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崖仙》penelope

4、第四章

　　走过通往后院的回廊时，一阵隐约的笛声传来。云涯抬头寻找着声源，却是从房顶传出。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能在房顶吹笛的，除了梅溪还有何人？听到这笛声，云涯像是中了魔咒，再不能移开脚步，梅溪的担忧尽数倾泻在这笛声里，渗透进云涯心中。
　　“瑾儿，你先回吧，我等会儿就回去。”云涯说道。云瑾看看房顶，了解了一切，但只是淡淡地嘱咐着：“早点回来，我给你留门。”她是知道云涯的，碰上与梅溪有关的事就会义无反顾，怎么劝也不顶用，还不如省点口水。果然，云涯不等云瑾的回答，已登上木梯上了屋顶。
　　梅溪坐在平整的屋檐上，笛声已歇，此刻他呆呆地看着满天繁星，夜色遮住了云涯的视线，她只能模糊地感觉出梅溪的心绪。走上前，云涯在梅溪身边坐下，问道：“你几时回来的，怎么没去大厅？大伙儿都在那儿等云欢的消息。”梅溪低头抚摸手中的长笛，像是没有听到云涯的话，径自说道：“这是云儿送我的，她说过如果有一日她和我分开了，只要我吹响这长笛，无论她在哪里，都会立刻回来我身边••••••”梅溪渐渐没了声音，云涯心中酸涩泛开，若有一日自己不见了踪影，他是否也会这般魂不守舍？怕是能否发现她不见了都是问题吧！云涯苦笑，将手中锦帕递过去，梅溪却不接，说道：“我没事，你不要担心。我相信云欢一定会平安回来，兴许她明天就回来了也说不定。”“若是她没有回来呢，明天没有，后天也没有呢？你就打算等下去？”云涯再没忍住，脱口问道。梅溪转头，看着云涯，娇媚的月落于他眼中，无限波光，他笑着回答：“是的，我会等下去，只要没有结果，我就会等下去。”
　　梅溪坚定的回答听在云涯耳中，像是对她死刑的判决，她甚至来不及三堂会审，申辩自己的真心，就已被推入了失落的牢笼。虽然这样的话早就聊到了，但亲耳听到还是这般辛酸，罢了，罢了，她还是不能做到对他无动于衷啊！
　　云涯不再说话，安静地陪着梅溪在屋顶上坐了一夜，纵使已经累得不行也不忍心将他一人留在这孤寂的地方。而梅溪却是时时刻刻也未曾放下那个不知了踪影的云欢，对于身边一直没有离开的云涯，视而不见。
　　第二日，云欢没有回来，云总管也未找不到一点线索。
　　第三日，云总管去官府报了官，知府看在云府的面子上派了人手帮着寻找，却仍旧没有任何消息。
　　第四日，只剩下云总管带着几个家丁，在北京城里四处晃悠，像是没头的苍蝇，失了目标••••••
　　后来，云老爷奉召进宫去了一趟，回来后便做主说是再不用寻找，彻底放弃了希望，兴许是因为云欢的事将众人闹得筋疲力尽，又或者是因为众人都知道，这样的寻找早没了意义：云欢不是小孩，若是自己走失早该回来了，倘若是被强盗所掳，怕是凶多吉少。府里竟没有有人对这一决定提出异议，甚至所有人都忽视了云老爷宣布这一决定时，异样的情绪。渐渐的，众人都没了云欢还活着这个念想，只有梅溪，守着那份不肯放弃的执着，苦苦的等着。

