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王冠》困困的小玫瑰

6、第 6 章

　　他要杀了母后吗？
　　一念及此，凤涟琛的定力再佳也狠狠抖了一下。他颤抖着蜷缩起手指，强烈的危机感席卷全身。
　　进一步是深渊，退一步亦是粉身碎骨。
　　他这次回宫就是要建立自己的势力，可是当他有了自保的能力，便将不再需要王后独子这个身份的庇佑。徒有其名的王后失去了最后的用处，等待她的除了死亡还会有什么？
　　凤熙功不会继续留着她了。一旦自己立住脚，他就会立刻续娶，争取生下更多的继承人。
　　酸麻从凤涟琛的心底升起，直直冲向头皮，冲的头顶都发麻。他整个人绷紧成一根弦，脑子飞快地转动。
　　他会如何下手？
　　黑河公爵发现他握着的小手，手心里全是汗。不动声色地挪到凤涟琛背后，伸手在背上摸了一把，果然，厚厚的衣裳都被汗水浸透了。
　　“他怎么不说话？”凤熙功的眼神传达出心中所想，黑河公爵忙用力戳了凤涟琛一下。
　　“啊！”是那些被召回的明德侍女！
　　凤涟琛想，他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不仅是为父亲即将杀了母亲，也是因为此时的丢脸。他听到底下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
　　“小殿下不会像庸王一样吧？”
　　庸王？那个被皇祖母抢了皇位的傻子？
　　尴尬之中，凤熙功主动走下来将儿子抱起，放在自己腿上。回过神的凤涟琛悄悄掐紧自己，装作若无其事地用冰蛮官语和通用语说出凤熙功祝词。
　　凤熙功松了口气，不是傻子就好。这孩子也许是吓到了？也难怪，毕竟宫里规矩大，他小小年纪第一次回宫，惊到也是难免的。他于是极是和蔼地温声问他的学业。
　　这对父子俩大概天生就却了点心有灵犀吧，凤熙功自认为的和蔼，在凤涟琛这儿就是他最厌恶的怜悯之情。
　　果然，这一切都是他有意造成的！他纵容亚人慕，让朝臣对继后的事做好准备。但是我呢？在我回宫的第一天就给情妇做脸面，那么我这个正牌皇子的脸面又要往哪儿放？凤涟琛心中已那把火越烧越烈。凤熙功脸上的慈和疼爱，落在他眼中却是十足的嘲讽。
　　幸好凤涟琛不是个真小孩，不会因愤怒就失控地吵闹。然而叫他硬摆出濡慕的样子却是不行。他念台词一样毫无感情地背出祝词。
　　凤熙功鹰目中精光闪动，沉默片刻后忽地放声大笑，高声称赞儿子说的流利，又连声夸赞几个教授做事用心。
　　国资部长颤巍巍站出来，一顿马屁拍的一气呵成，末了轻描淡写一句：“臣提议擢数学博士入科学院任职。”
　　数学博士入科学院，文学博士却做了个隐形人。也不知回去之后，文学博士会不会暗地里埋怨这个尊贵的学生祝词念的太差。
　　君臣二人十分心有灵犀，老部长的提议正中凤熙功下怀。几个蠢蠢欲动的反对派还没来得及站出来，就被君上按了回去。
　　凤涟琛心里这才舒坦了几分。对他来说，纵容亚人慕是不轻不重的一棍，对他的师长的权利分配就是随后的一大包甜枣。而对亚人慕来说则正相反：君上的纵容不过是一个小甜枣，随后被凤涟琛老师分去的权利却是当头一棒。凤涟琛冷眼看着，心里头给那几个要出头的记了一笔。再看时见亚人慕果然站不住了。
　　亚人慕悄没声息地凑上前，在凤熙功考量儿子冰蛮大事记时，忽然用冈仁本部的语言问道：“殷自强的自省集小王子可尝试过翻译？”
　　凤涟琛面色古怪地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亚人慕误以为他真的不学无术，隐蔽地显出几分得色：“殷自强是冈仁部的学者，他的自省集也是陛下亲自下旨，付梓刊印的。不过市面通用语的译本都有不足之处。小王子若喜欢自省集，不妨试着自己阅读原著并翻译，也是一种练习语言的方式。”
