您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再说我还小呢!”
      换了旁人敢顶撞,凤熙功定要暴跳如雷。但儿子可不是旁人,看着他初生牛犊不怕虎,凤熙功一面感到骄傲,一面又觉有趣。尤其那孩子还一指桌子上的冻梨,毫不客气使唤起他,道:“我要吃那个!”
      凤熙功大摇其头:“你倒指使起父王来了。”
      凤涟琛回以一个老大的白眼:“您不也给我好大个下马威。”
      凤熙功对儿子升起几分歉意。但凤涟琛丁点不耐烦他磨磨唧唧吞吞吐吐的解释,十分“大方”地道:“得了吧,还是省省口水哄你那红粉佳人。咱们是正经的一家人,谁还能跟血脉亲人过不去。”
      也许是墙里夹层烧的热了,凤熙功觉得两人的关系也随着室温升高变得暖和。他换了宽松的睡袍,邋遢的像是个寻常的小老头。拿了冻梨用银勺子挖了一块,往儿子嘴里塞,一边还发出了邀约:“今天跟我睡?”
      凤涟琛:“那你睡相好不好?”
      凤熙功热着脸说:“该是没有人吐槽过。”
      凤涟琛有些意动,片刻后还是摇摇头,说:“还是算了吧。父皇叫人带我去东套间洗漱。”
      凤熙功手还没抬起一半,朱大监就立时应是,上前抱了凤涟琛。凤涟琛小眼睛里都是羡慕。还是当皇帝好呀,手都不用抬,事儿就给办了。临到门口,凤涟琛扒着朱大监的肩头问道:“那以后也叫朱大监跟着我吗?”
      凤熙功一早就安排好了要放那些人在儿子身边,朱大监原不在其列。但如今见了儿子聪明伶俐,受封礼上虽手段稚嫩却也有亮眼之处,又觉得原来安排的人很有些不够看了。想了想,他又招呼人回来,说:“也不是不行。不过只大监一个也不够。按制,你身边该有书记官一名,大监一人,掌事女官一人,内侍和女侍从各十人。除这些,还要有教授和伴读,另配二十人的侍卫队,里面都是你的侍从。我拨了一些从前用的人给你,烹茶和煮酒做事还算稳妥,等你自行决定叫谁做掌事。另外一些空缺,你自己挑了平日用惯了的补上,也叫你姑姑安心。”
      凤涟琛格外腼腆,扭着手指头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再说,儿子有了好的只想都给了父亲,如何能抢了父亲用惯了的人。”
      一句话叫凤熙功心里熨帖。才要飘飘然,就听凤涟琛又说道:“只是儿子在这宫里没个熟悉人,两眼一抹黑,心里实在不安的很”,
      凤熙功看似一莽夫,可武能行军打仗,文能治家理国,也是个心眼儿多的精明人。闻言他含笑了然道:“那父皇身边,你瞧中了哪些人?”
      宫中行走马屁先行,凤涟琛腼腆一笑,道:“记录官、教授、侍从,这些父皇的安排定是再妥帖不过。只是贴身伺候的掌事女官,儿子想从母后那儿挑几个。”
      凤熙功断没想到,时隔多年自己又听到让他厌恶的名字,还是从刚“见面”的儿子口中。他不得不承认,除了一番阴谋论外,自己心里还带着点酸。皇帝不高兴可用不着看人脸色,当下就生硬地拒绝道:“不可。你母后那边离不得人。”
      离不得人?哪怕一面不曾见,一句话不曾说,凤涟琛也敢打赌,亲妈恨不得把身边所有能用的人塞到唯一的儿子身边。
      凤涟琛不缺软磨硬泡的耐心,被拒绝了也不着急,拿捏着分寸慢条斯理地讲道理。他提起今日宴席上的别国使臣,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意思,将明德、冰蛮、西周和新秀如雍国、童国之类数了一遍,最后方拐着弯道:
      “但若是我身边的宫女侍卫没有一个母亲那边的人,只怕别的国家会妄自揣测我们与明德的关系。虽然有新旧霸主国之争,但既然两边都认定了不能鹬蚌相争,给那些小国可乘之机,那就必得作出个样子来,以安各国之心。”
      “是安明德之心吧。”凤熙功心中不悦。
      不仅如此,他的心思不可避免地转到了另一个问题:是谁教凤涟琛这么说的?长姐?不可能。她虽然有几分宫斗才能,但该是一心向着自己的。公爵则更不可能了。那么是他身边的教授里面出了岔子?又或者,是不是有明德暗探渗透宫廷?
      “父亲?”凤涟琛偷偷打了个小哈欠,打破这阵沉默。
      凤熙功别有深意地看着儿子,力求每一个字都意味深长:“这件事……”凤涟琛则干脆利落地把头一低,打定主意死不开口。凤熙功见他不上套,无奈只好妥协道:“也不可都挑去了,叫你母亲身边无人。”
      话落,心里不禁自嘲,不过一个小孩子,还能指望他像大臣们一样有眼力见不成?
      凤涟琛乖巧点头,似是无心说道:“多谢父皇提醒。那个,听说今日曼珍姐在女席,只是不知是哪一个?”
      这是介意让私生女入席了?凤熙功忍俊不禁:这人小心眼儿更小,唯独气性大。只是若私生女姐姐入国宴席尚且不愿,那若将来博南到了入朝的时候又该如何?
      凤熙功还没想清楚要怎么叫几个孩子“手足相亲”,就见凤涟琛已经一个接一个地打起小哈欠。他强撑着眼皮,说:“父皇可得抓点儿紧,不然现成的金龟婿可就要飞了。雍国王子若要被那些弹丸小国的公主高攀了去,那可是咱们冰蛮的损失。”
      政商不分家,在凤涟琛看来,生意人眼中能赚万金的买卖只赚了三千,就等于赔了七千金;那以此来看,冰蛮没能用最低的代价获得雍国每年的大量粮食出口,就跟做了赔本买卖一样。
      父子两人隔着时空在这一刻同频了。凤熙功很不甘心地道:“总不能以将军之女配正经的王子,除非大王子放弃继承权——可那样联姻就也没有必要了。”
      凤曼珍明面上是抚远将军之女,落出了王室五姓之外。本来只要帝后一心,此时并不难办,奈何两人早已彻底撕破脸。但成不成也得看办事人,凤涟琛自信一笑道:“父皇只管等好儿吧。”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