　　灵堂上，云总管说到这儿，已是再也忍不住，抽出手帕，呜咽出声。云涯平静地端起杯子饮茶，然后看着云总管，等着他接下来的话。不是她无情，这些都是面上文章，她早已知道，而背后的缘由是她猜不到的，只想尽快知道谜底，哪还有心思用来悲伤。门外雨丝潺潺，天色昏暗，尚是午时刚过，却已如黄昏，不怪云总管这般伤心，这样的天气的确让人黯然神伤。
　　“其实大小姐哪里是失踪了啊••••••”云总管放下手帕，继续说道：“分明是那佩阳公主不愿和亲，拉了小姐代替••••••”“哐”的一声，杯子从云涯手中滑落，清脆地摔碎在上，门外的婢女们听见声响立刻进来瞧个究竟。云涯却厉声说道：“谁叫你们进来的，规矩是怎样你们忘了吗？全都给我出去！”婢女们被这般一骂，再不敢停留，立即乖乖地出来守门，心里却也嘀咕：“小姐今天是怎么了，平日里也没见她这样大的火气啊！”
　　云涯深吸一口气，但狂躁跳动的心却难以恢复平稳。怪不得当初召云欢进宫的诏令这样奇怪，那佩阳公主与云欢分明是素不相识，却找云欢进宫聊天，想来是早就策划好的，云欢不过是棋局中的一子，就这样被牺牲。云涯的声音里终于出现了一丝颤抖，她问道：“难道当年和亲的轿子了坐的就是云欢？爹爹怎么就同意了，他不知道云欢和梅溪两情相悦，就要成婚了吗？不••••••我不相信••••••”“老爷那是没办法啊，皇上最疼的就是那个佩阳公主，本就不舍得让她和亲，加之小姐容貌确与那公主有些相像，小姐才做定了这替身啊。皇上为了自个儿的女儿威胁老爷，若不同意就要抄了这整个云府，老爷只有牺牲了小姐保全咱们这个家啊••••••”云总管试了下眼角，说道：“但当年那和亲的公主却也不是大小姐，不知是哪里找来的姑娘替了佩阳公主，全因为我们小姐是个性情刚烈的孩子，知道自己要远嫁塞外，离开梅少爷，是说什么也不答应，任凭那公主许下什么承诺••••••最后佩阳公主居然要挟小姐说若是小姐不同意，她立刻派人来杀了梅少爷，小姐是被逼急了，她既不愿背弃梅少爷，也不愿梅少爷因为她受到伤害••••••她••••••她一怒之下••••••就一头碰死在了延泽宫里的柱子上••••••”
　　云涯听到这儿已是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全身如同泡在冰水里，渐渐僵硬，云欢当时是怎样的心情，怎么就走到绝路上了，一点回环的余地也不留，这般决绝。“后来宫里为了不让事情张扬出去惹怒外藩使节，竟不让老爷将小姐的遗体接回家，而是草草的埋了，甚至在哪儿我们都不知道••••••老爷为了不让你和梅少爷难过，就和你们说小姐是走丢了，自己一个人背着这个秘密，背地里不知流了多少泪••••••”云总管说道这里是再也说不下去，偌大的大厅，只有他呜咽的声音在回响，和潺潺雨声交织在一起，快将人逼疯。
　　云涯如同失了提线的木偶，缓缓的站起身来，走到云老爷另灵位前，扑腾跪下，眼泪再没忍住倾泻而下，但她只是哭着，喉咙像是被谁扼住了，说不出话来，甚至连哭声也发泄不出。门外婢女壮着胆子往里瞧了一眼，赶紧跑开去后院寻找云瑾，她不知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平日里总是波澜不惊，今天居然在老爷灵前哭成这样，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在这府里能劝得了小姐的只有云瑾而已，只能找她来解决。
　　然而云瑾还未到，梅溪却进了大厅，见到云涯这样也是十分讶异，但想了想便明白，定是因为云欢的死讯，她们姐妹情深，接受不了是人之常情。心里的不解瞬间化为心疼，这种心疼竟比听到云欢的死讯更强烈些。想是因为云欢的事早有了准备，所以接受的快些，而云涯平日里如此冷静的一个女子，此刻崩溃在自己面前，任谁也不会无动于衷的。梅溪这样开解着自己，一边上前去扶起云涯，擦干她脸上的泪痕，口中不停地安慰她。云涯抬眼就见梅溪如此温和地看着自己，心里的酸涩混合着悲恸，终于忍不住，她再顾不得礼教，扑入梅溪怀中，压抑许久的哭声冲破喉咙，眼泪沾湿了梅溪的衣襟。这是云欢错失的怀抱，她不该占有的，但是就这一次，容许她放肆一下，累了的心再也没有力气，她需要梅溪温暖的安慰来获得生的信念。
　　梅溪先是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应付，想推开她却不忍心，低头看着怀中哭得伤心的云涯，他终于缓缓地抬起手臂，拥住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的心。梅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会为云涯的眼泪而痛心，他一直以为他这颗心只为了云欢而跳动，这样不着头绪地想着，他看着云涯的眼里却不知不觉流露出温柔的神色，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云涯也不知道。
　　云瑾刚进大厅，就见到云涯和梅溪拥抱在一起，像是受到了惊吓，又赶紧退了出来。她揉揉眼睛，想确定自己是不是花眼了。再瞧了瞧，没错，是梅少爷和小姐，这是什么情况，梅少爷不是心里只有大小姐吗，怎么会和小姐抱在一起？这小姐也是，不是一直和梅少爷保持距离的吗，今日怎么坏了规矩？
　　然而，云瑾毕竟是云瑾，没有什么能瞒得了她的眼睛，她再怎么惊讶，也不会错过梅溪眼里的那抹温柔。云瑾站在门边，嘴角浮上一丝微笑，在一旁的婢女看了，却是毛骨悚然，小姐在那里哭得那样伤心，云瑾却在这里笑，怎么回事啊？她轻轻推推云瑾，说道：“瑾姐，你不去劝劝没事吗？小姐可从来没这么哭过啊！”“没事，你小声地去把云总管扶过来，我们下去了。”云瑾吩咐着。婢女虽不解，却没细问，扶了云总管过来，云总管年纪大了，刚才那么一闹早没了气力，任由云瑾带着他离开大厅。
　　云瑾再次回头看了厅上相拥的云涯和梅溪，心里难料祸福。