　　凤涟琛脸色古怪：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全境大陆的教育两极分化严重，贫民家大字不识一个十分正常，甚至大多数人也只会讲本部语言，而不懂官话和大陆通用语。与之相对的，贵族的子女们却是人均学霸。
　　成年的贵胄最少也懂得冰蛮官语、北境通用语和大陆通用语，更多的人更是通晓至少五六门本国大部族的语言。凤涟琛虽然才五岁，但今日只展露了冰蛮官语和通用语，着实有些不够看。作为一国王子，学问如此稀疏难免遭人小觑。
　　凤涟琛心中先是暗骂，随后又是窃喜。多亏穿越福利赠送了语言大礼包，这个世界任何一种语言，那哪怕是只有几十户的小部族的族语，他都能流利地使用。亚人慕以为即便学习也定是以罴氏、姜氏这些大部落为主，而她以冈仁部落语能占到便宜。
　　呸！狐狸！
　　凤涟琛眼珠一转，在凤熙功怀里转过身子，好奇地看向亚人慕，用熟练流利的冈仁部族语问：“抱歉，您是？”
　　亚人慕笑容一僵，觉得有点“查无此人”的丢脸。但仍端着温柔和善的架子，缓声说：“我叫亚人慕，姓冈仁。”
　　凤涟琛眯起眼，龇出一口玉米小牙，笑得十分奸诈。有仇就要当场报，既然有人想下他的面子，他就定要首先把对方的脸皮扯下来。
　　“哦，可我姓凤。”他说。
　　亚人慕的脸霎时铁青。在场都是人精，任谁都听得出凤涟琛的意思。你一个姓冈仁的二等部族之女，有什么脸面来过问正牌皇子的课业？说不好听的，这是大不敬。她毕竟还不是王后呢。
　　叫仇敌做了垫脚石，凤涟琛心里暗爽，坐在父王怀里把玩着他厚实的大手，斜眼欣赏君王一怒。亚人慕伴君多年，看君上脸色简直如呼吸一般。她一见凤熙功变了脸，立刻屈膝跪地。族长丛纳冈仁也一同出列，跪在女儿身边，好一通表忠心，才哄得凤熙功由阴转晴。
　　凤涟琛没想到，丛纳冈仁不过堪堪跻身伯爵一列，就敢凭着女儿越过一众公爵、国公，恬居首列，仅排在父王的几个兄弟姐妹后面，竟有些闹不清楚这人当真是有底气还是傻大胆。再看那些堂表伯舅具都面露不快，想来对冈仁这个后起之新秀也不太感冒。
　　凤涟琛心中哂笑，本以为对手是个王者，谁知顶多算个白银。亏他还以为五年间亚人慕该把权利握牢固了，谁知竟不过如此。她如今能站稳全靠父亲喜欢，可无论自身还是冈仁部，在朝中都树敌颇多，只怕来日下场不会太好。
　　但不论将来如何，目前亚人慕还是凤熙功枕边第一得宠之人。凤熙功不过冷眼瞧了他们父女一会儿，见他们大表忠心，便轻轻放过，说：“好了。都是我最忠心的臣子。起来吧。”
　　凤熙功把手从儿子手中抽出，不咸不淡地说：“牙尖嘴利。”
　　换了旁人，只怕要诚惶诚恐了。凤涟琛自问拿准了父王心事，对此却是不惧，只是碍于当着群臣的面儿，才乖巧地冲着凤熙功一笑，恃宠而骄地道：“还不是父亲把我宠坏啦！”
　　指桑骂槐？
　　凤熙功禁不住朗声大笑，大手揉乱我的头发，又当着众人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我的儿，性子也随我。”
　　底下人无不附和，只有冈仁波齐族长和亚人慕脸色青红，强忍着羞耻站在原地。
　　经此一回，凤涟琛才算正经在宫里立住了。看着底下群臣眼波横飞暗流涌动，他的心安定下来，带着几分得意想，里头有多少人在想着寻机会对他投诚。
　　无论那些古板执拗的守旧派，见风就倒的骑墙派，还是想先烧冷灶的投机派，一个王子能带来的可比情妇多得多。而让冈仁部丢了脸，更是一个友好的讯号。人们不禁畅想，若冈仁部失了圣心，又是谁能取冈仁而代之。
　　这种时候最难受的就是亚人慕了。凤涟琛早就注意到，她只要独自站立时，双手就会交叉在小腹之前。作为一个足够成熟的灵魂，当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不过，她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